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冷静不了了

作者:十三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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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姜觉得很多时候自己会是一个强势的人,必须占据主导地位,譬如此刻吧,被撩了,直接对策应该就是撩拨回去。

      他刮她鼻子,好呀,她能做得更好,她可以直接上手捏他脸蛋,让他脸上此刻的笑容不那么水中涟漪一般越扩越大——

      但是... ...

      其实还是怂的,指尖颤了颤便蜷曲起来。

      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一条界限,她不想去招惹一只花蝴蝶,无疑阮苏侠就是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说起来,她对他爱男人这事不置可否,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她也喜欢男的,很多男人的确第一眼便足够吸引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阮苏侠喜欢谁,男或女,他的喜好... ...往大了说,这是个人的权力和自由。

      若姜摸摸自己的鼻子,视线像羽毛一样在阮苏侠面上刮过,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探究。

      大懿朝如今越是上层阶级越是花样繁多,很多时候为了追逐潮流连不爱男人的贵族子弟也喜欢养下一两个美貌男宠,等闲了聚会上带出来让人对自己羡慕嫉妒一番,似这般精致的玩意儿,体面的同时更能收获异样的无穷快乐。

      而阮兄,他看起来不只是追逐上层勋贵子弟们的脚步,他——

      她再一次确认,他是真的有断袖这个癖好。

      因为适才他抚摸小枇霜的脸,看起来好开心的样子... ...

      这个还真难作伪,她寻思着他也没必要演这个给人看,大家都说他有龙阳之好,加上他种种表现,唔,必须是铁锤了。

      想到这里,若姜的眉心绞了起来。

      无论阮苏侠对别人怎样荒唐地调.戏,玩闹,他都不应该对自己也不尊重的罢?她的哥哥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虽然因为特殊原因没能在京城谋得一官半职,但好赖,她变成哥哥就任,如今也是一县父母官了。

      朝廷命官也是可以轻忽对待的?

      世家子弟当真如此猖狂?

      她有些无奈,实在很好奇阮苏侠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铁扇庵里他当她是个笑话,戏弄她后说走便走,再次现身却表现出了对她非一般的兴趣。

      确实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她不点破,不代表她感觉不到。

      阮苏侠,他对她是有所求的,具体很难说他想要的是什么,很难断定... ...

      “大人?”阮苏侠的手在若姜不知何时失去了聚焦的眼前摇晃。

      他是天生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笑时温柔旖旎,不笑时也仿若自带三分情义,眼下只是那么眈眈热切地把她凝着,唇边笑花若隐若现,就让人难以招架。

      “哈... ...真没想到,今日会在怡红院遇见阮兄你。”

      若姜干笑着别开脸去,故意做出轻松的姿态,像是随口问道:“才知道原来阮兄你——欢喜的是小枇霜这样的?说起来,小枇霜适才我见着了,人么,确实是高大健壮了点儿,气质冷是冷,不过也确实招人疼,冷美人!我就是没想到,阮兄你喜欢这样的?很有挑战啊!”

      她是一门心思把他的注意力往小枇霜身上引导。

      “啊...小枇霜?”阮苏侠缓慢地沉吟着,薄唇微张,少顷,黑曜石般的眸子转向了她。

      他说:“那倒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若姜和阮苏侠的视线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她先一个撤了回去,他什么意思啊,合着这是又不喜欢小枇霜了,那您摸人家做什么,勋贵子弟了不起啊,摸了人不用负责咯?

      阮苏侠看着她憋不住的作怪表情,他笑了笑,眸子月牙一般略略弯了起来,“其实,我还是中意清秀可人一些的。”

      “清秀,可人?”她跟着他的思路。

      “是啊。”他仍是微垂着眸子看她,唇瓣笑意却悄然变得浓烈,“有些书卷气,皮肤白,嘴唇红润,嗯...富有正义感,似乎,还有点一惊一乍。”

      “这样就是可人么?”若姜思忖着,很狐疑,不期然间就又同阮苏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眨了眨眼,嗳?他笑得真是——

      她为什么突然间觉得?

      可是,可是可是,清、清秀可人???

      他看得她耳朵尖尖都泛起了红潮,这才挪走目光。

      “你... ...”太、太过分了,若姜眼神乱得毫无着陆点,大庭广众下他这是说的什么?

      这个男人,他的轻佻是从骨头缝里长出来的,随时随地就琢磨着捉弄人。若姜既气自己这么容易被他影响,又怨阮苏侠不正经,他和自己什么仇什么怨,他干嘛老拿自己开玩笑?

      她气咻咻地瞪他,瞪了好几眼,他却从始至终笑微微的,只是佯作不见,这更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行,您牛。

      若姜好容易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终究记得自己干嘛来了,想着阮苏侠对小枇霜应该还是动心的,就忍不住拿话刺他,“哎呀呀,瞧我这记性,阮兄,我就不奉陪了,下午有些公事需得处理... ...我这不是晚上还要来找小枇霜么,我也怕到时候精神不振不是,这就告辞啦!”

      “你不必找他。”他淡淡地开口。

      啧,这是很在意了,若姜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我知道我知道,阮兄你这是瞧上人家了,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可我也没把你当朋友啊——你说啥也没用的,仔细气坏了身子。”

      阮苏侠的眉头略微挑了起来,“还真是个可人。”

      他说什么,她听不懂,也不打算再研究,毕竟有钱有势人家长大的小孩都是很难理解的,她不是仇富,就,单纯觉得他们有点儿代沟。

      她和他交流真正是吃力。

      蹬蹬蹬一口气跑到楼梯拐角处,没忍住回头瞅了一眼,阮苏侠这厮果然慵懒地靠在窗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窗台上敲击,阳光下的侧面轮廓仿若镀着金色光线,显得这个人,特别的温柔美好。

      美好... ...

      若姜为自己用阮苏侠玷污了“美好”这个词感到一阵恶寒羞愧,她摇摇头,逃也似的飞奔出楼。

      这平生头一回的逛妓院体验,委实算不得美丽,跟他说话最多的美人竟然是阮苏侠,没天理了,若姜搓了搓脸,穿过人群猫腰蹿进了怡红院对面新开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取名很有意思:铁扇小炒。

      此时正是午后,酒馆里生意那是没话说,当垆卖酒的酒娘清丽貌美,一头青丝衬着白皙的肤色,在这个小县城真是仙女下凡了。

      若姜在靠墙的角落里落了座,她的视线正好是酒娘的侧脸,看得清楚,这姑娘就是铁扇庵的慧心小尼姑没错了。

      这是戴假发了罢?质量真没话说。

      不然光头头发没见有长这么快的,她倒不信她们有什么快速生发长头发的秘方,有这个也不会在铁扇庵被打假后跑镇子里再创业开小酒馆了,现在秃头多多啊,卖秘方肯定能挣大钱。

      “点菜点菜——”若姜故意不满地嚷嚷起来,视线扫过慧心,见她一见着自己果然煞白了一张小脸。

      她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开心,呲牙一乐,很有些纨绔子弟的味道,自己也暗自惊讶,转而一想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哼,这笔账还是得记在阮某人身上。

      那边慧心却是脚下踉踉跄跄跑进了里屋,“掌柜的!不好了,那个阮书生,不不是了,那,就咱们的那个新知县大老爷,他来砸场子啦!”

      “什么?!”这,这得抄家伙啊,不行,不能够——

      灭音师太擦胭脂的手顿了顿,赶忙儿撩开灰布帘子一角,在外面堂里扫视一圈儿。

      其实不用特地费心找,那小霸王醒目得很,唇红齿白的,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却是一个狠角色呢?谁能想到他摇身一变就成了鹅县父母官呢?

      她们这些老实人的日子真真是难过啊!

      灭音不禁又哆嗦了一下,心说这是怎的,弄得她铁扇庵都开不下去了,她开个酒馆招谁惹谁了?便是要惹事,那时间太短也还没机会生事不是?

      元若姜来做啥?

      “这是真没道理。”灭音头脑风暴中,过了一会儿,她扑到铜镜前抓起篦子抿了抿头发,又抹桂花油,捯饬得人模人样的,这才定心迈步出去招呼。

      “大——”

      “大什么大?”若姜打断灭音师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立时心领神会,她捂住自己的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小声地恭维,“我说今儿一早起来怎么就见着喜鹊在枝头嗷嗷叫唤呢,原来是知县大人您贵族踏贱地啊——”回身叫来跑堂的小二,“快快,好酒好菜都上上来!”

      天气还是有些冷,若姜把手揣进袖子里捂着,嘴里道:“低调,低调,老爷我又不是蹭吃蹭喝来的,我这是有正事。”话音一转,“你们搬来也有日子了,生意可还成?”

      “成,太成了!”灭音这也是实话,她有些拘谨地站在四方小木桌子边儿上,见知县点了点他对面的位置叫坐,犹豫再三,还是屁股沾了三分之一坐下来了,也是怕违背元若姜的“低调”,他反而不高兴。

      瞧着是微服私访呢... ...

      “你们这地方,选的是真好,”若姜从筷子筒里取出一根筷子,点点对过的怡红院,“就隔着一条街,这成日里门对门的,对面出来进去,多少都有数罢?”

      灭音师太就顺着他的筷子望向了对面那层三层楼的怡红院。

      她是真的很在意,比一般人更留心。

      没旁的,她跟对面算半个同行了,只是她半路上被杀得失业如今二次创业这才走了开酒馆这一道儿,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惦记着开妓院的辉煌前景和收入,所以格外留心注意怡红院,就琢磨着等银子攒够了,她非得在这里重振旗鼓,这次不来虚的,就开个“怡黑院”、“百花楼”、“万花楼”什么的,跟怡红院唱对台戏。

      客人总是能有分流的,干这行就是,除了姑娘们的好坏,其实很认地段,地段一好,那还不是客似云来么,届时再打怡红院挖挖墙角,炒作个鹅县第一美人出来,碰瓷碰瓷那位小枇霜,一整套流程下来,招牌就火了!银子就滚滚来了!

      隔着人.皮仿佛都能听见灭音师太心里打得啪啪直响的算盘,若姜点了点桌面,笑了下,“我猜梅掌柜是很关注怡红院的。”

      灭音师太本名唤作梅琴,如今大家都叫她一声梅掌柜,她也很受用,没成想知县大人也这么称呼自己,顿时就感觉元若姜这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自己还是该笼络住他,这往后衙门里有人,生意场上得少多少事儿。

      瞬间想通了这些,她心里也就敞亮了。最怕自己没什么可以提供给元知县,献好都没法儿。

      “大人呐——”灭音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小民自是个愚钝的,不过对面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小人就算想不注意怕都难。”还是要撇清自己,显出自己不是真的很在意对门儿。

      灭音师太没说假话,是,现如今柳香延失踪了的消息确实还被怡红院捂着,可这么一个红透鹅县和附近十里八乡无人不知的大红人好端端没了,落入有心人眼里,自然觉察出异样来。

      灭音也是前阵子每天早上都看到慧心痴痴地望住对门,才知道她被那个时不时出现的柳香延勾了魂了,要她说,柳香延是好看的,但一个男人好看到这种程度,不是什么好事,这就跟美人儿似的,她虽没啥文化,也晓得古人说的红颜薄命,过犹不及,盛极必衰,都是有征兆的。

      “柳香延先前同施家少爷打得火热,那家的少奶奶岂是个好相与的?”她这么说着,一面偷瞄元知县反应,见他不置可否,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还真就是冲着柳香延的事儿来的。

      灭音咽了咽口水,越发把嗓音降下去,“我也是猜测,我近来就发现柳香延不见了,再不出现了,得有个... ...得有十来日了罢!我同您说,这实在很长了,往日里柳香延再晚都要回来的,最多最多听说在施家留宿过一两回,那也是隔日一早就有马车给送回来。”

      “你能肯定?”

      “我肯定啊,这么个红火的人儿,哪儿能注意不到呢?”灭音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小声问道:“大人,他这是...?”

      若姜馨馨笑起来,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可不得了,灭音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她的震惊让脸部线条都扭曲了,粉扑簌簌地掉,不觉就大了声儿,“要死,这么个妙人儿居然就没了!”

      “是啊,特别惨,只剩下个脑袋,到现在身体还没找着。”若姜说这话的时候,发现方才脸色就变化了的慧心眼下神色更诡异了。

      这预感说不上来,但慧心的表情一定不只是吃惊抑或伤心能概括,她还有其他。

      灭音也察觉了不对,拿胳膊肘撞了慧心一下,细声叮嘱,“你成日地关注那位,是不是知道什么?该说就得说,没见都亲自来查了——好好表现,别丢份儿!”

      慧心腿软,立时自己扶住了桌角,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日清晨自己在窗边看到的画面,细思来,那就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柳香延。

      “我...我... ...”她是真的惧怕,这样的天气,额角竟然渗出汗来。她只是个小小的卖酒女,怎么敢攀扯出那样的人物?她之所以一直不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看到的事,就是怕惹祸上身,没想到元知县还是找来了,怎么偏生是自己看见了呢?

      为什么自己要看见——

      灭音在桌子底下狠踹了慧心一脚,她也不装着了,眼瞅着元知县这是要发飙啊,吼道:“说啊,知道什么又看到了什么?咱么知县老爷眼里揉不得沙子,是青天大老爷,包公在世!”

      她都快明说了,元若姜都不怕,你怕个屁!

      要捅马蜂窝横竖他自去捅,但若是此刻不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恐怕他先捅的就是自己,这可怎么得了?这笔账再明白不过。

      若姜捧起小二送来的茶叶呷了一口,低头看了看,不是茶肆酒馆常备的粗茶满天星,可能是为了招待她特地准备的好茶。

      她的脸氤氲在茶雾里,眉目飘渺神色悠远,不急不缓地道:“不愿意在这里说,那就是想去衙门里坐坐了?”

      作势要站起来。

      “不是——”慧心面白如纸,哆哆嗦嗦的,“我说,我说,我自是要说的,谁叫偏就是我瞧见了,我也知道这事挺离奇,说出来您都不见得信... ...”

      “我信啊,”若姜又换上张笑脸,她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甚至拎起粗瓷茶壶亲自给慧心倒了半杯,“坐吧,喝口暖暖的热茶慢慢讲来。”

      “嗯。”慧心徐徐坐下了,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位知县大人时他给她的印象,纯粹就是一个来借宿的亲切少年郎君,那时候她是动了心的,只是庵里事情多,出了命案,也就顾不上他了。

      而今再细打量,眉眼还是那副眉眼,气质却全不是那回事了,这世上便真有人是这般善变罢。

      若姜歪了歪脑袋,她不讨厌慧心的视线,想了想,认真地道:“其实该说的你定是要说出来的,如果全天下所有人都畏惧说出真相,那岂不是无形之中成了凶手的帮凶么?你要相信真相的力量,有时候,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才有那么多人在追寻的路上前赴后继不畏强权艰险,哪怕死去也慷慨激昂——”

      “会死?!”慧心“唰”地站起身来,两腿陡成了千腿观音。

      倒霉孩子!灭音在心底暗骂,说话听音儿,她都听出来元若姜这是鼓舞慧心,只是慧心实在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她没这个思想境界,同她说其他都是多余,倒不如许诺保证她的安全来得实在。

      若姜一看慧心的反应就也知道了,不过她更好奇起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居然会这样畏惧?

      慧心再次坐下来。

      这回她只看着坑洼的木头桌面,两手握住杯子,汲取温暖,“... ...是施家的人。是,与广阳侯府沾亲的施家... ...”

      “... ...”

      施家在鹅县是跺个脚,整个鹅县抖三抖的存在。

      如若姜这般新上任的小知县,如果不能与当地的望族乡绅们处好关系,那之后对整个县的管理都会十分不顺,就拿朝廷收税一事来说,这方面就很需要鹅县本地乡绅富户的配合。

      一般来说,当地很多乡绅都是藏龙卧虎,有的是从朝廷要位上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的,有的是亲戚正在朝里当官儿,关系网一层套一层,贸贸然如果搞不清身份关系就横冲直撞以自己为中心,觉得知县真是一县里说了算的,那就是无知,时间一久无形中不知会得罪多少人,今后仕途不畅都是好的,官儿都能给你搞掉。

      而鹅县里,当属施家稳坐头一把交椅。

      施家生了个好女儿,虽然不是正妻,却有能耐为广阳侯生下小世子,这就是争气。如果说施家原先只是普通的一个家族,族里出过几个进士、秀才、举人老爷,那之后的日子里因着同广阳侯府这一层关系,便如同是厚厚刷上了一层金粉,顿时不可小觑。

      果然是绕不开施家了... ...灭音师太抽了口凉气,看看嗫嚅着的慧心,再看看元知县,不知道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才好。

      也怕元若姜尴尬。

      年轻人再愣头青想拼闯出一番事业,也一定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若姜嘬了嘬唇,外头阳光明媚,里面却阴云密布似的,她一手支颐,“这就完了?施家人,施家人,要知情人都像你这么说话办差的不得猜死,你倒是说说是施家什么人,做了什么啊,啊?”

      慧心一脚踩空般回过神来,她看着元若姜的眼睛,漆黑的,发亮的,有希望,也许还有点对她的不耐烦,但绝没有退缩,一点都没有... ...

      他真的不怕啊。

      “既然到了这步,我再畏畏缩缩的就实在矫情了。”他都不怕开罪施家丢官,她有什么资格怕?

      “十来天前,是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慧心认真地回忆着,她指了下看对门视角最好的那扇窗子,“我日日都起得早,酒馆做生意晚,但我们是很早就要起来做准备工作的。那天我往窗子前的水缸里蓄满井水,耳边就听到了街面上的马车车轮声音,很轻很轻,但我听得到,我们之前一直住在山里边,我对细小的声音一直都很警觉。”

      她捏着茶杯的手指骨关节发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鬼使神差地就凑到窗缝里去了... ...可能有种偷窥的感觉,我知道我很兴奋,我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怡红院门口,车把式的帽檐压得非常低,我没能看清楚脸,怎么说呢,当时就有一种直觉,他们太鬼鬼祟祟了,他们有事... ...”

      “马车上有挂施家的灯笼没有?”若姜问。

      “啊?没有,这辆马车素得不行了,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三等仆妇出门套的那种车子。”

      慧心的眉心逐渐皱起来,“我看了好久,我以为就这么着了,没成想怡红院的大门‘吱呀呀’开了条缝儿,不一会就有几个人出来了,我死也不会认错,最前边的就是柳香延,他身后的两个一个与他一般高,我也认得出,那是小枇霜,他太好认了... ...还有一个稍矮点,可能是竹芽罢,他们关系不错,至少比外人以为的要要好,一同出入的时候挺多的。”

      灭音显然是嫌慧心啰里八嗦讲不到重点,忍不住插话问:“你到底怎么知道马车里是施家人?”

      慧心越说越顺溜了,“我当然是看到了!你们还别不信,我起初猜测到会是施家的马车来接人,反正那位小少爷为了柳公子什么也做得出来,家里又有条母大虫,可不是得偷偷摸摸的么,只是这阵子传闻他身子不爽利,我还想他竟如此急色了,就拖着病体也要来见美人——”

      她停了停,这是故意卖关子,若姜也不生气,慧心果然就道:“可是马车车帘子偏偏就掀开啦,偏偏就正对着我的窗!我看得真真儿的,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发誓,我看到了施家的大小姐... ...!这位施姑娘和柳公子坐在一起,马车走了,他就再也没回来——”

      灭音师太呆住了,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了一出兄妹二人爱上同一个男人的狗血故事,她被自己的想法摄住了,盯住桌面久久没能回神。

      若姜起身往外走,之前仿佛是施少奶奶有重大嫌疑,可这么一来,就不对了。

      她根本没听说施家大小姐失踪的事情,阮苏侠也不曾提及啊,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如果家里出了大事,比如杀人... ...他能在外人跟前表现得一切正常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关心外祖家的事?

      嗯...看他那样,这真是很有可能。

      不过目前来说,她要调查施家的话,居然很需要他——

      若姜有些头重脚轻,她开始觉得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玩笑了,她想做出一番成绩,想破大案子让上面知道,想叫老百姓热爱她,想升官想去京城,但是,眼下这个无身体案也太困难了罢,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那两只人头怎么会在贺兰千户家的咸菜坛子里,第一案发现场也迟迟找不到,尸体也没找落,难道已经被烧掉了???

      每年每个地方都会有很多积案,有些是县官老爷不想查,还有些就真的是查不出。

      若姜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但走出茶馆的这一刻,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挫败,这样的自己和前一任知县有什么区别呢?

      那位老爷至少还知道把自己县里的尸体搬到跟隔壁县的边界线去给自己省事儿... ...

      可也不对,她总不能叫贺兰题搬家啊,人家非灭了她不可,现在还等着她给出个结果呢。

      结果结果,她有什么结果,她放下了泰半的县衙事务来查这个案子,不去跟高县丞斗法,可别最后两头不着。

      若姜想到这里就浑身不痛快,不意间朝怡红院望了眼。

      三楼那扇窗前空了。

      其实,她不禁想,阮苏侠这个男人,还是有真本事的。

      他长于验尸,脑子也活络,最重要的是,他身份尊贵,有太多时候能当挡箭牌,如果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不就是如虎添翼吗?

      可是... ...

      他的性.向叫她担忧,他若是每天撩拨她几回,最后却发现她根本不是男人... ...

      不得活劈了她???

      感情骗子?

      若姜一阵恶寒,她刚才居然想用“美男计”来长期构建她和阮苏侠的合作关系。可怕,实在可怕,这比她破不了案子还可怕。

      若姜揣起两手,仰面叹了口气,打算先回县衙再计议。

      “大人,不好了——!”她的小熊书吏气喘咻咻地跑到她面前停下来,呼喊声不免引起了街上其他人的注意。

      若姜更是叹气,她一把拉住他往前走,嘴巴里抱怨似的重复,“我嘱咐多少回,低调,低调——”

      “哦哦,知道了,”熊宝山白净的面庞因疾跑浮起了红晕,他抹了把脸,赶紧道:“不好了,州府派人来了,这会高县丞正在接待,可那人说了,只等您回去才肯说,看起来没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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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好这一章,这章巨长,后面也会连续更新大长章...主要前两天我出去玩了,昨天凌晨到家,第二天睡到中午,不然绝不会好几天没更新,比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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