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妻之女

　　“还以为夫人会大吵大闹呢。没想到什么也没有说，灰溜溜地就回来了。”
　　虎妞知道“灰溜溜”是不好的词，很像小狗被大狗欺负了，然后夹着尾巴跑回家，她抿了抿嘴唇，心想娘才不像小狗呢。
　　另外一个侍女忽然嗤笑一声，手中木勺一扬，清水纷纷洒落在一株月季花上，“柳姨娘还没生孩子呢，等她有了孩子，若是女孩还好，生个儿子，母凭子贵，恐怕越发不得了了。”
　　“只可惜你我当初没眼色，让管家分到了这院子里，原以为是份好差事，却原来是被发配到苦寒之地。连个赏银都捞不到。”
　　两个侍女无奈地对视一眼。

　　虎妞抱着树枝，她们后面说的就有些听不太懂了，只知道好像有个要生娃娃的柳姨娘。但姨娘是什么，她完全不明白。
　　还要听下去，两个侍女却不再谈论这些了，浇完这边的花地，又绕到了院子另外一边，给满墙的蔷薇花浇水。
　　虎妞继续坐在大树上，这里静悄悄的，夕阳暖暖的光芒照在叶子上，也笼罩在她周身，这里很有安全感。

　　姜笙卿回到府里，小厮把刚赏赐来的小白马牵到马厩里，精心照料起来。
　　他来不及脱身上的骑猎装，汗涔涔地先去见祖母，他知道祖母定是担忧自己一天了，先跑去让她见到自己依旧好好的，让她安心。
　　侯老夫人确实担忧自己这个病弱孙儿一天了，正歪着身子在榻边品茶，见到姜笙卿眼睛亮晶晶地进来，眉间虽有几分疲累，但神采焕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连忙起身，命丫鬟布席，揽着姜笙卿坐在自己身边，开始问寒嘘暖。
　　姜笙卿有条不紊地说了大致，包括见到苏侍郎之女，太子赐小马驹，正说着，他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家伙，便停下，说道：“弟弟也来了。”
　　从姜笙卿进来开始，满屋子的人全都注意到他身上，姜笙瑞就被冷落在一旁，连侯老夫人都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孙儿在的。

　　姜笙瑞心中憋屈，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到小马驹，目光不受控制地绽放出好奇和羡慕来，“哥哥的小马驹，能让我骑一骑吗？”
　　虽然父亲早就给他弄过小马驹来练手，但跟皇宫里养的名贵小马驹，肯定不能比的。
　　姜笙卿看着他，微微一笑，“虽然我也很想让弟弟骑一骑，但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出了错，我也担待不起，要好好养着。”

　　姜笙瑞没有讨到小马驹，心情很郁闷。他离开祖母的院子后，心里还是痒痒的，就让小厮带自己去马厩逛一逛。
　　小厮带着他去了臭烘烘的马厩，姜笙瑞一眼就看到那匹跟初降白雪一般的小白马，自带一股清贵气，果然跟宫外养的那些妖艳小贱马不一样。
　　姜笙瑞就像看到美食一样，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就要伸手摸一摸，负责养马的小厮连忙挡住他，诚惶诚恐地说道：“二少爷，这是世子的马。”
　　“我就摸一下怎么了？哥哥的马，我不能摸吗？”姜笙瑞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匹雪云驹是宫里牵出来的，出不得一点差错。”小厮低头，但态度很坚决，坚持不让姜笙瑞碰到小白马，因为世子爷交代过要特别防范二少爷。

　　姜笙瑞气愤地离开，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只有哥哥可以进宫伴读？母亲说过自己也是侯府的嫡子，跟哥哥是平起平坐的！
　　他跑到程氏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先红了眼睛，然后猛地扑到母亲怀里大声哭泣。
　　程芸吓得不轻，以为他受了天大的欺负，一边安慰一边迭声询问原因。
　　姜笙瑞哭畅快了，抹了抹眼睛，从程氏怀里爬起来，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拉着程氏的衣袖，“母亲，我也要进宫当伴读！”
　　程芸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为了小马驹才闹着要进宫的？那太子殿下不赏你一匹怎么办？”
　　“我……我才不是为了小马驹，我是为了好好练武，将来好保护母亲！”姜笙瑞嘴巴一甜，反而开始哄起了程氏。
　　程氏被他的豪言壮语逗笑了，“你呀，人小鬼大，好，母亲晚上就跟你爹商量，把你也弄进宫当伴读，如何？”
　　姜笙瑞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讨好，“母亲你最好了。”

　　程芸知道这件事有点难。毕竟姜笙卿的亲娘是郡主，跟皇家沾亲带故的，太子跟他还算是表兄弟，赏赐一匹小马驹完全不在话下。而自己的娘家不过是普通京官人家，姜笙瑞要入宫陪伴太子殿下，没有侯爷向皇帝坚持恳求，那是万万不可能办到的。
　　程芸在用晚膳的时候，就在琢磨着如何向自己丈夫开口，这件事若办成了，对瑞儿的前程那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她放下汤勺，想起自己那件压箱底的红色长裙，那是一件富有闺房妙趣的薄裙，好久都没有拿出来穿过了。

　　……
　　虎妞最后还是被文伯找到了。他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她，“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来了？”
　　“文伯，我问你，什么是姨娘？”虎妞先不急着下来，反而问了他这个问题。
　　文伯面色不变，耐心地说道：“小姐，你下来，我再跟你说。”
　　“我刚才听到两个大姐姐说家里有个柳姨娘要生孩子了，我怎么没有见过这个柳姨娘？”虎妞还在坚持问，见文伯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她又说道，“那我自己去问娘，娘肯定会跟我说的。”
　　为了阻拦她去给夫人伤口上撒盐，文伯只好说道：“小姐，我跟你说，你别去问夫人，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文伯叹了一口气，“这本来不是小姐该问的，不过你终归要知道。姨娘，就是你爹的其他女人，她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
　　虎妞诧异，“不是娘生的，也可以是我的弟弟妹妹？！”
　　“毕竟跟小姐是同一个爹，自然也算是。”文伯见她沉默下来，朝她伸出双臂，“现在小姐可以下来了吗？”
　　虎妞得到了自己所问的回答，就顺着树干滑下来，让文伯把自己抱到屋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虎妞紧紧抱着娘的腰身，江氏以为她做噩梦受惊了，轻轻地帮她抚背，却听到虎妞开口说道：“娘，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江氏感动又愕然，“小妞妞今天怎么跟娘说这样的话？”
　　“因为娘以前跟我说过，爹把你娶回家的时候跟你说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也要这样做。”虎妞没敢把剩下的话说完：现在爹没有做到，他这辈子不能只对娘一个人好了，那我就替爹对娘好，这样娘就不用伤心了。
　　江氏有些哑然失笑，“小妞妞，你这辈子还会遇到很多人，你会有自己的朋友，将来嫁了人，还会有自己的夫君，你怎么能只对娘一个人好呢。”
　　虎妞没有听明白江氏的意思，更不知道这句“只对你一个人好”是爱情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誓言，她蹭着江氏，撒娇道：“我不管，我就要只对娘一个人好。”
　　江氏含笑哄抱着她，“乖囡囡，娘知道了，快睡觉。”

　　一大早，侍郎府门口就停了一辆楠木马车，紫色流苏在晨风中飘荡。
　　管家拿着帖子脚步匆匆到厅堂，见到穿好官服准备进宫的苏刑，说道：“老爷，姜候府的世子爷来拜访。”
　　苏刑整理衣袖的手一顿，一个孩子，怎么这么郑重其事地来拜访？“姜候来了吗？”
　　“只有姜世子一人。”
　　苏刑有些头疼，这个姜世子真是古怪，才八岁的孩子，一大早跑到自己家大门口，干什么？他还能干什么！
　　“小姐呢？打理好了没有？”苏刑一边走出门，一边想着怎么绕过这似乎盯上自家小妞的熊孩子，悄悄带着虎妞进宫。毕竟太子殿下比这位姜世子尊贵多了，将来要替虎妞寻觅佳婿……苏刑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个痴心妄想，简直是异想天开，但做一做美梦努力一把也无妨。

　　虎妞喝光了一整碗鸡肉丝粥，活力十足地跑到院子里，柔曼早就提着小篮子等候，小篮子里自然又是文伯做的糕点，新鲜出炉的，一靠近就能闻到香气。
　　“柔曼姐姐，我们走吧，要去骑小马驹啦~”虎妞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火云驹了。
　　柔曼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住她的手，带她前往前厅。

　　苏刑正等得有些不耐烦，管家又小跑过来，“老爷，姜世子已经过来了。”
　　“不是让你拖着他么……”苏刑面色一变，管家为难，尊贵的客人要进府，他还能拦着不成，若是大人还能讲讲道理，小孩子，怎么能说得清楚。
　　苏刑只能强撑起笑容，看着小少年衣袖飘飘地走过来。
　　姜笙卿假装没有看到苏侍郎一张假笑脸，自己先笑意盈盈地给主人家见了礼，“侍郎大人，我是来接令嫒一同进宫的。”
　　“……不敢劳烦小世子，我带小女进宫，顺路的事。”苏刑见他开门见山就提了来意，也就不跟他绕弯子。
　　姜笙卿又是一笑，“我知道大人都是公务繁忙的，我空得很，以后送虎妞进宫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反正我也是要进宫的，马车大得很，又宽敞又舒服，总比让虎妞跟侍郎大人挤同一辆车好。”

　　这自来熟的语气简直令人无法招架。苏刑心中大感诧异，同时又警铃大作，“怎么敢劳烦小世子要专程到鄙府接人……”
　　姜笙卿又笑眯眯地说道：“顺路的嘛。”
　　瞧瞧，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姜候府在城西，我侍郎府在城南，怎么是顺路的？明明要绕一大圈了。苏刑此时真是拿这位厚脸皮的小世子没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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