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小户

　　汤小满不太懂这些权势斗争，只是心惊这个叫杨豪的大胆，连砍头的罪过都敢犯。
　　小老百姓别的不图，只求个安居乐业，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只希望这位将军不要打到家门口来。
　　林威的表情是少有的凝重，往后的局势恐怕更加动荡。
　　人群也议论纷纷，都在打听这个杨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那几个北方老爷已经气得直骂娘了。

　　汤小满的眼神盯着林威的背影，她回想起两人早上尴尬的一幕。
　　在外游玩一圈，她心情好多了，对推搡的事也不再耿耿于怀了，因此心思又转到了两吊工钱上面，看他和这些财主们站在一起，显然也是个富家子弟。

　　林威跟着方连山等人走了，并未发现汤小满的踪迹，而汤小满也跟着冯灯明回了家。
　　一路上她还在揣测林威的身份，连冯灯明的话都没听清。
　　“小满妹妹，这件事你可得上心呐。”
　　汤小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冯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武库所下半年要招匠人，我觉得汤叔挺合适。”
　　“那太好了，我爹爹也想替武库所做事呢，”汤小满激动地踮了踮脚，笑得更加灿烂，“可有什么需要打点的？”
　　“这些你都放心，我自会打听好。”
　　冯灯明的眼神热辣辣的，看得汤小满有些害羞。她知道冯灯明提这茬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用恩惠来打动她家。
　　这件事还得回去和爹娘商量商量，问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冯灯明这人虽然还不错，但到底认识时间太短了，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急，他反倒显得有些急迫了。

　　汤小满回到家后，刚巧赶上了晚饭，豆宝娘笑眯眯的问她：“今日外面可有什么趣事？”
　　汤小满把刚听来的打仗和造反的事情说了，听得他们连连咂舌，“这么说，这大惠朝是真的要变天儿了？咱们竟然赶上了这样的世道。”
　　“爹，前些日子你还说要去银庄兑票，赶紧免了罢，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里踏实。”
　　汤大勺听见这话有理，连连点头，赶忙回屋去藏银子了。
　　豆宝娘剥了一只粽子给汤小满，让她趁热吃。汤小满咬了一口糯糯咸咸的肉粽，不知为何却想起了林威。他一个人也挺可怜，过节连个包粽子的人都没有。

　　“丫头，和冯小哥处的咋样？”豆宝娘的问话响起，打断了汤小满的思绪。
　　“还成，他说武库所要招匠人了，你让爹爹准备些银子打点吧。”
　　这又是一笔开销，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才能填上，现在她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有那赚钱的机会也不能错过了。
　　“不就是丢人些么，大不了我脸皮厚些，去求他把那个差事给我。”汤小满嘀嘀咕咕地说，眼神也不自主看向林家小楼。端午一过，粽子就不值钱了，希望他还能掂记着这一口。

　　吃完饭，汤小满借口出去纳凉，悄悄带了些粽叶和糯米出来。
　　她站在林家小院外徘徊了许久，就是提不起勇气去敲门。
　　突然，门从里面被打开，林威站在阴影下，凉凉地打量着她。

　　汤小满紧张地挤出一丝笑容，把手里的簸箕抬了抬，“林大哥，你还想吃粽子么？”
　　林威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通道来，他转过身往里走去，“可是红枣馅的？”
　　汤小满噗嗤一声轻轻笑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孩子气。
　　她先将糯米泡酥了，握起青绿的叶子塞米塞馅儿，一转眼，小巧得只有巴掌大的粽子被捆得结结实实。
　　林威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手灵巧地翻转包扎，白生生的就像刚泡好的糯米。

　　“要包多少个？我这里的粽叶只够二十来个了。”
　　“足够了。”
　　汤小满一抬头，看见林威站在落日下望着她。天边的云像烧起来一般，映得他的脸也染上了一层光辉，看上去温温的不再那么冰冷了。

　　汤小满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出半柱香，二十几个粽子就都包好了。
　　“红绳是枣馅儿的，绿绳是肉馅儿的，还有两个白馅的可以蘸糖吃，”汤小满甩甩手，把水珠甩开说道，“唔，就这么几个粽子，收你两吊钱怪难为情的，不如就一个粽子五文钱吧。”
　　比外面卖的贵了些，不过用料都是实在的，刨除米馅的成本，每只还能赚上两三文。
　　林威不知她心里的小算计，只觉得她闪着灵光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明亮。

　　“你可会……做饭？”心念微动，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今天在外面吃了些，就觉得有些不适，他心想是该找个会做饭的人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机会接近汤家，打探他们的真实身份。自己的行踪暴露，一定是有人告密的。

　　汤小满错愕，不知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上面了，只得木然点了点头。
　　“那你往后每日替我做三餐，我照例付你工钱。”
　　林威是个好主顾，要求少付钱干脆，哪怕被当作烧饭丫头使唤，汤小满也是愿意的，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往年轻男子的屋里跑也实在不像话。

　　既舍不得这分差事，又担忧自己的名声，汤小满考虑了许久才说道：“我每日里要做不少活，单独替你烧一灶恐怕顾不到，你若是不嫌弃，就去我家搭个伙吧。”
　　说出这话时，汤小满是有些忐忑的，今日她在画舫上见到他，知道他是很有些家底的，唯恐这话让他耻笑了去。没成想林威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竟放松了神情。
　　“可以，工钱就由你们决定。”
　　汤小满又惊又喜，先前还有三分怕他的心理，这会儿又觉得他这人还挺好的。

　　回到家，汤小满把这事告诉了爹娘，嘱咐他们明日多添两道菜，汤家夫妻听见家里又要多一笔进项自然高兴，凑着脑袋商量工钱该算多少。
　　汤小满没去掺和这些琐事，一天下来她也够累的了，便早早地去歇息了，直到临睡着前，她还满脑子在想林威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豆宝娘早早就烧水做饭了，汤小满难得赖了会儿床，直到豆宝也醒了，姐弟俩玩笑了片刻，才懒洋洋地起床。
　　林威从小树林练拳回来，特意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面小院的烟囱已经冒出了阵阵白烟，香味也四散了开来。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汤小满正在给弟弟洗脸，看见他来便打了声招呼。豆宝倒是嘴甜，见到他立即奶声奶气叫了声：“大哥哥。”
　　汤小满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蛋，佯装生气道：“你倒是机灵，知道去巴结，平日里要你叫我一声好姐姐都难。”
　　林威对于这样的小不点还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僵硬地摸了摸他稀疏的头发。

　　“去堂屋里坐吧，今儿个吃馄饨肉包子，还有南瓜饼，你可有忌嘴的吃食？”
　　“都可以。”
　　汤小满笑笑，去厨下嘱咐豆宝娘多加两勺糖，他喜欢吃红枣馅儿的粽子，恐怕也喜欢吃甜口的。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可他吃到的机会却不多。哑婆子上了年纪，做菜的手艺也不爽利，有时候还得让他帮忙看火候，可见他们平时吃得有多糟糕。
　　林威于吃食上不讲究，在野外执行任务时，蛇虫鼠蚁都是家长便饭，如今能有这样一顿像样的饭菜，他已经很满足了。

　　汤小满在馄饨汤里撒上香菜碎，第一碗端到了林威面前。
　　汤大勺和豆宝娘有些拘谨，站在一边不肯落座，汤小满给他们俩各乘了一碗汤，搀着他们坐了下来，“快点趁热吃吧，难道还想空着肚子干活儿？”
　　见林威并未反对，他们二人才上桌吃饭，汤小满见了，满意地翘起嘴角。
　　虽然收了人家工钱，可他们不是奴隶，汤小满也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了，是以从没想过要分桌吃饭。

　　早饭用了一半，冯灯明来拜访。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林威，脚下的步伐一顿。
　　两人就这样直勾勾地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
　　汤小满不解地打量着他们二人，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明哥儿来啦，正好来喝碗热汤。”豆宝娘热情地说道，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不了，婶子，我来是找……”他的眼神在汤小满脸上转了一圈，转过了话头，“找汤叔说会儿话的。”
　　汤大勺听见这话，立即丢下了筷子走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小声交谈了片刻，只见汤大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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