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不游戏

　　（一）
　　刚刚升入高三的阿淮在宴席上一边听着父母和多年至交好友闲聊，对叔叔阿姨的称赞回以笑容，一边盘算着回去刷理综题之前看一部刚刚完结的小说，无与大神的新作她可是忍了好久才等到完结终于可以一下子看个痛快，真是太棒了。
　　一抬头看到桌对面坐着的许漾，阿淮第n＋1次在心里默默感慨，当初那个烦人得要死的小破孩现在怎么越长越...英气了啊，刚刚进来时看到他，自己竟然还没出息得被惊艳到了。不过他微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皱眉，时不时点着手机飞快地打字，想必已经很不耐烦待在这里了吧，只是碍着今天在场他父母的朋友众多才收敛着性子。这个从小无法无天的主长大了竟然还懂得收敛一点了，阿淮不禁有点惊奇。
　　“哎，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俩在聊什么呢，看起来还挺热闹，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挺不爱带他玩的，嫌人家小？”阿淮拿手肘撞了下旁边的老哥，老哥只顾玩手游根本没抬头，长指动得飞快，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听说他也玩DotA并且想玩到电竞职业级别，就去问问他咯，约好有时间切磋一下。”
　　阿淮听到电竞一下子来了兴趣，“那你一定有他联系方式吧，来来来共享给你妹妹呗。”
　　“怎么？你也想找他切磋？虽然我不知道他水平怎么样，但是我知道你压根就是个手残好吗，别去丢人了乖。”
　　“是亲哥吗是亲哥吗嗯？你管我干嘛用，不告诉你。”阿淮一边低声抗议，一边眼疾手快抢了老哥的手机翻出他微信新加的好友，自己也加了去。（阿淮才不会说自己觉得许漾像小说里的面瘫天才电竞选手呢。）
　　好友申请意外地很快就通过了，阿淮下意识抬头看向许漾，正好对面的人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下一刻小破孩竟然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嘴角勾着有点坏坏的味道，好像在戏弄这个小时候老是被自己折腾却又每每不敌自己无敌卖萌总是原谅自己的小姐姐。多年不见，小破孩的本性也没怎么变嘛，阿淮因为这个表情想起了很多以前被他“欺负”的事情，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这天聚会一直到结束，阿淮和许漾都没有真正说句话，而许漾甚至中途就跟他妈妈低语了几句之后离开了。

　　（二）
　　这天晚上阿淮刷微博时刷到一张照片，是微笑草莓若风当年在法国比赛时的合影，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少年，面上淡定实则骄傲到无所畏惧的世界冠军。阿淮存了图发了朋友圈，配字“bgm：平凡之路。”没想到不久下面出现了许漾的评论：
　　“他们可一点都不平凡。”
　　阿淮看到评论，没忍住就跑去找他聊天了。
　　“你不是玩DotA吗？”他们是曾经lol的职业选手。
　　“你哥只玩DotA吗？”
　　许漾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少年清澈的嗓音毫无波动，背景音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密集的。
　　“在玩游戏？”
　　“嗯。”
　　好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阿淮正打算默默消失去看小说，许漾又一条语音发过来：“对了，你今天来得晚可能不知道，这学期开始，我就在你们学校了，学姐，多多关照啊”语气多了点调侃。
　　阿淮吃了一惊，连忙问:“在哪班”
　　“高一三班，不过……应该不会待太久。”许漾这句话透出一丝迷茫不确定。
　　“怎么？还瞧不上我们重点高中？”阿淮并未注意到他的语气，反过来调侃了一句。
　　“不是，只是不是我待的地方。”
　　“难不成阁下还想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阿淮控制不住自己，老想调侃这小破孩，可能是看他现在说话干嘛跟小时候差别太大，一点都不活泼（）了，有点不习惯。长大了的阿淮变活泼了，许漾反倒在人前开始沉默耍酷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想说，你、咋、不、上、天、呢”最后几个字明显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这边阿淮忍不住笑倒在床上。小样儿，以后一个学校了，学姐会多“关照”的，绝不会报小时候的仇呢。

　　（三）
　　虽然一个学校，但是高一和高三的时间表明显不同，开学后阿淮并没有经常见到许漾，只是有一次跟好友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打球，好友还指着许漾让阿淮看，“小帅哥啊。”
　　“高一三班，许漾。”阿淮又补充一句，“算是我弟哦。”
　　下场休息的许漾也看到了阿淮，直接走了过来，“晚上我找你哥哥有事，到时候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们。”
　　“许漾小同学，怎么不见你叫我姐或者是学姐呢？”阿淮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调侃。
　　许漾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回应她的挑衅，借身高优势轻拍了下她的头，“走了。”转身回去球场。
　　阿淮回过神，拉着近距离看小帅哥看得痴痴傻傻的好友走了。
　　所以这天晚上放学，阿淮出教室门就看到许漾靠在走廊墙边拿着手机戴着耳机在看什么，很专注的样子，跟路过的行色匆匆带着疲惫的高三党格格不入。阿淮想起今天好友从高一那边打探来的关于他的事情：人长得帅，家境优越，不嚣张不聒噪，同学中人缘不错，就是太专注自己的小世界，然后…不学习。真的，不是爱不爱，就是不学。
　　唉，一心只有电竞的孩子。阿淮凑过去，踮脚看他手机屏幕，果不其然，游戏视频，很经典的一场对局。
　　“哦。”许漾对她的出现毫不吃惊，还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嗯，手感不错。
　　阿淮打开他的手，扯着他的书包带子拖着他就走，“哎，你可够明目张胆的，被教导主任逮到收你手机哦。我哥说让你去我家等他，先走吧。”少年被扯得一个趔趄，又很快收起手机跟了上来。
　　再疲惫的高三党依然有一颗八卦的心，更何况八卦对象一个是高三年级传说中的传说，表面乖乖萌萌实则自带高冷气场，有个无敌妹控的哥的学霸阿淮，另一个是一入校就备受关注的身高181的大帅哥，两个本身就足够话题性的人凑在一起，足够传遍学生中引起讨论了。于是目睹了刚刚一幕的同学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阿淮好友似是而非的几句证实，第二天传出的版本就是，除了有个无敌妹控的哥，阿淮还有一个“失散多年又重逢”的小竹马，大帅哥。
　　而事实上，话题中心的两人，正走在初秋的夜色里。秋夜比夏夜少了几分喧吵，静谧却又被两人幼稚的对话搅起波澜。阿淮说起两人不在一起玩的几年，也认识了一些好玩的人，接触了不同的圈子，喜欢上古风，又被哥哥带得关注电竞圈。但是奇怪的，阿淮说起电竞兴奋地眼睛亮亮的，但是许漾知道，她喜欢是喜欢，但是从来不玩。也许真如她所说，太手残，完全的理论派。或者还是觉得学习更重要吧，毕竟从小到大的学霸，别人家的孩子。
　　阿淮没想到许漾所说的找她哥有事，竟然是两人一起看了大半夜的游戏视频，甚至最后因为太晚了许漾就直接在阿淮家住下了，睡她哥的房间。所以第二天阿淮就一脸震惊地看着许漾从她哥房间出来，一头乱毛睡眼惺忪地跟她打招呼。

　　（四）
　　自那天起，许漾出现在阿淮生活里的频率明显增加，在学校会经常出现在阿淮和哥哥班上，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回家，惹得同学对这瞩目的三人组报以极大的八卦热情。
　　许漾有时也会被阿淮逮着成绩嘲笑，然后状似冷着脸听她讲题。其实他很多次都想对阿淮说，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走应试教育考大学的路。但是看着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还是放弃了，算了，这点小事情就依着她吧。
　　阿淮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许漾想走电竞选手的路，但还是吃惊于他对除了游戏以外的其他事物表现出来的极大的不走心。说实在的，在他们所在的这个三四线城市里，现实中所能接触到的电竞相关的东西实在不多，可以说许漾的梦想来自网络来自他玩的游戏，这在大人看来，就是个笑话。尽管许漾的爸妈开明，也决不会让他把游戏当生活重心。所以阿淮觉得他终究无法选择标新立异的那条路，虽然那条路更有挑战更加燃。
　　阿淮自然是看过许漾打游戏的，怎么说呢，手速相当可以，修长的手指，看着就赏心悦目。风格平淡无奇甚至说没什么风格，身上都是已成名选手的影子，战术局限，还容易冲动然后依靠直觉。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问题，但是其实已经表明他并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至于阿淮哥哥，心里的小人早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了。试问一个妹控的哥，对一个整天粘着他妹妹各种相谈甚欢，能逗比逗乐小公主，并且尤其擅长低调关心，只比他少帅那么一丢丢的人，会有什么好脸色吗，打游戏都只想着分分钟虐哭他好吗。

　　（五）
　　就在阿淮忙着准备质测的时候，许漾那小子竟然消失了，学校也没去，微信也不回。一问才知道，他跟家里大吵一架，最终达成协议，由许漾妈妈陪他去魔都参加某知名电竞培训基地的选拔，如果选上了他就留下，如果失败了就老老实实回来上学。
　　阿淮诧异，不知道许漾为什么突然爆发，然而也实在无暇分心，只得等考试之后再问问情况。阿淮哥哥却老神在在，笃定许漾没办法通过考核留在培训基地，最后还得回来每天在学校混日子。不过万一呢，万一这家伙侥幸通过了，也不用整天出现碍眼了，也还行。
　　许是心里挂念着事情，再加上一点小伤风，阿淮的考试最后结果并不好，栽在自己最擅长的学科上，第一拱手让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在意，阿淮内心还是免不了有些沮丧和烦躁。这天晚自习下课，同学陆续都离开了，阿淮还在埋头算题，许漾却找来了。阿淮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也一下子反应过来结果并不如他所愿，想说句话安慰一下他，随口说：“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阿淮在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天啊我在说什么，果不其然。许漾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是说，呃，这一次就当积累经验了…”
　　许漾声音明显冷得很，“原来你也觉得我不能行，是不是也在笑我天真不切实际，是我错了，我以为你理解的。”
　　“我理解啊，我也觉得你的选择很勇敢，可是有的时候你要考虑一下现实，你现在的情况…”
　　“别跟我提现实，你们所谓的现实我根本不在意，你们什么都不敢，只会学习。”
　　“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呢，现实就是你技不如人，不然你为什么会回来，你不是一心想当职业选手吗别整天幼稚得可笑。”阿淮也动怒了，说话也不再委婉，安慰他？哄他说是选拔的人不识人才？抱歉，姐姐没那功夫。
　　少年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我显然被打击到了，他静静地看了阿淮一眼，那一眼，里面包含了疲累挫败，甚至还有一点无措。看得阿淮又有点心疼，毕竟他在乎的东西不多，唯一真心喜爱的还得不到，再任性再骄傲也忍不住会自我怀疑吧。阿淮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手臂，权作安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回去吧。”
　　许漾低头看到她桌子上散乱的卷子，忽然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门口张贴的成绩单，一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时候给她添乱，于是挠挠头，低声道，“那你先忙，我在门口等你，一会儿送你回家，你哥已经走了。”
　　阿淮呼了口气，笑了笑，“好吧，你就坐旁边吧，外面挺冷的。”
　　许漾听话地坐下，这时教室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随手扯了阿淮的一张卷子来看，入目是她的考试作文，跟平时有点圆的字体不同，阿淮考试的字都有一种刻意展示出来的，一勾一划间的个性和风骨，有一种透出来的自信。内容就是标准的应试作文，文笔却是没什么说的，率真又通透，没有一句废话。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许漾和阿淮都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孩子。一个从小什么都不缺，一个想要的都能得到。所以其实就算阿淮强调现实怎样怎样，她也并不能体会真正的现实是什么样子。
　　后来回家，两人听了一路的《平凡之路》，“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是唯一的答案吗，谁也不知道。

　　（六）
　　虽然那天两人最后并没有剑拔弩张吵起来，但是之后却陷入一种僵持，阿淮知道许漾存在的缺陷却不忍指出来劝他放弃，许漾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并不经常出现在她周围了。话并没有说开，阿淮被考试催促着推着忙着往前走，倒是许漾似乎还停在原地，魔都之行回来以后，一切都好像是不真实的，只好恢复对周围的漠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游戏似乎也陷入了一种厌倦，他终于开始，试图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电竞，自己哪里技不如人。
　　看着许漾苦思不得其解的呆模样，阿淮哥哥终于忍不住多嘴了，虽然说话语气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天赋和刻苦，你好歹要占一样吧，前者没有，后者太不明显，学得又慢，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啊。还有，好歹要认真生活好吗，除了游戏啥都不会，基本技能咱能稍微懂点吗。”这话说的，啧啧，就差说他笨死了。
　　可偏偏这话还起了作用，许漾终于不再游离现实了，变“正常”了，在学校也开始听听课学点东西了，在游戏里也终于懂得真正地吸收化用战术了，也终于跟父母坦陈自己不成熟的规划，试图让他们了解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瞎闹腾了。这一切，阿淮毫不知情。
　　许漾再一次去魔都是在五月底，阿淮高考前夕，他给阿淮发了微信，“风吹过的，路依然远。不要紧张，“别人家的孩子”考试一定没问题。”阿淮没有回复，但是他知道她一定看到了。
　　我很幼稚，但是我会长大的。

　　尾声
　　九月开学报到，阿淮跟哥哥同在魔都不同学校，自然是哥哥先把她送到学校。到校不久，许漾匆匆赶来，几月未见，又长高了一点，倒是看着外向了一点。咧开嘴笑的样子，比阿淮那次聚会见到的，开朗了许多。
　　“我午休跑出来的，下午还有训练，我们赶快吧，来，我来拿。”许漾自然地接过阿淮的背包。
　　没错，他终于如愿留在了训练基地，也许以后会声名鹊起，代表战队拿到荣耀与欢呼，万千瞩目，也许终究寂寂无名，成不了英雄，铩羽而归。没关系，他有尝试的机会犯错的资本，少年的路，还长着呢。
　　多少人把电竞当梦想，这条路开始熙熙攘攘，走到底的人又寥寥无几。可是没关系，我们很多人都记得，那次中国的战队Wings拿到世界冠军，赛场上升起五星红旗，一群大男孩吼着国歌，全场中国观众跟唱，热泪盈眶。而这也并不是最初，这条路，从很早就一直有人在走，一直是个梦想成长的地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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