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作者:百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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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终归故里


      暮冬的一个清晨,李牧将醒未醒之时,忽闻外头传来鞭炮声响。炮声一阵接着一阵,不多时就将他的睡意打散,他披一件冬衣起身,打开窗户。
      天还未亮,晓星仍在空中挂着,李牧这头刚打开窗,那头厨房的墙角边就闪出一道白猫身影,跟着刘老自里头出来,看见李牧,道:“先生这么早就起了。”
      “嗯。”李牧将窗完全打开:“这炮声总也不断,哪里还睡得。”
      “听声音不像是一家在放,也不知是甚么喜事。”
      刘老说完,又回厨房端来一盆热水给李牧洗漱,这时刘会大呼小叫地从外头进来,一见他爹,激动得语无伦次:“打……打下来了!上虞打下来了!”
      刘老爷子一时不及反应,怔愣愣被儿子拖着手,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倒是屋里洗漱的李牧听到话,将帕子往脸盆中一扔,快步到门前,望着刘会问:“消息可当真?”
      “千真万确,外面都放炮呢,可热闹了!”
      话语声一落,又是一串惊天炮声乍起。刘老这才回神,一面点头一面笑,李牧却怔住了。他一时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一面又不得不确信,旋即便想到段寻。
      秋日初始收到段寻的信,道已至九十廊,想必是刚拿下九十廊那时他写下的。书信传送缓慢,送到南都,已是秋日时候了。李牧与他回信,总还是那些琐碎话语,送出去,却再未收到过回信。
      他自是担忧。中秋至王府做客,却见段超举止如常,没有半分担忧惶惑的样子,便也在心中对自己道,或许是段寻太忙,又或是军情紧要,不便透露与自己。
      如此秋日走深,初冬过了又是暮冬,到此刻捷报传来,他却仍是没有段寻的消息。
      建安十八年年关将近之时,上虞一战,金军损通骑大汗告败,北退至梵阳。金人亦知两国之间再无和谈可能,哪怕被逼至北线最极之处,仍负隅顽抗。至建安十九年仲春末尾,两国最后于梵阳一战,金人落败,退出天衍关。至此,大梁掌握在金人手中近三十年的北方大片领土,终得尽数讨还。
      而直到这时,一则流言才在市井中纷纷扬扬传开来,道上虞一战中,北征军二七分部将领段寻中敌军毒箭,此时已不在人间。
      传言说得有头有尾,世人甚至臆想出段将军生前最后一句话来,大抵是黄沙裹尸,死而无憾之类的云天誓言。
      李牧总是不信的。不是不信段寻会说那样的话,而是不信他会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人间芳菲天。
      犹记当年落枢城短暂相聚。一个天气稍稍和煦的午后,自己与他打马向郊野去。出了城门,至当时守军驻扎的最北处一座高山,段寻指着东北方向谈性大发,告诉李牧,从这里越过多少座山,多少条河,经过多少座桥,便是他们的故都——上虞。
      “等这一仗打完,你我二人便回上虞去,在你说的那座山下砌座茅草屋,你收学生,我便靠你养活了。”彼时的大将军一脸无赖,说自己除去带兵打仗,其余的一概不会,只好死赖上先生。
      说过要一同回去的,怎会先走呢?
      故而李牧不信,无论传言如何变化,今日说宫内已下了丧葬规式,明日又说段王府门前挂起了白灯笼。他不去考证,渐渐的,竟连门也不肯出了。
      终日除了教课就是闷在家中,不知不觉春去夏至,他却一场急病,至狠处,昏昏沉沉睡过去不再醒来。
      急得刘家老小团团转,连忙派人去王府通传。那边倒是反应迅速,旋即就将宫中的太医请来,一番针药伺候,去了高烧,偶尔听得见昏睡人几声梦呓。这才放下心。太医仍每日来着,中间甚至连段超也来过,与段煜二人在门口站了片刻。
      刘会望着门口那二人,不免想起市井中疯传的传言,一咬牙,便斗胆去问。他是个粗人,不懂得如何将话说得含蓄好听,只知道直来直去,却也害怕失言伤了段家人的心。
      哪知他一句话刚问完,段超没回答,一旁的段煜却横眉瞪眼,凶狠狠地道:“胡说!我小叔怎会有事!”
      诧异地去看段超,只见他眸子里某种神色一闪而过,他叹口气,对段煜道:“先生教过你如此待人?去外面候着,莫在门口吵你先生。”
      段煜一瞪人,气得跺脚,转身跑到偏院门下去。
      段超这才开口,一出声,竟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你平日多劝一劝李牧,若是熬过了这一次,便说明天地府不收他,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
      纵使刘会再不机敏,听到这句话,该明白的也全然明白了。他猛地愣住,双眼失了神采,晃晃悠悠瞥见屋外明亮日光,再一眨眼,却是眨出一片模糊来。
      段超眉头紧蹙,在刘会肩头拍了拍,转身离开。这天他从书斋出外,回头望见那门楣处高挂的牌匾,顾不得段煜还在跟前,也顾不得青天白日里人多纷杂,扶着额便是大颗大颗的泪落下来。
      九十廊一战后的密报过去半月,梁军前线收到敌军通报,称段寻被俘,要求梁军撤至淮水一线,方释放人质。皇帝与他彻夜商议,第二日晨,诏书一封,号令北征军全体不得退守。
      在此之后,上虞,梵阳相继传捷报,大梁故土得回,他段超却再没有二弟了。
      那晚密谈过后大半年,一则传言才自宫中流出,以命作桩的交换不被世人知晓,他们只道,段王府二世子、披旗将军段寻英勇杀敌,战死沙场。

      梵阳役后,南林府少将林辉独自返回南都,早于他先到的是一封请罪血书。书中详述段寻与他二人率部探敌时如何因他的过失被围,被困后,又是如何舍一保一,由段寻掩护自己突围出来。
      他回到南都时已是夏末时分,时逢雨季,大雨滂沱如注,他一身斗笠早已湿透,循记忆找到那处书斋。
      于深夜叩响门把。
      过去许久,门打开,当中站立的竟是李牧本人,原本该来应门的老仆却跟在其身后。只见他举着灯笼,猛一见自己,火光映照下的期悦神色渐渐冷却下来。
      雨水猛然敲打地面,洪声如许。林辉衣衫尽湿,额发粘在脸上,他猛一揩去,摸到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然后才从里衣的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走上前,将东西交到李牧手中。
      是多年前那只锦囊荷包。
      “阿寻说,那日与你游仙人湖,曾许下三个心愿,你问起是什么,他没答。”
      李牧心下骤然紧绷,听他继续道:“他说平生原本只有两愿,一愿亲友安康,一愿社稷复归,遇见你,就又多了一个……愿你康健喜乐,好生活完此一世。”
      一道电闪划过,李牧眼前模模糊糊,骤然亮起又骤然黑去。他伸出去接住荷包的手还僵在空中,脚下想迈一步,却忽地失了力气,从高高的台阶上踩空摔下。
      踩空时,却听他小声念叨着句甚么,仔细听来,似乎是:“这人耍赖,这人耍赖。”
      他猝然摔倒,却不等人来扶,又自顾自爬起来。这才像是做完了一干事一般,呆愣愣站在倾盆夜雨中,不知接下去该做甚么了。

      过去许多个长夜,他终于梦见段寻。醒来后秋光正浓,李牧倚在窗前看院墙下的秋海棠,忆起夜间短梦,不由想象起段寻回上虞,归故里的情形。

      应当是鲜衣怒马,意气飞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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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了,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但是熬夜写文,写到这里,又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抱歉吧。
    很抱歉这是一篇私心很重,一意孤行的文。
    于你们来说,也许是一个十分糟心的故事,俗气,或者老套。
    仅仅因为作者想写独活,一通瞎编到此处,你们作陪,跟着遭这份罪。
    另外对阿寻和李牧也很抱歉,你们愿意,可以来打我的orz
    嗯,来日番外过后,我们青山绿水,甜文再约吧!!
    作者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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