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血

　　冷风，残星。
　　淡云掩月。

　　竹林深处的小屋，透出点点烛火。
　　将屋里纤细单薄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摇摇曳曳，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
　　是烛火，亦是人影。

　　屋内。
　　跳跃的火光，明明灭灭。
　　白的纱帐，白的挂帘，白的帷幕在夜色中，
　　被红烛的光染成绝望的暗红色。
　　一如干涸已久的血液。

　　早已褪色的苏绣屏风前，站了一个女子。
　　一如小屋的色调，一身雪色。
　　女子似乎已有些年岁了。
　　高高盘起的如云发丝里，已有点点霜的痕迹。
　　眼角，唇边，也留下了岁月的风吹雨打。

　　女子一直站在那里。
　　许久许久未曾有动作。
　　久到，让人以为她早已融在这片白色中。
　　久到，让人以为她，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嘭！”
　　突然，紧闭的窗抵挡不住肆虐的风，
　　被吹的不停撞击着。
　　一声一声。
　　在寂静清冷的夜听来格外突兀。

　　女子的身子一震，似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至床前。
　　抬起头，似乎在看着月色。
　　只是。眼神空洞。
　　而月，早已隐没。

　　无奈的。女子伸出手，合上了窗。

　　然后走至床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裙衣。
　　在裙衣被抖开的瞬间。
　　一抹艳丽的红色在屋内散开。
　　这是一件嫁衣。
　　鲜红的，占了血的嫁衣。

　　女子退下身上的白色素服，披上了那抹艳丽如血的红。
　　苍白的脸庞也因着这嫁衣，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走到梳妆台前。
　　女子轻身坐下。
　　铜镜里，映出的，是被岁月模糊了的红颜。
　　素手执笔，一下一下，勾描着拂烟眉。

　　看着铜镜里渐渐有生气的容颜。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很多年以前，
　　他为她梳髻画眉的样子。
　　浅浅的笑着，眼中是深如泓渊的情意。
　　白衣勾勒出洒脱挺拔的身姿。

　　他和她，本是江湖中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他也曾说，只因有她，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就在他们想退隐山林之际。
　　他，被人刺杀。
　　本来，以他的功夫，即使无法打败对手，护着她全身而退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日前，他为救因流产而差点香消玉殒的她，消耗了太多功力。
　　在两人拼尽全力逃开追杀后，他终于也因伤势过重，丢下了她。

　　她一直记得，他在最后弥留之际说的话。
　　“爱，我……想要，再看一次……你穿……嫁衣的样子……”
　　于是她换上了嫁衣，却只看到他冰冷的尸体。
　　很痛苦的样子。
　　她抱着他的尸体，放声大哭。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死前痛苦的样子。

　　一阵尖锐的心痛，将她唤回现实。
　　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啊……

　　轻叹口气，女子在云鬓上攒上一根白玉九凤攒。
　　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他曾亲手为他带上。
　　如今他早已不在，那么，她只能假装，他还在。

　　似乎是装点完毕了，女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竹林的最深处。
　　风肆无忌惮的鼓动着，咆哮着。
　　云被吹散，终于露出了今夜的第一抹光亮。

　　女子在一座坟前停下。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坟上依旧清晰的字迹。
　　莫萧，莫萧……我好想你。
　　低低的声音一遍遍在林子里想起，然后被风吹散。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啊。
　　说什么时间久了，就会忘记。
　　可是时隔二十载，我依旧清晰的记得你，甚至是越来越深刻的爱着你。
　　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我等不了了，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女子将脸贴上墓碑。
　　风，吹乱了女子红色的衣裙。
　　女子却再也没有动过。

　　唇角，赫然是一抹艶丽的红丝。

　　风中，依稀传来的两个声音。

　　爱，我愿意用生命来爱你，你可愿意嫁于我为妻？
　　恩……
　　爱，我爱你……
　　恩……
　　爱，好好活着，否则我，死不瞑目……
　　恩……我答应你。
　　爱，我爱你……
　　恩……

　　原谅我，原谅我的食言……原谅我一直欠你一句……我爱你……
　　莫萧，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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