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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鼓舞
机械运作的嗡嗡声充斥静谧的空间，一名白发自然卷曲的男人闭着双眼，躺在并不舒适的临床，空调开着维持适当的温度，但那是对机器来说，室内温度以人的体温断言略微过低，此时若触摸皮肤表面必然会摸到一片冰凉。
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身穿不含装饰物的简易衣物，避免影响到检测结果的衣服质料有些粗糙，且一点都不厚，薄薄一层布料没有遮挡他训练有素富含力量感的肌理，甚至能看见胸腹分明的轮廓，他的胸膛以正常的频率起伏，床体以缓慢的速度移动，磁场稳定，机器持续运作，男人躺着被送入了圆筒状的仪器中。
圆筒形状的精密仪器叫做MRI，是一台巨大的，能在受检者周围产生一个强烈磁场区的环境，藉由无线电波的脉冲撞击身体细胞的氢原子核，改变体内氢原子的排列，氢原子再次进入适当的位置排列时会发出无线电讯号，计算机接收并分析这段讯号，转换处理成2D影像。
MRI运用了生化、物理特性，获得的影像会比计算机断层更加详细，能够查出一些其他设备无法发现的问题。
检查完毕输出数据，机器在人为操作下停止运作，闭目养神安分配合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尽管视力问题使然看的不是很清楚，棕色的瞳仁一如既往地锐利，令见者不禁肃然起敬。
“蓝染特等，辛苦了。”一名穿着白袍的医疗人员开门进入摆有精密仪器的室内，将手里暂时保管的眼镜递给蓝染。
“嗯。”低沉磁性的音色响应单音，蓝染直起上半身，伸手把黑框眼镜接了过来，戴上后视力恢复清晰不再模糊一片。
他花了半天时间做检查，全程参与的中年男子是负责记录并调整他身体状况的医护人员，知道一般搜查官查不到也无从接触的事。
半人类的存在就算是CCG内部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为诞生的物种，少数知道的人又被上头下了封口令，帮蓝染检查的中年男子聪明的职守着本分，不会去做违反上级命令的多余事情。
半人类的数量并不多，现今离开白日庭加入CCG的不算蓝染、有马贵将、旧多二福这三人，也就一个班，是由有马贵将领导的零番队，有马贵将收编白日庭出来的孩子进入队伍，培养他们搜查官的经验与判断。
“身体没有受伤，这次又毫发无伤的完成了任务啊！这是好消息，不过还有坏消息……”
“我知道。”蓝染语气平淡的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感觉得出来态度漫不经心，不是很在意检查出来的结果。
其实，当事人早就再清楚不过了，必然的结果。
他们一出生，生命就已经画下了限制，区别只在于终结的形式。
片刻寂静，中年男子显然明白这点，他并未固执的坚持把原话说下去，而是保持了优良的质量，默默看着蓝染移动身体脚底着地。
蓝染要去换衣服了，进入扫描室前随身携带的金属物品，手机、手表、饰品、腰带等物品都要取下，避免扭曲磁场造成误判他还照惯例换了衣服，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
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蓝染脚步一顿回过头，微微一笑对着帮他检查的医疗人员说道：“谢谢。”
不夹杂其他感情，没有半点对天的埋怨迁怒于他，只是非常单纯的表达了感谢。
中年男子呼吸一滞，看着头发全白态度亲和有礼的特等，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连带想起另一名状况与蓝染差不了多少的特等搜查官。
这些被喰种视为死神畏惧厌恶，被友方视作英雄崇敬的强者，又有哪一个是轻松如意的？
被称作死神，实际上却是与死神为伍，离死亡最近的人，生命才刚开始辉煌便要强制落幕，或许他们根本不在意，但身为旁观者却不免为他们感到唏嘘，即便他们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他知道，尚未成熟的新世代将要扛起，现阶段想都没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的重负，为了人类的未来，踩着前辈们的脚步走的更远。
中年男子目送那道背影走出视线，心怀尊敬之意。
不可能不尊敬，对于那样的人……
蓝染换回了西装，今天没任务，所以没有穿着走动显得气势十足衣襬作响的长款风衣，他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修长的手指捻起衣服的小钮扣，一个一个细致的扣着扣子，抚平皱褶整理好仪容，黑色的西装搭配白色衬衫，打着湛蓝色的领带，明明是简单打配，由蓝染当模特衬托了不寻常的气场。
沉稳、可靠，令人无比安心的前辈。
这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蓝染走在一侧全部是透明落地窗的长廊，迎面而来的搜查官各个面色严肃不苟言笑，悲伤因战役结束蔓延开来，这是每逢规模较大的战争后总会有的阵痛期，撑过这一段难熬的时间，往后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口袋传递不容忽视的震动，蓝染习惯关掉声音，震动功能对知觉敏感的他来说已经足够。
显示的来电人让那双始终不含其他色彩的棕色眼睛柔化几分，有感情的生命情绪会随着接触的人事物而产生变化，是的，即便是蓝染也不例外。
他只是，表现的不那么明显而已。
“蓝染。”
“贵将。”
电话接通了，另一端等着听见孰悉声音的有马贵将询问蓝染情况，语气平稳，“身体怎么样了？”
蓝染一愣，似乎没想过对方一来也不拐弯就问出这么一句。
大概是，他的状况也很糟了，他们在白日庭是同期生，承受着打从诞生便一直背负的身体限制，所以才会在得知此次规模颇大的战役自己担任前锋，特地打电话过来。
蓝染出神的想，直到没有听见响应的友人再次出声呼唤他的名字才回过神。
“……啊。”回了一个单音表示自己有在听，蓝染勾起嘴角，“没事的，状态良好。”
这个词，似乎根本不该用在如今的他们身上。
有马贵将沉默了会，他看着窗户外面阴沉的天空，动了下嘴想要说些什么，烟灰的瞳孔黯淡了色彩，沉郁的云层掩盖了灿蓝的天。最后他只是抿了抿唇，将心底的担忧和沉重化为简单的字句传达给对方，还想说更多的话，却碍于有人快步走来通知他会议即将开始，没时间多聊几句。
“不用担心我，去开会吧。”
“……嗯。”
有马贵将不是多话的人，他稳重接近凉薄的个性使他不易付出关心，虽然和同僚交集保有和善的态度，真正与他亲近的人却非常的少。这是他有意为之，自主刻下了排斥他人的界线，一个圆包围自己并隔离了众人，而蓝染，被他放进了狭小的圈内。
把人催去参加会议，蓝染在原地站了一会，光线斜影切割了身体，表情隐匿于影中。
逞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根本没必要特意表现出来蹭人关心。
他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蓝染收起手机，再度踏出停滞的脚步。
库因克战斗结束后就送检了，蓝染回到办公室总理一下堆积的文件，他在办公桌后站着分类桌上的纸张，辨别优先缓急，急件先批，不是的话就暂放一旁。
明明早已计划最后要放弃至今为止的建树，时机靠近的时刻却还有心情弄这些在以后会完全失去意义的公务，这也是蓝染细心的地方，开始前维持表象，不让任何人看出一点儿破绽。
在他垂眸整理文件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蓝染抬眼看向正前方，Qs班的班长瓜将久生出现在门口，对上蓝染的视线略显局促的关上门，脸上闪过不显眼但还是被眼光锐利的蓝染捕捉到的犹豫，瓜将久生在门口停了几秒，抬脚站到蓝染的办公桌前，双手背在身后。
蓝染观察着瓜江久生的表情，手里竖着摆的文件底端敲了几下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整理好的一迭纸平放在桌面，蓝染坐在位子上十指交叉，眼神平淡的注视瓜江久生。
“瓜江。”
“……老师，我——想要推荐不知，当Qs班的班长。”
瓜江久生说明来意，然后干站着不动了，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尊敬之人的眼睛，碎发盖住了倒三角的眼和左眼下的两点泪痣，他不想看见那双眼里有任何一丝会让他感到难以承受的情绪，彷佛等待斩首刀落下的受刑人。
寂静蔓延，瓜江久生心生不安，但没有表现出来。
“你的意思是，想要不知代替你，接管班长的位置？”
“是的。”瓜江久生抬起头，他发现蓝染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心里稍微没那么紧张。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觉得，不知比我更适合担任班长。”瓜江久生不想让蓝染误会，语气加快急促的澄清：“不是质疑老师的判断！我是在之前的战斗中，看到不知身上有我没有的特质，我……做不来像他那样。”
瓜江久生极为难得的承认自己某方面不及以前鄙视的同僚，现在的他已经舍弃了幼稚的想法，“我想由他来接任，也许能做的比我还好。”
“瓜江。”
黑色碎发的少年安静的看着蓝染，等待他表态。
“我选择你是有原因的。”蓝染直视愣神的少年，缓缓说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对的决断可以左右一个队伍的生死，你要知道，或许士气提升能起到意外的效果，但稳妥的方法还是从战略着手。”
蓝染鼓励的微笑，表达前辈对后辈的期望，“试着承担这份责任吧？我信任你的能力。”
瓜江久生内心是激动的，紧盯上司的沉静如往昔的眼眸，有股热流涌出在体内流窜，带给他难言的喜悦，驱使着他许下承诺。
喉结滑动，在蓝染鼓励的目光下，他听见自己发出略为沙哑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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