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你在繁华过后

　　傅径庭一早从小院离开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对妻子，虽然他也有不少女人但从未在妻子知晓下宠爱过别的女子，总觉有些不自在便直接去上了早朝。

　　沈素未坐在镜奁前由着丫鬟嬷嬷侍奉着衣洗漱时，被折腾一晚的童绫便由丫鬟搀扶着进入房内，面露羞涩的上前拜礼：“谢王妃器重。”

　　眼帘低垂沈素未为自己选了一对镯子戴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收拾妥当这才转头柔声道：“你既然将那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我便对你多了信任，那日在戏院为难你也是试探你的忠心，毕竟一仆不好侍奉二主，你忠心与我我自不会苛待你，你瞧我这院子也没有旁的侍奉，我如今身子不便，给了你开了先例便是信了你，你若能留住王爷再不出府，日后我便抬了你为妾，你看可好？”

　　沈素未的轻轻柔柔的话让童绫受宠若惊，连连磕头道：“奴婢省的，王妃的话便是奴婢的命，王妃叫奴婢做什么奴婢绝不敢不听，奴婢原为王妃鞠躬尽瘁。”

　　抚了抚衣裙，沈素未起身：“行了，起来吧，女儿家第一次总有不适，今日不必到跟前侍奉了。”

　　听到沈素未的话，童绫一下子便想到昨日恩泽王爷身下的光景，虽然疼到后来却也是极好的滋味，想到靖王温润如玉的脸童绫面染红晕起身正要退去突然想到一事咬唇抬头：“王妃，奴婢的名字是秦绣菀起的，如今奴婢侍奉在您身边恳请王妃重新赐名。”

　　沈素未岂能不明白她的顾虑，偏垂眸摸了摸手腕上的翠玉，悠然开口：“你如今到了我身边有什么可怕的？”

　　童绫一怔，不明所以的抬头只看见王妃摆弄手里的镯子不发一言，随即咬唇看向巧燕。

　　巧燕眼眉里净是不赞同，蹙眉开口：“非是我多嘴，童绫，难不成你觉得我们王妃不如那个外室？在我们王妃身边你还怕那个外室不成？”

　　这么一大个帽子扣下来，童绫惶恐的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怕奴婢之前的身份给王妃添麻烦。”

　　沈素未抬眸，脸上的笑意褪去：“我身为主母自然喜欢懂事乖巧的丫头，但懂事乖巧绝不是胆小怕事，我既然许诺你，日后你定然是要抬了身份的，可莫要再像今日这般唯唯怯怯，我不喜欢的。”

　　童绫连声应是，心里重新有了一番计较，王妃的话没错，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任秦绣菀打骂的丫头了，自己如今是有了依仗的，她秦绣菀伺候的是靖王，她伺候的也是靖王甚至比她更名正言顺，心里有了决断，童绫面上的担忧少了不少，从房内退出时足下多了些轻快。

　　见人离开，沈素未低垂眼帘摆了摆手：“巧燕去叫府里的管事过来。”

　　巧燕应声转身出了房内却与一身青衣的芍药撞做一处，芍药一早便等在院子前，许久不见王妃从院子出来，却见一粉衣女子进门问安，心头纳罕打听之下才知道昨晚王妃竟然给王爷安排了通房，待看到那女人轻快的从院子里离开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伸着脖子想看看那女子究竟什么模样这便与巧燕撞在了一起。

　　芍药想巴结王妃却连王妃的面也见不着只能巴结巧燕，这厢哪敢惹她不快，自己来不及站稳便忙上前去扶巧燕：“瞧我这眼睛，巧燕姐姐你没事吧。”

　　巧燕平日定要揪着芍药骂上两句，但因为有王妃的命令在身，眉眼一皱，将手臂抽回，打发道：“平日无事莫要再王妃院子前转，王妃事物繁重，哪有时候理你，行了回去你的院子。”

　　芍药面色讪然，看到巧燕离开啐了一口这才面色愤愤的跟着转身。

　　因着太后的假，沈素未打算这些日把过往的账目一一查上一遍，看了几本账簿，沈素未眼眸干涩的抬头，见管事仍旧站在原地揉了揉额角问道：“还有什么事？”

　　稍稍俯了俯身，管事一脸为难的开口：“东边院子夫人差人支了这几月的月例，说是您的吩咐涨了月例，数目不小，您看……”

　　将簿里的竹签拿出，沈素未复又添了几笔，闻言缓缓开口：“多支了多少给她便是，不过多支了多少你便直接从王爷那里扣。”

　　管事诧异抬头，见自家主子面如常色正是认真便点头应是。

　　过目了几本簿子，沈素未理清了头绪，账面上虽然少了几千两银子，但好在不多，她若是相查也查的清去向，将账簿合上，巧燕匆匆忙忙从外面走进，

　　“王妃，您差人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虽然找不到柳岸，沈素未也未曾停下调查儿子的下落，即便慢些但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强，闻言沈素未急急站起身来。

　　马车驶离了靖王府直奔城郊的一处乱葬岗。

　　看着杂草丛生的乱葬岗，沈素未两眼茫茫。

　　“王妃，小的只知道那嬷嬷将孩子扔在了这，当时小的不知道她扔到的是孩子，又恐夜里妖魔鬼蛇便离开了，都是同村的，小的绝没看错，她扔完小的一路跟着她回了村里。”

　　沈素未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一片荒芜，她心里一直暗暗的告诉自己，她的儿子不会死的，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面对满目的荒芜，冰冷的现实让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远离城郊的乱葬岗无人路过的乱葬岗，她的儿如何挨得过。

　　身着粗布的汉子两手插在袖口，伸着脖子探了探小心开口：“王妃娘娘您说给赏钱的……您看……”

　　巧燕看着主子伏在地上心里骤疼，从怀里拿了银两扔向那汉子：“今日之事莫要向第二个人提起，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汉子捧着银两不住的点头，面色喜极窜离了乱葬岗。

　　风吹树动，除了树叶沙沙作响，空旷之地再无其他，巧燕上前几步，想要扶起自家主子：“王妃……”

　　“你先下去吧，我想独自一人静静。”

　　沈素未声音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口像是紧缩喉咙挤出的，巧燕此时看不到王妃的脸却也知道王妃心里的痛苦，再不多说退居到密林外的车旁。

　　心口不断的缩紧，呜咽声逐渐回响在空旷之中，声声凄厉，沈素未小时也是爹娘宠爱的娇女，也曾有过美满的记忆，然而这记忆随着父母亡故戛然而止，她声声痛哭换不回父母醒来，换不来别人的怜惜，痛彻心扉的哭泣后她仍旧是孜然一身，一夜之间的成长太过痛苦，她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的亲人，然而到头来她早早的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时那样弱小的身子横尸在荒芜中，她每每想到那个画面便恨不得立刻冲回去杀了靖王府上下，是她对不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沈素未将自己重生来过的委屈和惊恐一朝发泄，痛哭之后浑身脱力的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啪——”树木折断的声音让沈素未从悲伤中回神，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提裙起身：“回去吧……”

　　以为是巧燕过来寻她，沈素未却在抬头时看到一身素白的男子。

　　慕君临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她，神色一怔本想开口却在看到她满脸绝望时顿住了动作。

　　上次一见她还是明媚淡然气韵柔和，这次一见却像是变了个人，此时的她衣衫凌乱，发丝沾了些枯草，光洁的额头更是染上了一层土，泪迹斑驳全然瞧不出那日端庄的模样，似是察觉到他的眼光，她无措的将头撇向一侧，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攥着裙摆，不像是那日玩弄计谋的女子，更像是因为犯错被抓包的学子。

　　被人撞见，沈素未娥眉轻皱，心里担忧自己的行迹泄露，犹豫半晌试探开口：“我……”

　　“你……”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同时顿住，慕君临知道她的顾虑，却心生好奇：“王妃来这里可是寻人？”

　　这一处的乱葬岗中素来是贱民抛尸之地，无论是慕君临的身份还是沈素未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都不大合适宜，听到慕君临的声音，沈素未眼帘低垂，不答反问：“慕公子也是过来寻人？”

　　脚步轻移，慕君临从树木遮掩下的小径走出，一身素白的衣袍衬的他身量高大，本是卓然的素衣的公子手上却不合时宜的提着一个红布篮子，比起沈素未的心存戒备，慕君临却毫无顾忌的开口：“嗯，家母与人私离被捉，自我出生她便被族人喂毒而亡抛尸此处，虽有衣冠冢但每逢忌日我却更想来这里。”

　　他声音清淡并无波澜，却将慕家百般遮掩的事尽数告知，慕家身为百年世族，世代从商，自然有不少辛秘之事，关于慕君临母亲的事京中多少听的些传闻，但却也没人敢乱嚼舌根。听到慕君临将自己家族的事心无芥蒂的脱口而出，沈素未诧异抬头便对上慕君临淡淡的笑颜：“我今日失态，将府中之事脱口还望王妃保守一二。”

　　之前沈素未还不明白为何慕君临对她一个外人道出自家辛密，听到他后面的话岂会不懂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沈素未垂下眼帘：“慕公子不必如此，我虽忌惮你与人说起今日之事，但今日之后却再无顾虑，我所寻之人已经寻不得踪影，我孜然一人也没了畏惧。”

　　沈素未说这话时眼底里有掩饰不住的绝望，刚刚伏在地上她已经下了决心，不想拖沓，没了儿子这个唯一的念想她便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与那靖王府的人同归于尽。

　　慕君临向来敏感自然察觉出她此时的异状，联系之前的几次与她见面，心中多少有些猜测，看了眼四周隐隐的枯骨，轻声道：“既然王妃寻人，人未寻到岂可轻言放弃，玉石俱焚或许来的快，却让真相掩埋，若是世人想的明白倒好，若是想不明白便徒留了恶名在人间。”

　　眼底有些温热，沈素未沙哑开口：“寻不到了，慕公子既然过来这乱葬岗是来看望亡故之人，我也一样。”这样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她儿弱小的身子如何挨得过去，她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奢望了。

　　慕君临用脚蹭了蹭足下的石板，半截的碑文露出，上面刻着此处葬岗的名称和守夜人的名讳，“王妃或许不知，此处现在虽然荒乱但五年前却也是有人看守的，若是王妃所寻之人是五年前或者更早丢失在此处，或许或许一切并无不可能，王妃可知乱葬中出了孤魂常到此处，还有一种人也常出没于此？”

　　手下微凉，沈素未挂着泪意抬头，咬住嘴唇看向那上面的碑文——‘同为异乡人，却不做异乡鬼’

　　慕君临自怀中拿出帕子递了过去，不待她回答便再次开口：“常来此处的便是赶尸人。”

　　木然的拿过他手里的帕子，沈素未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哑声道：“什么是赶尸人？”

　　赶尸人这个词无外乎沈素未不知道，凡是京中的达官显贵又岂能知道这种低贱的行当，赶尸人名字诡异却也不过是一种寻常人不敢触及的行当罢了，此处乱葬岗之所以离京甚远便是因着抛尸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没有京中户碟只能扔在这处的异乡人，异乡人客死他乡离魂之际渴望的便是家乡，死前若有所求便会握在手里一些银钱和字条，临了夜里靠此吃饭的赶尸人便会合计着背着他们回故乡。

　　“与死人打交道的人更敬重生命，所以王妃所寻之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素未听完心中隐隐升起希望，眼眸定定看向慕君临：“你骗我的。”

　　慕君临淡笑转身：“既然王妃已经寻到这里，何不继续寻下去有一线希望总比绝望来得好。”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轻轻一叹，慕君临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将里面的糕点吃食拿出，淡淡开口：“因为我也曾不甘心，总希望她是与心爱之人一同离开了而不是死了。”

　　没了来时的绝望，沈素未心中重新燃起信念，想到她离开时仍旧伫立在原地的慕君临，沈素未有一瞬的不忍，她尚有一丝期盼，可他只剩下期望之后的绝望，不知怎的那道颀长白袍之人在脑海中越发清晰，沈素未一叹，似乎每人都有不为人所知的辛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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