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冷静不了了

作者:十三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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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缘分


      若姜往慧能的尸体上睇了一眼,她的意外不加遮掩,“呀,阮兄你——”吃惊到不自觉拖长了语调,“你竟能掌握验尸的本事吗?”

      擦完手,阮苏侠将方巾叠好,随意地道:“略知一二,怎么,看元兄深夜至此,想必是极精通了。”

      若姜脸上没来由一红,说起这个,她回想起小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想要向李大伯学习的辛苦和排除万难,不禁在心里给自己掬了把同情的泪水。

      她固然肯努力也愿意上进,然而受环境和天分影响,所以最终并没能精通验尸一道,或者,用李大伯的原话来说:

      “出去别说认识我,你呀连我七成的本事都没学着,要不是那一年姜哥儿进京赶考前送我那几篮子鸡蛋,我早叫你别来了,嗐!说起你哥哥,那可真是个聪明人啊,双生兄妹怎么能差这么多?这小子一门心思仕途,上回落榜了竟就没回来,我还琢磨着将我这一身的好本事都教给他呢——”

      若姜摇摇头,李大伯嫌弃的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她忙驱散了,讪讪笑道:“我来确实是为的验尸,不过... ...我、我是个半吊子嘛,那我们家,当时不让我学啊,我已经天资聪颖了,就,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是吧?否则我必十分厉害的。”

      她心虚地说着,眼神飘向阮苏侠,又飘向后窗外,落在那对夫妇紧紧阖起的窗扇上。

      阮兄十分安静,大约对她的话没什么意见想表达,若姜嘬着嘴巴,眼珠滴溜一转,复道:“是了,阮兄,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计划么?我刚才心里陡然冒出个好主意。”

      “嗯?”他轻点头,宽广的袖笼灌满了夜风,猎猎作响,烛火愈发蒙昧摇晃,瞧不出眼底真正的情绪。

      若姜看出阮苏侠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又兼身怀本事,气质沉稳,她更满意了,笑丝丝儿地开了口,“你看,偏生是你我抽到了同一房睡,偏生是我们在这铁扇庵相识,又偏生我们不约而同半夜三更跑来这儿验尸,都想为慧能小师傅求一个公道... ...”

      她越说语速越快,而且用上了增强语气的排比,几句下来自己都信了,他们是真的很有缘分!

      “你我如此有缘,又志同道合,若是联手合作,未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她声情并茂,满脸希冀地望住阮兄,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若姜也并不是随便大街上瞧见个顺眼的人就想着拉入伙,究其原因还是阮苏侠自己这通身的气质,做派,金鳞岂是池中物,她的直觉不会错。

      他抱着两臂,不管她如何激动,他始终淡淡的——

      看来,元若姜果真在乔振谦手上拿得了义父与人贪污的罪证。

      与自己联手成就“大事业”?意味不言自明,他还想继续与东厂作对。阮苏侠的唇畔一里一里噙上了笑意。

      “可惜我念书不在行,年前从国子监溜出来了,”阮苏侠开口了,他显然不介意将这张脸的事迹传嚷出去,眼风扬了扬,续道:“家父恼我不思进取流连秦楼楚馆,罚我到外祖家所在的鹅县静思己过。”

      若姜眨巴眨巴眼,阮兄、阮兄竟然在国子监念过书?

      那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不是多是勋贵子弟么?哥哥就没资格去那里念书,不过哥哥凭自己一样榜上有名。

      她捏了把汗,阮兄是京城人士,他应当不认识哥哥罢?又想到,哥哥还不曾来得及施展抱负发光发热就被阉党弄死了,阮兄... ...不见得不知道他。

      她放了心,有道是,天下读书人都是一家,她就和善地拍拍阮苏侠的肩膀,“阮兄放心,等到了鹅县我便告诉你我的想法。其实欲行大事,并不一定要在朝堂的嘛!只要能为民昭雪,将恶人正法,在哪里都好,都不虚此生。”

      她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她也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的。

      她决定了,等到了鹅县就告诉阮苏侠自己就是鹅县下一任知县。

      阮苏侠的唇畔浮起一丝模糊的笑意,他洞悉他的想法,却为眼前少年眸中闪烁的光芒微微讶异。

      片刻,他在心里轻嗤,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想为其他人主持正义。这世间从没有正义。

      视线再次回到面前这具尸体上,阮苏侠出声提醒,“大事太过遥远,元兄不如还是自眼前做起。”

      “你说的是!”若姜忙挥退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心窝里暖洋洋,炯炯有神对着慧能的尸身,感叹道:“我与阮兄当真是相逢恨晚呐... ...阮兄,良师益友。”话毕,俯身去研究尸体脖颈上那处淤痕。

      阮苏侠几乎又想嗤笑,他侧了侧首,按下心头想要嘲讽这个书呆子的欲.望,视线追随着他,随口揶揄道:“你果真不怕?”

      “怕什么?怕鬼还是怕死人?”若姜撸起两边袖子,露出两截嫩藕般的手臂,她从腰带上绑的兜兜里掏出白布手套给自己套上,弯腰去按压慧能的眼球观察瞳孔,又按按她的身体,口中道:“看阮兄是身在富贵乡的人,你不知道,当年我们乡里闹饥荒,路边多得是死人... ...”

      她吁了口气,直起腰,“死人不会害人,害人的是人。”

      指指慧能,初步做了结论,“她是被人用手勒死的,身上有多处打斗挣扎的淤青。不过我不会验身判断是否是处女... ...而且,凶手杀人后将人抛进茅厕,不知当时慧能小师傅身上衣衫是否完好,凶手又是不是想掩盖什么?抑或只是一时兴起... ...很多事,都需要问清楚。

      还有,我觉得慧能可能是遭人强.奸,未遂?所以凶手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也可能是无意间掐死的,本来只是想吓吓她,这都有可能。尸体已经出现轻微尸僵,手臂关节不能弯曲,胸前也有尸斑的出现,嗯——我推测死亡时间超过三个时辰,凶手在申时末快到酉时的时候作案。”

      若姜收拾着自制手套,扭头不经意一样问阮苏侠,“阮兄你,申时到酉时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阮苏侠脸上肌肉一跳,唇畔笑意加深,却并不友善,“我是酉时后才到铁扇庵的,其余人都可以作证。”

      “说什么作证不作证的... ...”若姜笑着将白布给慧能全部盖好,回身笑盈盈道:“走罢,天也不早了,回去泡泡脚我们就睡觉罢?”

      她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缓解尴尬似的絮叨道:“对了,泡脚可是门学问,我叫厨房给我们留了热水,回去我慢慢与你说... ...”

      话音才落,腕上却一紧,她的步子被阮苏侠拽得止住了。

      他的声音很凉,也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廓,“元兄适才怕不是对我起了疑?说什么你我有缘,想要一同做一番大事业,真叫我伤心。”

      修长有力的手指越收越紧。

      她不禁露出愠色,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转脸瞪视着他,“阮兄,不要这样,我很疼的——”

      乌溜溜的杏眼里映出阮苏侠略略不解的表情。

      但他还是放轻了力道,口吻中的嫌弃却掩藏不住,那双风流气十足的桃花眼此刻飘忽不定,沉声道:“你是男人么,这样握一握便喊起疼来。”

      这书呆的脆弱超出他想象,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不单眼圈发了红,连鼻子尖尖亦染上红晕,真像个... ...

      他喉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连自己也不发觉,只是心里开始怀疑,对付这样一个娘唧唧的小子何须亲自出手。

      若姜磨着牙,她真想对着阮苏侠的手狠狠咬上一口好让他放开自己,可是想到他方才还用这双手验尸来着。

      她抿紧了嘴,啧,阮兄竟如此粗鲁,亏她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如玉话不多说的温文君子,自己真是走了眼!

      “阮兄未免太敏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要靠自己挣的,再说了,我只是问一嘴,你不心虚,答了我这事不就结了,你我便可一同调查这桩案子了,难道不好吗?”

      他掀起眼皮撩他一眼,嘴角一牵,便撂开了他被自己握红的手腕,权衡道:“对不住,算是我的不是。”

      算???

      若姜头顶生烟,她是初入江湖,他给她提了个醒儿,有些人确实很难一眼看到底,阮兄一点儿也不软,凶狠起来真叫人惧怕。

      她要找的好兄弟是如同王瞎子所说的人生之月,是她的贵人呀,可不是这样喜怒无常还对自己用蛮力的人。

      若姜用力呼呼自己的手,得,明天铁定是要青了,真是想不到!

      她正在气头上,不打算接受阮苏侠这份不十分诚心的道歉,就拿起灯笼径自走了出去。不过等到了廊上,凉风一吹脑子她清醒了点,顿时又觉得一个屋子住着的室友,闹僵了到底不很好。

      他会追上来么... ...

      ... ...

      阮苏侠在原地站着,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没有一丝轻佻风流。

      亲信扶泉从窗口悄悄地接近,他已窥视良久,不得不冒死提醒,“... ...天师大人,您的人设,是不是错了?”

      扶泉咽了口唾沫,低眉顺眼的,喋喋道:“广阳侯世子阮苏侠,他是个断袖啊——!据查他是因见天儿同各种男人鬼混在一起流连花丛才被老侯爷赶到外祖家清净反省,这个许多人都知道,没准儿哪一日元若姜也记起来了呢?您可是个著名的断袖啊——”

      “断、袖?”天师咀嚼着这两个字,面色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扶泉心里打了个突,满脸尴尬,“若、您若打算同元若姜长期在一块儿,恐怕,得,表现出,对他的,嗯... ...至少不能凉飕飕的,要——”

      他费心地拿捏着措辞,毕竟他也是头一回经历,一狠心道:“您要对那小子亲近... ...!”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难为天师大人,天师他父母双亡,生性淡漠,久居高位,何时对什么人亲昵过,那对象还是个男子。

      “都是那帮无用的番役,找谁不好,偏找了这么张脸,断袖,真是太难为您了!”扶泉骂道,他根本想象不出天师大人同其他男子亲近的画面。

      就算那是个万分秀气的少年——

      这太诡异了。

      天师却扬扬手,只没甚感情色彩地看了他一眼,人就走了。

      走到廊上,阮苏侠眉心微蹙,他抬眼便见到元若姜此际正低着脑袋,垂头丧气靠在墙壁上。

      隔得不算近,他却能觉到他的不快乐,好像才被谁欺负了一般。

      阮苏侠一点也没有他就是那个欺负了元若姜的人的自觉。

      “我还道你早走了。”他闲庭信步般停在她身前,思忖着所谓“人设”,便用折扇挑起元若姜的下巴,嘴角同时斜斜地勾了起来,呵了声,道:“我看看,是不是以为等不到我,一个人在这里伤心难过掉金豆子?”

      若姜一怔,须臾眼眸微微一亮,快得闪电一般。

      她吁出一口气,确实是很欣慰的。

      “不如我们握手言和罢?不要互相生气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阮兄,人应当珍惜当下,珍惜朋友呀!”真真假假的,伴随着一些实话,“我从不曾怀疑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这话说得有水准。

      阮苏侠眯了眯眼,笑,“好啊。”

      两人便一道往回走。

      没一会儿,若姜见阮苏侠面上微露出愁容,一问才知道,原来适才他会突然变得那样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朋友... ...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若姜抿着唇,想着阮苏侠的话——

      除了一直被父亲管教得严格之外,他的身子骨也不大好,而且他的生母不是侯府夫人,而是一个婢女。

      他说别人都瞧不起他,国子监的人也嘲笑他,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往来。

      若姜摸摸鼻子,这怎么跟戏本子里苦命的女主角似的,但她看来看去,阮苏侠的神情不似作伪... ...

      她还是信了七八分的,虽然对没人愿意和他往来表示怀疑。

      就一面走,一面轻抚阮苏侠的背权作安慰,女孩子都是很会安慰朋友的,这是若姜的优点,她真心地温和地对他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今后我们不就是朋友了吗?阮兄你只管跟着我,等到了鹅县我会保护你的。”

      阮苏侠顺势勾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畔回应,“如此,我先行谢过了。”

      有意无意,他的呼吸轻拂她颈窝的发丝。

      若姜觉得怪痒痒的,不大适应,但她并不好意思将人推开。

      说起来,过去也有见过哥哥和兄弟们勾肩搭背,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了,要习惯男人间的友情,千万不能扭捏——

      想着,她一鼓作气一把搂住了阮苏行的腰,全没察觉他那一刻的僵硬,结结巴巴道:“走、走走,我们回、回去!”

      她第一次这样,还很不自然,只是再粗神经也能感觉的到... ...

      阮兄的腰肢当真是劲瘦,也当真是很窄很好摸...心念一动,她忙又松开了... ...

      此时雨已然停下。

      在这深山夜深人静的时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分明。

      两人变扭地走着,一路都轻手轻脚,等进了西厢房才觉出不对来,咦,隔壁这、这是?

      “... ...小娘皮,将你的手段都使出来,哥哥我受用得很呢!”

      “啊,要去了,去了——”

      “好哥哥... ...啊... ...”

      模模糊糊的,仿佛伴随着隐忍的喘息。

      “... ...”

      去了?若姜零零碎碎没听分明,那句“去了”倒是听了个大概,心说这里的隔音也太差了,她有辨认出法净的声音,疑惑道:“这大半夜的,大和尚要去哪里?”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即便探头准备出去看看。

      “站住!”阮苏侠黑着脸,一把抓住了元若姜的后脖领子将他拎回房里。

      他关好门,脸色十分不妥。

      “做什么?”她不满,理理自己的衣领,心说阮兄的粗鲁症这是又发作起来了。

      “我看你是读书读成了呆子。”阮苏侠讥讽,到底忍住了“蠢货”二字没出口。

      这事无从解释,该懂该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懂没开过荤的就是不懂。

      隔壁又闹了一阵,直到完全停止阮苏侠都一直看着元若姜的表情变化,直到他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他才放开对他的钳制。

      若姜起初只是没听清而已,她又不是傻的,他一松手,她便忽然触电般站得离阮苏侠远远儿的。

      男人,真可怕... ...

      男女之间,实在是... ...说不清,也道不明... ...

      此刻她和阮苏侠同处一室,她莫名觉出尴尬来,实在越想越不舒服,看看眸子深深望住自己的阮苏侠,若姜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便继续红得甜菜根一般。

      她羞赧极了,左顾右盼,视线竟然找不到着落处,又过了一小会,突然便迁怒起来,“砰”一拍桌子,愤愤道:“可恶的光头淫.虫——!”

      法净这厮不知在轻薄庵里哪个小尼姑?

      今日害她在阮兄面前如此尴尬丢脸,她实在,实在是难堪,一时又不期然地联想到了慧能小师傅尸体上那斑斑驳驳的痕迹——

      是谁对她行了那等龌龊事么?

      按说,这庵堂里也没几个男人... ...这事,果然不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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