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姑娘

　　日暮时分，炊烟袅袅，本就淳朴详和的桃园村，更增添了几分安乐从容。

　　一只瓦灰色的信鸽振翮高飞，穿过茫茫暮色，落到村西一处宽敞院落。

　　庭院中，一位少女正在练箭，神情专注，箭无虚发。

　　她十四五岁的年纪，不施脂粉，相貌却是绝美，玉颜光润，华容婀娜。

　　梧枝绿色的衣裙，如远山晚翠，浅草初春。

　　箭靶子像是她的敌人一样，她的眼神犀利冷峻。

　　容貌令人惊艳，神态令人生畏，箭术之精，令人胆寒。

　　“咕咕咕。”信鸽邀功似的响亮鸣叫。

　　少女放下弓箭，伸出手掌。信鸽腿上绑着一封信，少女展开信纸正要看，哒哒哒脚步清脆，伴随着小女孩儿快活的、奶声奶气的问话声，“姐姐，爹娘来信了对不对？他俩啥时候回来？”

　　小女孩儿跑得飞快，话音还没落，小身子已经扑过来了。

　　少女伸手揽过妹妹，拿信给她看，“这不是娘和杜叔叔的信，是张伯伯的。张伯伯是我爹爹的好朋友，调来深州做总兵了。”

　　“总兵是个啥。”小女孩儿不懂。

　　“总兵是官员，镇守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少女解释。

　　“是个官啊。”小女孩儿明白了，“爹爹的好朋友，咦，爹爹有好朋友当官了？”

　　“我爹爹的好朋友。”少女柔声道。

　　小女孩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想起来了，“对哦，姐姐和我一个娘亲，不一个爹爹。”

　　小女孩儿有点委屈，“我可想娘了，我也很想爹爹。他俩啥时候回来呀。”

　　少女耐心的和妹妹讲道理，“娘和杜叔叔外出买药材，按理说三天前便应该回家了。不过，娘是大夫，有时候遇到病人便走不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女孩儿是个乐天派，很快便想开了，“他俩不在家也行，姐姐陪我玩。”

　　小女孩儿才五岁，皮肤白白嫩嫩，似要滴出水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一样，异常可爱。

　　“我们阿若真是又美丽又可爱的小姑娘。”少女宠溺夸奖。

　　此时此刻的她神色温柔，和射箭时的冷峻少女仿佛不是同一人。

　　名叫阿若的小女孩儿嘻嘻一笑，“我是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姐姐也是，娘也是，咱家三个小姑娘！”

　　“会会。”阿若拉着姐姐的手，撒娇套近乎，“姐姐你叫会会，就是什么都会的意思呗。姐姐给我做个新弹弓好不好？”

　　“新弹弓没问题。”少女颇觉好笑，“不过姐姐的名字不是什么都会的意思。阿若你看，姐姐的名字是这样的……”拉着妹妹到了书房，提起笔，写下“江蕙”二字，指着“蕙”字告诉妹妹，“蕙即蕙兰，比喻女子纯美芳洁。此蕙非彼会，懂了么？”

　　又写下“若”字教给妹妹，“这就是你的小名了。咱们姐妹二人的名字连起来便是蕙若，蕙兰和杜若，都是香草，《楚辞》中有‘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的诗句，意思是自古以来小人妒贤嫉能，说什么不可佩的是蕙兰杜若……”

　　阿若盯着姐姐写的字，兴致勃勃的道：“我和姐姐是一伙的！姐姐是蕙，我是若，蕙若……可佩！”

　　江蕙疼爱妹妹，“好，可佩。”

　　阿若仰起小脸，语气更加热烈，“那，可转么？”

　　江蕙是最懂妹妹的，含笑点头，“可转。”抱起妹妹转圈圈。

　　姐妹俩银铃般的笑声，随风传送，令得苍茫暮色中质朴无华的农家宅院，多了几分鲜明可爱的色彩。

　　……

　　一主二仆，三名青年男子，大摇大摆的到了门外。

　　衣着光鲜、二十出头的张大禄，身体前倾，探头探脑，恨不得飞进这院子，飞到佳人面前。

　　“这笑声也太好听了。”张大禄抓耳挠腮，“实在太好听了……”

　　家丁蔡平一向有眼色，尽说些张大禄爱听的话，“江大姑娘不光长得美，声音也好听，跟大爷您正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啊。”

　　另一个家丁樊安不甘落后，跟着拍马屁，“大爷和江大姑娘般配极了！大爷亲自登门求亲，这么有诚意，江大姑娘一定会答应的！”

　　蔡平笑道：“听声音这应该是江大姑娘和她的小妹妹。不一个爹的姐妹俩，还能这么好，可见江大姑娘贤惠。”

　　樊安附和，“是啊，这家主人姓杜，大姑娘姓江，按乡下说法，就是个拖油瓶。杜大郎、冯娘子夫妻俩对江大姑娘百依百顺，杜大郎提起江大姑娘就是‘我那大女儿如何如何’，可没把她当外人。”

　　张大禄心动，“杜大郎这样的后爹，也算难得。”

　　“配做大爷您的岳父。”蔡平、樊安异口同声。

　　张大禄哈哈笑出声。

　　蔡平、樊安大力敲门。

　　门开了，江蕙牵着阿若，镇静的看着他们。

　　蔡平、樊安只觉这位江大姑娘白得发光，美得惊人，唯恐唐突了佳人，忙低下头，不敢细看。

　　张大禄也不敢和江蕙对视，整整衣服，深施一礼，“江大姑娘，小生张大禄这厢有礼了。小生受令堂之托，来送个口信……”

　　江蕙道谢，“多谢张公子。敢问张公子，家母请您带的是什么口信？”

　　张大禄脉脉含情，“冯娘子说，要将江大姑娘许配给……”

　　“住口。”江蕙察觉不对，打断了他，“休要胡说八道，我母亲不可能将我许配给任何人。”

　　张大禄张大嘴巴，“为什么？”

　　江蕙一句话断了他的念头，“我的婚事，由我父亲做主。”

　　张大禄傻眼了。

　　江大姑娘这几年都跟着母亲和继父，谁能想到，她还有亲爹，她的婚事，要由父亲做主。

　　“令尊家住何处？我到府上求亲。”张大禄不甘心放弃。

　　江蕙伸手关门，“京城，安定坊，长恩路。”

　　张大禄忙挡住，“长恩路多少号？”

　　江蕙道：“江府很显眼，到了长恩路便能看到。”

　　张大禄很下气。

　　京城，长恩路，到了便能看到，说明江家是大户人家啊。他倒是愿意去京城求婚，可京城的大户人家，哪里能看得上他？他也就是在镇上还算号人物，到县里便数不着他了。

　　满怀希望而来，当头被浇了一瓢冷水，透心凉。

　　蔡平偷偷瞅了江蕙一眼，给张大禄出主意，“要不然，抢婚吧？真抢回家了，生米做成熟饭，江家也只能认了。”

　　樊安不肯落后，“对，抢婚，反正杜大郎、冯娘子出门在外，多日未回。如今只有一位娇滴滴的江大姑娘，一位四五岁的小姑娘，那还不好办？能哄便哄，不能哄便用强。”

　　张大禄被这两个家丁撺掇着，壮起胆子吼道：“不许关门！我要抢亲！”

　　蔡平和樊安便往大门里冲，“抢亲啦，抢亲啦。”

　　江蕙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阿若，放灰灰。”

　　阿若大喜，“可以放灰灰了？好呀好呀，我马上去！”蹦蹦跳跳，开开心心，不多时牵着一条灰色的大狼狗回来了，“灰灰，姐姐说今天你可以咬人了！”

　　张大禄和蔡平、樊安看到大狼狗恶狠狠冲他们扑过来，尖长的狼牙仿佛要把他们撕成碎片一样，魂飞魄散。

　　“跑啊，快跑啊。”拨腿便跑，唯恐慢上一步，成了大狼狗的盘中餐。

　　“灰灰，使劲咬！”阿若命令。

　　江蕙看着这三个狼狈不堪的人，又好气又好笑。

　　这就德性，还想抢亲？

　　灰灰逐走张大禄等人，阿若拿着一块新鲜肉喂给灰灰，夸了灰灰好久。

　　江蕙和阿若住得偏，邻居们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张大禄等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桃园村民风淳朴，村民们纷纷表示，“若坏人再来，可大声喊叫，我们便来相助。”

　　江蕙谢过村民们的好意，阿若却满怀希冀，“那你们能不能让小花小草小柱子他们陪我玩呀？”

　　村民们就不接话了。

　　江蕙忍笑。

　　阿若不光养着灰灰，还养了只小豹子，名叫斑斑。

　　一手牵着灰灰，一手牵着斑斑，哪个孩子敢跟阿若玩？

　　村民们慰问过后也就要走了，江蕙叫住一位长者，“包老伯，劳烦您替我多制些上好的伤药，这是定金。”

　　包老伯一直以制药为生，手艺没的说，收了定金，笑着允诺，“江大姑娘要的伤药，那必须是上好的。”

　　江蕙和包老伯商量制药的事，阿若还在追问村民，“……能不能陪我玩呀？我不欺负人的。”

　　村民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村民们都走了，江蕙都带着阿若关上门回家了，阿若还在不开心的嘀咕，抱怨小伙伴们不陪她玩耍。

　　这天晚上，江蕙一直睡不安稳。

　　冯兰和杜龙外出买药材，还要给两个女儿置买衣物玩具等，正常来说，三天前便应该回来了。之前也有因为遇到病人而耽误回家的事，但冯兰会设法送信回来，这回却没有任何音信。

　　江蕙睡不好，索性早早的起床，收拾起行李。

　　冯兰再不回来，她要出门寻人了。

　　阿若起床后，吃过早饭，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眼巴巴的往外看，盼望爹娘回来。

　　江蕙叠起一件衣服，正要放到包袱里，忽地停顿下来，侧耳倾听。

　　马蹄声。

　　不只一匹马。

　　桃园村这样的偏僻地方，村民极少有买得起马的，这马蹄声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