后来花月生凉

　　苍笙见梧涯头也不回相去甚远，却又因为肃卿阻挠，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他痛苦不堪的神情将整张脸拉变了型。

　　苍笙一句：“让开，她有危险！”浑厚的话音在空气中飘荡，血红的双眼掩盖不住的是急迫和怒气。他化出长剑对肃卿发起了猛攻，苍笙剑刃如巨龙空中狂舞势不可挡，像山洪猛虎波涛汹涌，似雷电交加震耳欲聋。那力量之大，一挥手足以使海水逆流而来，一怒吼足以让百兽俯首称臣。

　　肃卿当仁不让。梧涯所携的镇天珠本身就是个诱惑，她若是落入九重天众神手里，自己匡扶大业必将要走许多弯路。遂也全力以赴，手中长矛使得游刃有余。只是面对苍笙接近要命的攻势，他只能守，却没任何机会攻。几十个回合下来，苍笙似乎才热好身，而肃卿已觉很是吃力！

　　梧涯狂奔入后山，随着自己越跑越远，她身上的灵力越是如指尖沙慢慢流走，直至一点也不剩。又变成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梧涯不解，以手抚着自己跳动的胸口道：“君父母后这是为何？昨日梧涯需闯军营，你二人便赐予我非凡之力，今日儿臣要逃命，二老却收回灵力，用意何在？”

　　林间顿时寒风大起，吹动山间树林发出阵阵纱纱声。意料之中，梧涯未收到任何答案。她正欲换来坐骑之际，忽见远处有两人正蹒跚着走来，近了些，梧涯才看清是山人和戳棠，她登时又喜又悲。喜的是：这么些年来，没白对他们好；悲的是：连累他们无法安定生活。

　　“姑娘，就算走得再匆忙，也要带上我们这些年辛苦打拼来的家当不是？”戳棠背着两三个行囊，上气不接下气道。

　　“就是就是，山人觉得赚钱不易，不能舍弃。”山人更是夸张，至少背了四五个！

　　梧涯感动不已，没底气的责骂道：“谁让你们跟来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二人走近，皆催促道：“走吧走吧，边走边骂，时间宝贵。”

　　“你们哪里来的时间收拾这些？”梧涯不解。

　　戳棠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终回道：“我去看山人挖桂花酒时，正碰见他一脸沮丧地在门后立着，他听到了你要走并决定撇下他后甚是伤心。一番讨论，我二人便决定先收好包袱以备不时之需。是这样的吧山人？没漏掉什么罢？”

　　山人连连点头：“嗯，好像就是这般。”

　　梧涯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她见山人背的比较多，欲帮他分担一两个，却被山人一脸嫌弃地给婉拒了。“逃命你还背那么多？”梧涯打趣道。

　　山人嘿嘿一笑：“大多是你跟戳棠姐姐这些年买的花衣裳，丢不得。”

　　“对，丢不得。”戳棠点头附和道。

　　“你二人就这般走了，之前没发出去的货怎么办？”跨过一道沟，梧涯问。

　　“之前收过定金的，我已按三倍的违约价陪给他们，追你的途中，我将违约金和名单放在屠夫那里，他会帮我们把违约金分发下去的。只是我与戳棠姐姐当时没多余的时间多做解释，不过给他留了字条，屠夫看到后，自会明了。”说着山人自怀中掏出一物，“我特意写了两份，留一份给姑娘，看看可有漏掉的人家。”

　　梧涯接过布条，啧啧感叹：字好丑！比二十年前他写的那块木夕夕木的匾额还丑。

　　“做得很好，没有遗漏的。只是你这字，怎么越学越丑？”
　　山人傻笑不语。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戳棠问了句颇具技术含量的话。

　　然而却得到了个毫无意义的回答，梧涯摇头：“不知道。”

　　戳棠哈哈笑了几声：“我也就随便问问，没让你回答。”

　　三人愣了愣，皆大笑起来，笑声震动林樾，吓得飞鸟嘎嘎直叫。

　　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雪地上，梧涯对山人道：“我灵力全失，你的灵力能否策动坐骑？”

　　戳棠看向说话之人，很是疑惑，梧涯点了点头确定事情的真实性。此时山人点头道：“姑娘放心，策坐骑我没问题。”

　　梧涯扯出一抹笑意，要说山人不知道她的名讳是假的。毕竟戳棠喊了那么多年他不可能一次都没听到，可山人仍然一直喊着自己姑娘。

　　再看无涯，她已吹响手指，一大一小的花鸟自空中翱翔而下，小花鸟似乎很雀跃，直向她怀中扑来。大花鸟也因为即将浪迹天涯而不停点头抒发内心的兴奋之情。

　　山人将自己和戳棠的包袱一并卸下，一个甩手扔到大花鸟背上。他略显笨拙和生疏地携另外二人跟着跃了上去，虽没出意外，但却是满头大汗。

　　一声令下，大花鸟仰天发出清脆的鸣叫，煽动翅膀，向云端翱翔而去。

　　梧涯缓缓回头，寒风吹乱发丝，拂过脸颊，割得人生疼。清禾镇屋舍渐渐模糊不清，接而浓缩成为一个个圆点，直至消失在茫茫云海中。梧涯仿佛看见了苍笙血红的双眸，似乎又听见他说：“梧涯，你若敢离去，便永远莫来找本王。”

　　一路上梧涯没开口，气氛也变得沉静起来，向来话多得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的戳棠也沉默了起来，梧涯想她应该也在感伤罢！

　　梧涯不敢问自己走后苍笙同肃慎王打成了什么模样，因为即使问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更无力改变什么，徒增感伤罢了！

　　“中山王同肃慎王，一个是藩王，一个则是九重天皇室血亲的亲王，也不晓得他二人谁更剩一筹？”良久后戳棠饶有兴趣道。

　　梧涯微微扯了抹笑意，本不想聊这个话题，嘴上却也说道：“苍笙若发了全力，无需多想，那肃卿恐怕要受点罪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功力全无甚至魂断蓝桥。论修为灵力，这八荒，恐怕没有人打得过苍笙。”

　　最后一句梧涯说得甚是小声，却被山人捕捉了去，他怔怔看了无涯须臾，方才将目光移至一路的山川大地。

　　又是久久没有下文。梧涯深感疑惑——对于戳棠没有追根究底的问为何自己会这般了解苍笙。

　　大花鸟又行了好一会，只看鳞次栉比的屋舍渐渐凸显于眼前，山川锦绣霎是养眼。大花鸟和小花鸟从未出过泾禾镇，明显比三人要雀跃得多。戳棠又开始唠叨，山人时不时回她几句，期间其乐融融。

　　“你们可去过招摇山？”梧涯不轻不重问道。

　　“没有！曾听闻过，是个不错的地方。”戳棠抢先回道。

　　“招摇山，位居八荒之首，从属于鹊山山系，那里多金多玉，富庶一方。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人们安居乐业，老发垂鬓，怡然自得。”梧涯眼中漏出丝丝柔情，那里是她阔别了三十年的故地。她用三十年运筹帷幄，用三十年布局谋篇。

　　“你想好要去那里了？”山人的话。

　　梧涯总觉得山人这句话有毛病，然却又一时挑不出哪里有毛病。末几，她终是缓缓点头道：“是该去了！”

　　大花鸟换了方向，煽动偌大的翅膀，朝招摇山方向飞去。

　　直到天边斜阳渐落，晚霞铺红天涯，仍未至招摇山。这厢梧涯一行人方吃过些许山人准备的干粮，那厢只见正前方黑压压杀来一队人马。

　　戳棠忙抓着梧涯胳膊惊呼：“梧涯，有人！”

　　梧涯不安的神情一闪而过，待来人又近了些，她方微笑安抚道：“无妨！”

　　那队人直扑梧涯而来，梧涯示意花鸟暂且停住。

　　来人个个气宇非凡，品貌甚佳。梧涯眯眼看向带头的首领，下一刻那首领飞身而起，再看时，他人也单膝跪在其坐骑背上，并恭敬道：“属下救驾来迟，殿下赎罪！”

　　戳棠目瞪口呆，看样子不拍她一巴掌很难回神。山人还算把持得住，他向来崇敬梧涯，什么身份于他而言，似乎撼动不了那种敬仰之感。

　　梧涯此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芙蓉般的眉目是以往另外二人没见过的英姿，她扬声问：“苍耳子，本王不是传话让尔等稍安勿躁么，何以这般急促？”

　　“属下等接到消息，太子于正午时刻帅兵抵达泾禾镇，想来他已得知了殿下您的消息。陌桑长老担忧您会有危险，命我等前来接应……”

　　“你说什么？太子果真直接帅兵去了泾禾？”梧涯难以置信问道。她在泾禾的消息，几十年来除陌桑长老外无人知晓，难道就因去了趟苍笙军营消息便传到九重天去了？不对不对，苍笙没必要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太子。以他的敏锐度，太子的细作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存活下去的。他也不会傻到把这么一份天大的功劳拱手让给太子。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梧涯这样想着。

　　“你确定帅兵去的是太子？”梧涯提高了声调。

　　苍耳子踌躇了良久，终点头道：“是！”

　　太子何许人也，梧涯太过于清楚。他与苍笙的执政方式全然相反：苍笙主张仁政，宽待八荒四海臣民。而太子苍陵则认为，天下当以武力和酷刑来约束。

　　他更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专横跋扈的人。梧涯忽想起苍笙那句只要自己在泾禾镇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出半刻钟，泾禾镇必将被百万坐骑踏为平地。梧涯不安的问道：“太子可对泾禾子民做了什么？”

　　苍陵子略显为难，挣扎不语。

　　“说！”

　　底下人搪塞不过，终是低头支支吾吾道：“太子将……所有泾禾子民捉了去，让他们交出殿下您……”

　　“接着说！”

　　“太子放出话，倘若……倘若殿下不自首，他便火烧泾禾！”苍耳子艰难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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