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小户

　　初冬萧瑟，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开进了城郊的一座农家小院里。
　　汤小满扶着豆宝娘下车，跨进了低矮的小屋内。
　　屋里洒扫的干干净净，窗户都用厚纸糊好了；厨房的米缸也是满的，大白菜摞了有一人高，半筐玉米粒存在石磨边上，柴火足够用上小半月的。更难得的是院子里还有一头驴子，能替她们做些拉磨的活儿。
　　这种小院在乡下已经十分难得了，豆宝娘对这里的家伙什儿都十分满意。
　　“这个林小哥果然好本事，不过一日就安排得这么妥帖，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看到林威的手段，豆宝娘对他更有信心了，觉得汤大勺的事情托付给他或许真的有救。
　　汤小满没有搭话，她知道就算当面去问他也不会据实相告的，索性便不再过问这事了。

　　“娘，这里离城里不过半日路程，咱们先安顿下来，待两日后我再去打探消息。”
　　豆宝娘想起了在狱中受苦的汤大勺，不免悲从中来，拿着帕子坐在炕边抹眼泪。汤小满抱着豆宝呆坐在旁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娘仨个期期艾艾地靠在一起，互相说着宽慰的话。

　　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汤小满更是卯足了劲儿练功，她从没这么怨过自己没用，不能出人头地护着家人。倘或她有红莲那样的本事，也不至于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如今林威交给她的整劲已经练的很娴熟了，后足与手的力量能互通互达，现在就算有人推她一把，也能把力量化入足部，而身体纹丝不动。这大概就是林威曾说过的“后足生根，稳固轻捷”吧，她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这些天一直没有他音讯。

　　在这里住了近十来日，粮食倒充足，不过新鲜的菜肉却不够了，是以必须得进城一趟采买些东西，豆宝娘对汤大勺的事情一直放心不下，汤小满便自告奋勇要进城一趟。
　　“娘你放心吧，以前我不也常走十多里地去赶集么，这没什么不同的，”汤小满穿了身灰扑扑的衣裳，在荷包里塞了些银稞子，一蹬坐上了小驴背，“我这些日子的武也不是白练的，若真遇上个什么事，打不过总跑的过。”
　　豆宝娘不放心，跟着送了好远一段路才作罢。

　　汤小满来到大仓胡同时正是晌午时分，胡同内一片寂静。汤家小院的大门被上了锁，门板子上贴着一对白底封条，在寒风中显得尤为刺眼。
　　汤小满呆愣愣地看着自家昔日的屋子，一时回不了神。这么说，她和娘亲果然成了逃犯了？
　　当下她也不敢久留，避开人目走到林家小楼前，轻轻叩了叩门。
　　门板掀开一条缝，林威的半张脸露了出来，他一见立在跟前的小丫头，立即打开门把她拉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可被人发现了？”林威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内，黑暗暗的不见一丝光亮。
　　汤小满呆滞地摇了摇头，欲哭无泪道：“林大哥，我家怎么成这样了？我爹爹是不是……不好了？”

　　黑暗中林威静默了片刻，轻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此事确实有些复杂，可也不是没办法，你先回去安心等我的消息。”
　　“林大哥，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事了，你别哄我，我知道这事的厉害，我爹爹是不是出不来了？”
　　林威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与她的视线齐平说道：“你信我，我一定会把你爹爹带出狱的。”

　　话音未落后面就想起了一阵嘈杂，冯灯明乍乍乎乎的声音响起来：“就是这儿，我没看错，刚刚那臭丫头牵着个驴过来的。”
　　汤小满的心一颤，没想到他们盯得这般紧。
　　恰巧这时，院子里的驴子陡然叫唤了一声，立即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快去林家小楼，这丫头准藏在他家！”

　　说时迟那时快，林威一把掀开了炕上的一块板子，把汤小满抱起来放了进去，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头顶的板子就合上了。
　　“待在里面不要出声。”林威沉声吩咐道。
　　汤小满忙捂了自己的嘴鼻，连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十多个人闯了进来。

　　“人呢？人呢？”冯灯明亢奋地大呼小叫，满屋子乱晃，“兄弟们，放开手去搜，这可是一等功。”
　　紧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汤小满躺在床板下，听见头顶的炕桌被翻倒在地，还有人用手敲打着炕面说道：“这里像是空的，会不会藏人？”
　　汤小满紧张得额间都出了汗，闭着眼睛像块石头似的僵硬。

　　“谁家烟道不是空的？你若不信就拿榔头砸开，”林威站在不远处冷冷地说道，“不过我倒要好好问问你家上峰，刘成平日里都是怎么带的兵，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来搜，听一个小吏的派遣，毫无军纪可言，你们可是吃了豹子胆！”
　　他的话不怒自威，震慑得众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后面的行事也变得小心犹豫起来。
　　立即有一人站出来讨好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惊扰了先生，我们这就离开，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抄捡的人恢复了理智，渐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冯灯明眼看形势不好，气得亲自上阵一通翻找，打碎了不少东西却一无所获，其他人看不下去纷纷上来拦了他。
　　“冯兄弟也是拿贼心切，先生勿怪，我们这就带他走。”说罢几个人合力把他架走了。
　　一直到了楼下，还能听见冯灯明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林威再次把床板掀开来时，汤小满都要差点憋晕过去了，她趴在炕边大口喘气，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
　　“这块板子可真结实，盖上了密不透风……”她的话未说完，就看到了自己身下的东西，不禁地倒抽了一口气。

　　上百块白花花的银条码放得严严实实，这下她可是睡在了名副其实的“银床”上面。
　　“天哪，我这是在做梦吧。”汤小满随手拿起了一块银子，没想到下面还有一层，她又扒拉了一下，竟然还没露底儿。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一个机灵立即丢下了银子，爬出了这个“银窟”，“林大哥，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哦不对，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她以前就猜测过他是江洋大盗，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说中了，不过林威对自己有恩，她也不能出卖他。

　　林威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起身走到窗户边悄悄往外一看，转过头轻声道：“今日你不能走了，我们被人盯上了，待我想个法子引开他再送你回去。”
　　“那怎么能行，我娘会急死的，她一定会来找我！”汤小满一想到豆宝娘也有可能跑进城涉险，便立即坐不住了。
　　“我会派人传信过去，不必担心。”说完了这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汤小满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不免有些气短道：“林大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林威本想数落她两句，但看着她一脸赔小心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罢了，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的。”

　　汤小满就暂时在林家小楼住下了，日落时她去烧了热水，胡乱给自己擦洗了一遍，又打了水往楼上走去，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这还是她头一回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爹娘若是知道了不定该急成什么样。
　　不过她自己倒是并不在意，只因她相信林威的人品，知道在这里定是安全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爹爹救出来，这些俗礼也顾不上了，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想，如果林威真能让爹爹平安无事，那让她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可转念一想他已经成家了，不免又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林大哥，我打了些热水，你自个儿泡个脚吧。”她不太会伺候人，在家时娘亲也时常给爹爹打洗脚水，于是她便学了来。
　　林威望着这一盆热水有些出神，汤小满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便蹲下来用手划了划水面，小声道：“我都试过了，偏热些用来泡脚最舒服。”
　　林威不知为何倏地站了起来，疾步往门口走去，“不必了，今晚你睡炕上。”
　　汤小满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脸上渐渐烫了起来，他大概以为自己要伺候他洗脚，才在心里看轻了自己吧。是她考虑不周，虽然没那个想法，可到底和那些轻浮的女子也别无二致了。
　　这么一想汤小满更加羞愧了，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林威的这个炕床冷冰冰的，下面摆满了银子根本烧不了火，家里连个汤婆子也没有，也不知他的冬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汤小满把身子蜷缩成一团还冻得瑟瑟发抖，根本睡不着觉，于是干脆穿衣起床，在屋里练起了拳法。

　　刚摆出功架耍了两招，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了，林威带着寒气走了进来。
　　“还没睡，这么用功？”他浅笑着望着她，眼里多了些探究的兴味，“如今功夫到什么地步了？”
　　“外三合已经能做到了！”汤小满挺直腰背，颇为自豪地说。
　　“哦？”林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背着一只手，伸出另一只手说道，“来练练手，若你能跟我单手过三招，就给你奖赏。”
　　汤小满立即摆好了架势，挑了挑眉毛道：“小看我？你可不能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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