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朝暮

　　郁宛央坐在化妆间里休息，随手翻开《亦生》的剧本在心里默念着自己接下来那场戏的台词。

　　“宛央。”

　　身后传来一声女性的轻唤，郁宛央回头一看，是周霓。

　　“周导，你怎么过来了？”她忙站起身打着招呼，合起手上的剧本。

　　“趁着休息，过来跟你聊聊，不用这么紧张。”周霓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霓可是还惦记着和舒怀臻那天的对话，本身自己就极为喜欢这个新人，今天难得抽出时间，便想着提点她一些话。

　　“周导，是刚才那一场有哪里不足么？”郁宛央不觉得周霓这样的知名导演只是想来找自己聊聊天，估计是对自己什么地方有了不满。

　　“不是，你表现得很好。”周霓坐到她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又示意她也坐下，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在接到这部戏的邀约时并没有马上接受，因为新人太多，我一向不愿意执导新人太多的片子。”

　　周霓这话倒也没说错，她能在这个年纪就做到如此成绩，如今的影视公司早已不会将捧新人的戏交给她执导，若不是看在舒怀臻的面子，她绝不会答应。

　　“我知道，这些我都听说过。”郁宛央并不觉得周霓说得太过自信，周霓的大名对于现在娱乐圈的新人来说皆是如雷贯耳，能够得她执导，至少对郁宛央来说是荣幸。

　　“但是我现在觉得，这一趟没有来错。”周霓望着还穿着戏服的郁宛央。

　　这部戏中郁宛央饰演的是女主角的丫鬟，暗地里身份却是武艺精湛的杀手，而杀手在夜晚惯常穿着的是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此刻郁宛央这一身夜行衣便将她那张媚人的面容衬出几分冷艳，丝毫没有毁坏这个角色的设定。

　　“周导……”郁宛央不太明白周霓的意思，又不好去揣测。

　　周霓拍了拍她的手，鼓励道：“不需要太过明白我的意思，你只要记住，在这个圈子里别人看的不是你发生了什么，而是你的实力，只有实力才是不朽的。”

　　这几句话十分有深意，联系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故，郁宛央一下子就明白了周霓的意思。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你若是资质平平，即便发生过什么夺人眼球的事，时过境迁之后也不会有太多人记得你。然而若是根基稳固，演技超人，即便再多时日，都永远会有人将你记在心底。

　　郁宛央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我明白了，谢谢周导。”

　　“明白就好，我先出去了。”周霓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往外走，又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我期待你在《昔言》里的表现，可不要让我失望。”

　　被周霓一提醒，郁宛央怔在那里，《昔言》的演员已经初步定下，剧本也在她手上了，导演仍旧是周霓，而这一次她是主角。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拒绝钟逸铭的骚扰之后仍旧能够接演主角，那一天舒怀臻坚定的态度……

　　难道是她的安排么？此举究竟是要将自己捧上云霄，还是彻底堕入地狱？若是前者，为什么让自己去尝试这种禁忌题材的片子？若是后者，又何必请到周霓执导？

　　郁宛央扯了扯领口叹了声气，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去想，站起身准备回到片场。

　　她拿过自己的手机准备看时间，按亮屏幕却发现上面显示着几条未读短信：

　　“宛央，身体好些了么？”

　　“我这边不怎么忙，想给你买些礼物带回去，你喜欢什么？”

　　往下滑动皆是诸如此类的暧昧言辞，然而这号码却是她熟悉得咬牙切齿的。她尝试过屏蔽这类陌生号码的来电和信息，第二天醒来竟发现又来了个新的陌生号码。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根本无力反抗这样的追逐。

　　郁宛央握紧了手机，眼底翻滚着少见的愤怒，她进了换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开车离开了片场。

　　车子拐进华锐娱乐公司停车场，一路上的时间足够让郁宛央冷静下来，她迈向一楼大厅电梯处的脚步缓慢下来。

　　她来这里要做什么呢？跟舒怀臻说管好自己老公？还是连同舒怀臻一并责骂？

　　如果舒怀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反而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公之于众，那么她会不会因此招来许多是非？

　　郁宛央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她抬眼望了望正在闭合的电梯后，脚步彻底停止，甚至已经在往后退，只是她刚要转过身子便感觉到似乎撞到了什么。

　　“抱歉……”郁宛央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份，低着头道歉想要离开，手臂却被一只纤瘦的手捉住。

　　“这么冒冒失失的，是想做什么？”

　　声音淡然无波，郁宛央抬头，正是她刚才冲动之下却又无比顾忌的人。

　　“舒总……抱歉。”郁宛央只得承认自己的错误，拍摄途中擅自离去，本就不该。

　　舒怀臻对上郁宛央慌乱的目光，微微眯起了眼，这个时候不在片场待着，怎么会出现在公司？

　　“吃午饭了么？”她松了手问道。

　　“啊……没有……”郁宛央下意识地回答她。

　　“一起吧。”舒怀臻说着就往外走，听起来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郁宛央急急跟着她去到停车场，舒怀臻的车是非常低调的黑色，看起来的确配她那样的性子。

　　“舒总，我出来的时候没跟周导报备……”郁宛央犹豫着说，天知道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怎么会碰上舒怀臻。

　　舒怀臻听罢笑了笑，打开车门上了车。看样子根本不允许自己拒绝，郁宛央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之后老实跟着上了车，只不过她坐到了后面。

　　车子开出华锐，良久舒怀臻才从前面抛出来一句：“我已经告诉周导了，你的戏往后排。”

　　“……”

　　郁宛央一时无言，舒怀臻什么时候通知的？而且让这么高层的领导去通知导演，某个小明星的戏往后挪一挪，这让导演怎么想？

　　这两夫妻到底能不能离自己远一点？

　　“你想吃什么？”舒怀臻从后视镜里看到郁宛央略有不满的脸，想起刚才出了电梯之后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神游天外，就连自己走到旁边都不知道。

　　“舒总定就好。”既然不能拒绝，郁宛央还是知道分寸的，总不会在舒怀臻面前提自己喜欢吃什么，人家不过是客气的问一声罢了。

　　恰好到了十字路口，舒怀臻停下等红灯，似是不经意般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公司？”

　　“我……我来找人。”郁宛央心想着，总不会问自己找谁吧？

　　舒怀臻发动车子继续行驶，微颔首道：“找谁？”

　　“……”

　　郁宛央不禁捂上了自己的嘴，这舒怀臻居然真的问自己找谁……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舒怀臻心中一动，“不会是找我吧？还想要拒演《昔言》？”

　　“不是，这部戏我会演好的。”郁宛央正色道。

　　既然已经被推上来了，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部能让大众记住的作品，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被遗忘的作品。郁宛央觉得，也许这部戏会改变她往日的戏路。

　　舒怀臻瞥了一眼后视镜，唇边划开一个浅淡的弧度，“我拭目以待。”

　　车子停在一家装潢别致的餐厅门口，郁宛央随着舒怀臻走进去，安静地看着服务生与舒怀臻打招呼之后就转身给她们引路，看样子舒怀臻是常客了。

　　郁宛央看了一眼身侧的舒怀臻，有些惊讶她居然吃得惯这种算不得豪华的小餐厅。

　　舒怀臻似乎早早察觉了郁宛央的目光，进了包厢后淡声道：“我不是每顿饭都要吃山珍海味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郁宛央低喃着否认，因被舒怀臻猜着了心思而没了底气。

　　其实她有那种想法是无可厚非的，这家餐厅再怎么别致整洁，若是上流社会的人应酬一定是不会选择来这里，因为这里完全无法彰显身份地位。

　　像是还不够让郁宛央惊奇一般，舒怀臻又道：“这家餐厅的中餐以清淡为主，比起那些有名的酒店，我来这里的次数应该更多一些。”

　　“那很好，吃多了大鱼大肉容易发福。”郁宛央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之前钟逸铭要约自己去某一家酒店，美其名曰共度良宵。

　　那家酒店就属于舒怀臻口中的“那些有名的酒店”，舒怀臻跟钟逸铭，真的是夫妻么？

　　为什么男的这么庸俗，女的却如此清新淡雅？郁宛央有种仙女下凡委身给了市井小民的感觉。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打开，服务生陆续将菜肴上桌，随后又掩了门出去。

　　“你什么时候点的？”郁宛央脱口问道，她刚才没看到舒怀臻点菜呀。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这一路上时间长，没必要浪费。”舒怀臻把一颗青菜夹进她的碗里，随后自己也低下头吃起来。

　　礼数已到，郁宛央自然也知道舒怀臻这种大户人家的礼仪，曾经的她也是那样过来的，食不言寝不语，这便不再多话。

　　只是她还是会借着余光来观察舒怀臻吃饭，也许是长相和气质上的优势，还有常年积累下来的沉稳，就连吃饭这种容易暴露行为习惯的举动，舒怀臻都保持着优雅，不会太过慢条斯理故作矜持，却也不会如平常人家那般随意。

　　这样优秀的女人，钟逸铭若是没办法让她身心都系于他一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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