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3章

　　本来约好和二高的两个男生打球，可是姜郁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们都没有来。
　　姜郁等得心烦意乱，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一下，忽然灵机一动，冲正在练球的邵景行挥了挥手机，说：“哎我说，邵帅哥，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的没电了，约的球搭子这都迟到老半天啦。”

　　邵景行点点头，朝茶几指了一下。
　　姜郁飞快地拿过他的手机，划开屏幕，先是拨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迅速删掉记录，这才给二高的男生打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得知是姜郁后立即为自己的爽约道歉，并解释了原因。
　　姜郁正想和邵景行多呆一会儿，也就非常愉悦地说改天。

　　挂断电话后，姜郁乖巧地把手机放了回去，然后安静地看着邵景行练球。
　　两人不用再对杆，邵景行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而是拿了真实水平在那儿练着。

　　姜郁看他不停的长台球贯下，发出大理石球清脆落网的声音，心里暗自觉得惊诧。“哎邵帅哥，你还真有几把刷子，就这姿势，这描点，这出杆，真是非同凡响。你到底什么来路啊？”
　　邵景行手停下来，人却没有起身。他说：“叫我邵景行就行。”

　　姜郁在嘴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答：“有些绕口啊邵帅哥，取个名字干嘛还引经据典。”
　　邵景行并不意外姜郁会知道他名字的出处，“名字不重要，你记得赌注就行。”
　　姜郁可真是拿他没辙，长吁短叹道：“真没见过你这么鸡婆的男生，我爸都不管我，你凭啥一冒出来，就跟我下这么大的注？跟玩命似的。”

　　邵景行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答：“觉得你球打得还不错，要是考进T大，可以常常切磋一下。”
　　姜郁当然知道这只是邵景行的玩笑话，毕竟在京城，球得好的多了去了，她那点水平根本上不了台面。

　　可是，不管这话几分真假，也不管这个男生是不是在拿她找乐子，姜郁总归是高兴的。因为她觉得，邵景行肯定想再多见到她几次。
　　姜郁就这么一个人坐着，继续看邵景行练球。

　　而邵景行的心里，却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偶尔停杆捡球时，他会不经意地朝姜郁瞥一两眼。
　　这个女孩生得很美，像一朵妖冶的花。
　　她施了浓淡相宜的妆，举手投足之间稚气未脱，却总在刻意标榜自己的太妹身份。

　　可是这一分随性与洒脱，却是有的人永远都难以企及的奢望。
　　邵景行克制住自己脑海里的思维，随手打了个利落的翻袋球。

　　又过了半小时，邵景行收起球杆，说：“我不练了。你回去么，要不要我送你？”
　　姜郁立即起身摆手，答：“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或者也可以在手机上叫个车，很方便的。”

　　说着，姜郁就拿出手机打开了打车软件，点了几下她又倏地停了下来。刚才给二高的人打电话时，她借口称自己手机没有电，可现在一下就暴露了。
　　姜郁是野惯了的女孩，从来都没有怯场的时候，可是在这白炽灯下，她忽然就红了脸。
　　好在邵景行并没有多问，而是拿着球杆，淡淡地说：“那走吧。”

　　姜郁随着邵景行一起走出包间，她有些尴尬，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冲邵景行晃了晃，问：“抽不抽？味道很正的女士烟。”
　　邵景行摇头拒绝，姜郁就自己点上了。

　　她抽烟的姿势很娴熟，淡淡的烟雾在两人面前升起，缠绕出朦胧又暧昧的曲线。

　　两人一起走到前台，邵景行把会员卡拿出来递给收银员，示意结账。
　　恰好俱乐部的店长从门外进来，见到提着杆盒的邵景行，热情地说：“小邵啊，我们这儿马上要举办比赛，你参不参加？斯诺克比赛，能碰上很多高手，玩一玩儿？”

　　邵景行点头，店长立即让收银员拿出报名表，顺便讲了一下比赛流程。
　　姜郁站在一边，想到自己和邵景行的赌注，心里隐有期待，也就开玩笑地对店长说：“我来这么多次也没见你拉我比赛呀？邵景行才来几次，你们就这么熟了？”

　　店长笑答：“小邵每天都来，我当然认识了。小姜，你要是想参加，也可以来报个名啊。”
　　姜郁在心里愣了一下，继而摆手：“我这半吊子水平，就不去找虐了。”
　　邵景行填完表，提着球杆往外走。
　　姜郁跟他同行，好奇地问：“你每天都来这儿？”
　　“最近一个多星期都来了，正好在云市办点事儿。”邵景行答。嗓音里透着平静，中止了姜郁刚刚萌芽的幻想。

　　姜郁又问：“明天还来么？”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邵景行边走边说：“我得回去了，国庆比赛期间再来。”
　　姜郁有些失望，但下一秒想到国庆比赛期间可以见着他，心里又蹭蹭燃起了火苗。

　　两个人在俱乐部楼下分别，姜郁先打车离开。
　　邵景行站在华灯闪烁的夜色里，目送那个窈窕的身影离去，才自己叫了一辆车直奔机场。

　　回到京城时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深夜的天气里透着刺骨的寒凉。
　　邵景行回到家，把球杆拿进书房，接着去放热水洗澡。恰好平姨下楼来倒水，看到邵景行，便轻声说：“景行回来了。”

　　平姨五十多岁，在邵家工作了二十来年，差不多从邵景行出生，她就已经是邵家的专职保姆。
　　邵景行拿着衣服，刻意压低声线问：“平姨，锦书这几天睡得好吗？”
　　平姨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答：“还是老样子。”

　　邵景行听了，也不言语。片刻后他才说：“平姨您去休息吧，我洗完也睡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整幢房子的墙壁和窗户都采用的是隔音建材，如果不开窗，就连外面呼啸的风声也难以听见。
　　平姨拿着水杯，又轻手轻脚上楼去了。

　　邵景行进了浴室，把自己泡在一缸热水里，阖上眼睛养神。
　　夜深了，他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有一个叫姜郁的女孩在跳跃，也有一个叫邵锦书的女孩在哭泣。整个世界乱糟糟的，混沌一片，寸步难行，无路可退。

　　泡完澡之后，邵景行穿了一条棉睡袍，慢慢往楼上走。刚走到楼梯转角处，便听到几声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妈妈——”
　　邵景行闻声立即慌张地往楼上跑，穿过走廊直奔最后一个房间。那扇门虚掩着，里面的尖叫声还没有停下来。

　　平姨已经大步从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神色惊恐地在推门。
　　邵景行率先冲了进去，紧紧抱住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邵锦书，嘴里柔声安抚：“锦书，不怕，哥哥在这里，不要害怕……”

　　邵锦书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抱住邵景行的腰，突然嚎啕大哭。
　　平姨站在门口暗自落泪，邵景行也是心痛不已，却只能忍住情绪安慰妹妹。

　　哄了好半天，邵锦书才慢慢安静下来。
　　她像犯了梦魇症一样，哭过之后又忽然完全平静，翻个身又睡了。

　　邵景行身心疲倦地走出锦书的房间，轻轻带上门却又没关拢。他对平姨说：“您回房去吧，我来照顾锦书就行。这些日子您辛苦了。”
　　平姨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房了。

　　邵景行的房间也在二楼，就在锦书房间的隔壁。他睡觉时也不会将门关严实，以免错过了妹妹的呼叫声。
　　待邵景行在自己床上躺下来时，已经近凌晨两点。
　　他留了一盏台灯，双眼放光盯着天花板，仍然没有睡意。

　　这幢房子太大，大得像一座牢笼，囚禁住他和锦书。邵景行十分想挣脱这桎梏，可是他心里也清楚，他永远都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邵景行把手机接上充电器，顺便开了机。数秒后，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里面写着：“邵景行，如果你没能拿到冠军，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反之，我也会尽力遵守赌注。”
　　短信是九点多发来的，那时候他正在回京的飞机上。

　　姜郁那张明艳欢快的脸浮现在邵景行的脑海，还有她左胸口上方那个暧昧的文身，不时搅动着他的思绪。
　　邵景行想回复一两句，可是因为时间太晚，只得作罢。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平姨已经带着锦书出门散步，家里空无一人。
　　邵景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算回学校上课。

　　他刚下楼，恰好看到父亲拿着钥匙开门进来。
　　邵振海一身制服，显得英姿飒爽。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相貌英挺意气风发。他很少回家住，一般在看望女儿时才会回来。

　　邵景行扫了一眼父亲肩上的麦穗和两颗金色的星星，淡淡地喊了一声“爸”，准备出门。
　　“景行，”父亲叫住他，“听说你请了一周假？去哪儿了。”
　　邵景行垂眸静默片刻，照实回答：“去了趟云市。”

　　邵振海目光一跳，厉声问：“去那儿做什么？”他对“云市”两个字显得十分敏感，双目如炬一般盯着儿子。
　　邵景行撒谎：“和同学一起去玩了几天，那边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邵振海目光软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景行，你清楚自己要走的路，任重道远，别只顾着玩儿。”

　　“是。”邵景行温顺地回答。
　　父子俩并无更多共同语言，于是在家门口分道扬镳。

　　邵景行走到公交车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姜郁”两个字正在屏幕上晃动，像一张笑意吟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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