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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轩的忧郁
我叫李轩，一个城堡的主人，现任工作是全天候翘首以盼《美女与野兽》的上映。
想想看，被施了咒的王子，迷途的羔羊姑娘，一场激动人心的艳遇。
多么引人入胜。
……骗你们的，其实我是一只鬼。
但基本情况是差不多的。
荒郊野外，孤零零的城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与自己作伴的只有另一只鬼，叫吴羽策。
大概在几百年前，我们鬼的生活还是没那么无聊的。
那时候，来来往往的村庄居民和旅人络绎不绝，城堡的大门每天都会被推开无数次，然后我们热情地、尽职地出来欢迎他们，全程兢兢业业地陪伴，再然后……客人们都被吓跑了。
乐此不疲——毕竟我们是无聊的鬼嘛。
闹鬼之说传出去之后，短时间内，城堡又迎来了新一波的访问高峰期。包括五湖四海的寻宝者，西边来的驱魔师，东方来的道士，北方来的斩龙勇者，当然，不用说，还有附近村庄那些热爱大冒险的小鬼头。
终于，客人们都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城堡和形双影无的两只鬼。
方圆十里如同被女巫施咒成为了无人涉足的禁地，庄园的大门上荆棘丛生，日益茂盛，开出了鲜艳的玫瑰花。
我的室友在三十年前特别期望荆棘长得更加茁壮，最好能将整座城堡覆盖住，然后，就像睡美人的传说那样，吸引不知情的异国勇者来探险。
后来，我试图说服了他扔掉这种想法：毕竟我们这里到底没有一位嗜睡症公主，就不要胡做白日大梦了。
但是他还是折了一枝玫瑰，带到顶楼的房间里养着，每日细心呵护。他说，等玫瑰花最后一朵花瓣掉落的时候，如果还是没有人来……
“那我们就会死？”我有点紧张地问。
“那我们就搬家。”室友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了。
说来似乎有些可笑，鬼也怕孤独？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渴望着鲜活的生命，让我们的生活重新染上色彩。
所谓阴阳结合……什么的。你们一定懂哒。
*
我，李轩——虽然是一只鬼，但我不希望你们称呼什么“李鬼”，太难听了，而且有点像是在剽窃什么名著——最近一直负责照顾那朵玫瑰花。
我们的值班表是按月来的，这个月轮到我。
不得不说，顶楼的视野不错，旁边有鲜花，窗户外可以眺望远方，有山有水，有树有墓碑。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一些浪漫的幻想，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某部经典电影——
“喂，看到李皮皮了没？”吴老鬼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
“没有。”
“我记得他上周去镇上采购了，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是迷路了。”我给出一种猜测，他比较接受地点了点头，又出去了。
呃、我刚刚说到哪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顺便介绍一下，我们的另一位非常驻居民，李迅。他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不是鬼——至少从生物物种的角度来说，是有区别的。
他是一只皮皮鬼。
和我们这些宅鬼不太一样的是，他热衷于跑遍各地，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和他们打交道，向他们换取各种各样有趣的见闻，也热衷不定期闹失踪。
当然，城堡的日常生活用品也是由他负责查缺补漏的。
听说吴老鬼养了玫瑰以后，李皮皮买回来一只透明玻璃罩，太阳能供暖器，还有一个装满了有机土壤的花盆。
冰箱里的食物他会尽可能每周更新一次，以免哪天有客人拜访时我们不能够做出充分的准备。所以，新鲜的食材是必要的，为此吴老鬼还特意去学了一手好厨艺。不过，很遗憾都是白做工，近五十年来城堡无人问津，吴老鬼至今都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太心酸，就不多说了。
一楼的杂物间里还有李皮皮带回来的一堆游戏盒子，手柄游戏机，我们玩过几次，但是电池很快就用光了，城堡没有通电真是跟不上时代的最大弊端。
当然，最夸张的莫过于他捡回来一只小鬼。
盖才捷在生前是一个勤奋用功的驱魔师，却因为不慎使用了质量不过关的符纸引发了大爆炸，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这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就很糟糕了，他对如何当一只鬼毫无经验，却遇上了很多先前和他互怼的老鬼。当然，老鬼们也会很尴尬，没想到有朝一日对手也会变成同行……总之，在盖小鬼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李皮皮发现了他，好心地捎了回来。
就这样，城堡里又多了一份子，我们的大家庭又多了一份温暖，真感人。
这天，就在我守在窗边例行观察窗外的时候，吴老鬼第二次闯了进来。
“李老鬼，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都说了好好叫我的名字！”
吴老鬼不置可否，拆了一包肥料，倒进花盆里。
“别折腾啦，最后一片花瓣也要被你弄残了——等等，有了……”我扭头冲他抱怨，余光一瞄，不禁站直了身，向前倾斜，“李皮皮回来了。”
*
李皮皮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有一个迷途的旅人很快就要接近城堡了！他不无兴奋地说着，搓了搓手，充分表现出大干一场的欲望——在我的视角中，更像是发现干粮的苍蝇。
“好的，我们来准备一下吧。”盖小鬼拿出了笔记本，洗耳恭听。
“他是一个画家，”李皮皮开始描述，“带着一块画板，一盒画笔和颜料。没别的了，估计不太有钱。个子不矮，也不是很高，有点瘦，皮肤很白，白天总撑着一把伞——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到野外写生，居然每次还会先把伞撑开来……”
“听着倒有点像吸血鬼，确定是人吗？”吴老鬼谨慎地问。
“他有影子。”
“也就是说，如果这位先生保持先前的速度，那么再过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会看到我们的城堡了，”我作总结，“正好是下午五点，他肯定需要一个住处——”
“然后他肯定会来敲门——”
“终于有客人了！”
大家都精神抖擞。
“好，我来分配一下工作。”我清了清嗓子。
“李迅，你去地窖里，把冰柜弄进厨房，准备晚餐。”
“吴羽策，你把地下室的灵柩搬出来——对，就是两百年前张新杰留下的那个。做完饭后你就可以尽情假扮你心爱的睡美人了……或者吸血鬼，随你便。”
一声令下，各自行动。大厅里的蜘蛛网和灰尘纷纷抖动，仿佛在为我们欢呼雀跃。
“我呢？”盖小鬼满怀期待地问。
“才捷——”我的目光转向最后一鬼，停顿片刻，“那边的柜子里有茶壶和茶杯，你泡好茶就坐着等吧。”
“……哦。”
盖小鬼泡完茶之后还有些不甘心，来问我：“前辈做什么呢？”
我刚从箱子里拉出一件紫红色的大长袍，抖落尘灰往身上披，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这样像神秘博士吗？”
“不……不太，”他诚实地说，“像野兽。”
“没错我打算等他过来的时候就扑上去咬他——臭小鬼你怎么说话来着！”
……咚咚。
不轻不重两声响，敲在厚重的大门上，我们一同屏住了呼吸，静候客人的出现。
接着，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照亮了前方的地板。
画家慢慢地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
我给李皮皮打了个响指，他从窗帘后面一口气冲了出去，绕场飘了一圈，飞快地将挂在大厅天花板上的蜡烛逐一点燃。
画家毫无动摇之意，小心翼翼地走近几步，视线落在正中央的黑色灵柩上。
我该提心吴老鬼的，这玩意不应该放在大厅，好没档次呀，起码要藏在城堡深处的某个密室里才对。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客人第一眼就被那灵柩吸引了注意力，他正朝它走去，然后一鼓作气、勇敢地打开了棺材盖。
好样的，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家伙总是能够超乎人们（和鬼们）的想象。
画家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被吓到——他的表情很平静，注视着灵柩的吴老鬼。
我们的室友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十分安详。我和盖小鬼交换了个眼神，正犹豫要不要去叫醒他。
画家就坐了下来，支开胳膊下的画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李皮皮打了第三十七个哈欠。
盖小鬼也昏昏欲睡，他正强撑着，把第四次沸腾的热水倒进茶杯里冲洗茶渣。
我看了看画家，他全神贯注地捣鼓着颜料盘和他的画纸，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好又看向灵柩，欣慰地发现——吴老鬼终于睡醒了。
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在干啥。
然后就被画家一声喝止：“别动，我还没画完！”
吴老鬼一惊。
我们也一惊。
*
“你看得见我们？”我吃惊地问。
“我大概没有提到，我在成为画家以前，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驱魔师。”画家谦虚地说道。
“没错，你都还没自我介绍过好不好。”李皮皮幽幽地说道，“不，准确地说，你进来以后到现在才说了一句话。”
“我叫叶修。”画家有错就改，伸出手，“你们好。”
我们和他握过手后，突然陷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尴尬沉默中。
明明，我们是如此期待他的到来——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点——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却都手无足措了。
真是丢脸啊。
“咳、呃，你吃过了吗？”我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话。
“还没呢。”叶修摇头。
吴老鬼高兴起来：“我做了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修也很高兴地说。
我现在有点困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讲道理，这可不像一个正规的鬼屋，我们坚守岗位几百年，如今却好像功亏一篑了。
吴老鬼愉快地哼着歌洗碗，盖小鬼找出了游戏碟和叶修打发时间，然后被毫不留情地虐杀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位画家先生有着非凡的游戏技术。
在结束又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后，叶修意犹未尽地放下电量耗尽的游戏机，转过身来和我提议：“你们至少通上电嘛。”
“有道理。”我承认。
“还有网线，没有WiFi的地方是不会有客人来的，你们想要生意好一点，是时候与时俱进了。”他严肃地说。
“Wifi……”我和李皮皮呆呆地说。
“哦，我似乎忘了说，在成为驱魔师之前，我不巧当过一段时间的——”
“拉网员，上-门-服-务的。”
说着他拿出了业务小本本，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
呃……？
这个发展一定是哪里不对。
讲道理，现在我们应该乘着夜黑风高夜深人静我强他弱以及鬼数优势一拥而上扑倒送上来的美食采阳补阴大补特补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这样，重操旧业的叶先生在我们的城堡落户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呢？到现在我也还不太明白。
所以故事结束了吗？现在你们是不是该祝我们生活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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