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

　　林霁面上嬉笑时，也十分为难：“我的那些传言自来不少，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再说了，真真假假都未可知。”
　　老夫人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昨夜，你是不是真去私会谁家小姐了？”

　　林霁吃瘪，往今墨那儿快速看了一眼，而后说：“若是孙儿真有意中人，祖母可愿替我做主？”
　　老夫人先是朗声笑，后又警惕：“若你想将那花楼里的女人领入府中，我可不依！”
　　林霁道：“别说您不依，我爹都要打断我两条腿！”
　　老夫人说：“你知道就好！”

　　林霁躲在老夫人这里，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方才离去。
　　前日一场雨，去了许多燥热，老夫人总算能早早安睡。
　　今日有红玉和玉竹值夜，今墨便早些回房，想着趁天色尚早，在檐前点了烛灯看林霁给她的那本书。

　　烛影摇红下，今墨翻开了那本《十问》，看几眼大致了解其中多是医学药理，却也有养生之道。
　　今墨开始看觉得懵懂不通其理，然，看着看着，她突然阖上书，脸腾得一下热起来！

　　今墨闲暇时读过《诗经》《春秋》《道德经》这些儒学大作，那还是她八岁生辰那日，正是红玉出嫁之时，红玉知道她喜欢读书，便替她从夫婿那里借来几本算是送她的生辰礼物。她读读抄抄，小时候不知其意未能领悟，大一点了，便觉得书中自有一番天地。
　　医学典籍却是头一回看，她知晓医理论天地与人身，古有黄老道家阐述阴阳五行，经脉穴位，食百草，辨其功效。纵然不能医人救命，也可通过这些更了解自身。
　　可这本书……虽说的也是医理，却写得更多是房中之事……

　　今墨双颊滚烫，内心气血翻涌，不知所措。
　　她拿着书，想了想，小心又翻开来看了一眼，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看到哪了？”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她心头一窒。
　　待回头时，却是看到两只空洞洞的大眼盯着她。

　　“啊——”今墨被吓得一下跌到地上。
　　那面具后面传来放肆的大笑声。

　　林霁一面扶她，一面摘下面具，笑不可抑：“快起来，屁股可又摔疼了？”
　　今墨的脸忽红忽白，她又好气又好笑，起身拍拍裙子道：“四少爷，你怎么这样吓唬我？”
　　林霁道：“这个是真好玩儿，我今日已经吓到不少，我给你的那只你可还留着？改日我定带你一起玩。”
　　今墨稍稍平复后，也笑了一下：“四少爷怎么来了？”

　　问及此处，林霁微微敛笑，歪头盯着她看了会儿。
　　今墨忙别过脸去，听他道：“下午见你双目红红，走了许久还是挂念，就想来问问，怎么，哭过？”
　　今墨轻道：“没有。”

　　林霁想了想，说：“可是和老夫人聊起了你父母？才有所感？”
　　他既已这样想，今墨便应：“是和老夫人说了些话……”
　　林霁摸摸她的脑袋：“昨日见你跪在父母墓前都没落泪，我还当你懂事了，却还是个小丫头呀……”
　　今墨微微缩了下脖子，但只是微微……
　　她任他摸头，头顶的大掌轻轻抚摸，源源传递着一股力气，让她竟一点不想逃开，甚至……生了欢喜。

　　片刻后，林霁蹲下来拿起那本书，笑嘻嘻问：“看到何处了？”
　　今墨一见，顿时又是火烧双颊：“看……看……我没看呢，我，四少爷，你怎么借了我这样的书？”
　　林霁似笑非笑：“这样的书是什么书？医理药学用途极广，《十问》便是十问，通解寒热，问及五体，还解这女子养生之道，更有房……”
　　今墨拦住他：“还给你！我不看了……”
　　林霁笑：“怎么不看了？那日我见你爱书不释手，还以为你极是喜欢。”
　　今墨说：“我现在不爱了！”
　　林霁终于憋不住，前仰后合：“还说你没看呢，可见看了不少！”

　　今墨又羞又恼，下了逐客令道：“四少爷可还有别的事？”
　　林霁见她下套，本正得意，听这话又不乐意了，“怎么？不喜我在这里？”
　　今墨道：“我是瞧天色不早……”
　　他心情正好，便不跟她计较。
　　“好，我不扰你，你快回屋睡吧，反正……来日方长。”

　　今墨根本不敢再看他，别过身去吹了蜡，拿在手上：“四少爷慢走！”
　　砰——门关上了，林霁大笑不止。低头捏了捏那本书，揣进了自己怀中。

　　两人都离去后，院中恢复空寂，却见门口的枝桠动了动，一个身影悄然离去。
　　那人垂首快步从西廊苑走出，进了春晓苑。

　　秦氏刚伺候了林葛朝睡下，听到外面有人来。
　　她道：“绿箩，给我倒杯水。”
　　绿箩轻声步入，小心递了杯茶到秦氏跟前，欲言又止。
　　秦氏瞧见，挑眉低声问：“有事？”
　　绿箩点头，复而凑到秦氏耳旁耳语一番。

　　秦氏听了，先是讶然，而后轻蔑一笑。
　　“真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

　　三少爷林望的婚事在将至白露时节敲定了，圣上钦赐，可谓是燕京中的一桩美谈。
　　大婚这日，京中豪贵纷至，武伯侯府自老侯爷过世后再未这样热闹过，世人都道林葛朝有福气，大儿子如今乃军中将才，三子功名在身，这二人今后必成燕国大才，林府文臣武将兼备，生子有此，怎不令人艳羡？
　　就连太后都亲派了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为林望和亲王之女送来贺礼。

　　林葛朝红光满面，别提多风光。

　　而林望大婚前，皇宫也添了件喜事。
　　太子奏请圣上，纳了太常丞之女为侧妃。坊间传闻，此女容貌清丽动人，更有着太常丞家的才气。
　　听说江玉暖刚入东宫便得太子欢心，婚后半月都宿在侧妃娘娘宫中，而这位侧妃娘娘凭着端庄大方之资，更得了皇后和贵妃的喜爱。

　　这日退朝后，文武百官便围在近日喜事当头的两位大人身旁道贺。
　　尤其奉承与皇家结亲的江启山。

　　江启山替女一一谢过，林葛朝对此满目不屑，心里早把江启山骂了好些遍，骂归骂，面上还要保持和气。
　　林葛朝与江启山一道出宫，难免遇上，他虽不情愿，但还是挤出笑，拱手贺道：“恭喜江大人。”
　　江启山也挂上假笑，回礼：“也恭喜林大人……”
　　林葛朝哈哈道：“同喜同喜……”

　　回家后，林葛朝一想起来江启山那得意样，心里便燃起小火焰，心道，江启山这老匹夫，平日里自命清高，傲世轻物，却也不过是个避凉附炎的小人！
　　他在屋子里呆了会儿，想起老四，心里愈发烦了，干脆叫人备轿去了学堂。

　　林霁每日照例到学堂读书温课。
　　胡荥在前正读着《春秋》，成全陪林霁坐于后排，早睡得四仰八合，口水直流。
　　林霁虽未睡，却也是无心听讲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只面具在把玩。

　　林葛朝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心口火焰更盛了。
　　他在林霁身后“咳”了一声，却把成全吓醒了——成全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
　　林霁转头，那厢胡荥也停下来，学堂内的学生便都看到了林葛朝。

　　胡荥连忙礼拜：“问侯爷好。”
　　林葛朝忙道：“胡先生快起，我突然到访，打扰了。”
　　胡荥再看林霁，摇头叹息，道：“子规，你定是又没听课！”
　　林霁起身，拜老师，拜父亲，他挠挠头：“老师，我听了。”
　　林葛朝厉声说：“你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听什么了？天书？”
　　学堂内其他学生都笑。
　　胡荥呵斥：“静！有何好笑？”
　　林葛朝面子挂不住，对胡荥道，“胡先生，顽子劳您费心了……”
　　胡荥道：“侯爷言重，老朽应该的。”

　　林葛朝瞪林霁一眼，林霁笑说：“先生方才讲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是谓政事严宽相辅，方能协调，长久以治。此为先秦左丘明《子产论政宽猛》，爹，圣人言之有理，你也别对我太苛刻了，猛则民残啊……”
　　胡荥大笑起来：“你呀，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你。”
　　林葛朝听了林霁那番话，先是一怔，继而说：“我怕是对你太过施以宽，就当猛以济宽才对！”

　　林葛朝未曾久留，和胡荥又说了两句话，就先离开。
　　出了学堂才发现，方才心口憋得那口气竟就这样被林霁扰散了，说来真是好笑……
　　身旁仆人也笑：“侯爷不必急，四少爷说不定，自有他的命数。”
　　林葛朝摇摇头，叹说：“他虽是庶身，可我却想他日后封官加爵，却不知……那会不会是他的命数……”

　　这边，林葛朝走后林霁便又趴在了桌子上。
　　成全早被林葛朝吓得毫无困意，这会儿戳了戳林霁，低声说：“少爷，侯爷刚走，你不怕又被他抓？”
　　林霁笑睨着他说：“我爹不会回来了，他要面子的——诶，我方才背得那段，厉不厉害？”
　　成全捂嘴偷笑：“厉害，少爷一直厉害，只是我没听懂……”
　　林霁换了个姿势，望着手里的面具，心说，若说给那小丫头听，她定然懂得。

　　午间下课后，林霁和成全出来才发现林葛朝的轿子还在。
　　林霁疑惑，至轿前行礼，林葛朝方从里面出来，却说：“你陪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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