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

　　叶奚窘态，连忙伸手按住裙摆。
　　风依旧在吹，捂住前头，掀起后头。

　　她右手拿伞，左手忙不迭地皱住裙身夹在腿间，终于以一种滑稽的样子制住裙子。

　　梁恒回头，用左手臂的衣袖蹭掉脸上的雨水，半虚着眼看向轮胎，接着双手撑住大腿，准备站起来，头却撞进一把伞里，耳廓被伞骨挂到，他很轻地“啧”了一声，然后皱眉看向肇事者。

　　“抱歉抱歉！”叶奚急忙说道。

　　刚才见他蹲着，根本不受伞的保护，叶奚索性半曲着身，也正好收整乱飞的裙摆。谁知他突然起身，自己不小心撞进伞里。

　　他皱着眉，一副隐忍的样子。

　　叶奚站起身，男人跟着站起来。
　　男人开口，叶奚抬头看他。

　　“车胎扎上了玻璃碴，漏气。有备用轮胎吗？”
　　双闪忽亮忽灭，叶奚只看见他黑幽幽的眼珠。

　　“没有。”叶奚摇头。
　　男人看她，两秒没动。

　　伞一大半偏向男人，雨珠落进后背，叶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车，我送你。”
　　男人嗓音低沉，穿过雨丝，落进耳膜。

　　雷声远去，只剩下唰唰的雨声。

　　“怎么，怕我拐卖你？”见她没动，男人又说道：“行不行快点决定，我急着回去。”
　　意思是，这么大雨天，没工夫跟你浪费时间。

　　“好！”叶奚几乎瞬间脱口而出。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要是打电话找拖车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况且，面前这人，脾气虽然差了点，但应该不是坏人。

　　闻言，男人耸耸肩，提起包，转身往自己车走去。

　　“诶！——喂！”叶奚没动，急忙喊住他。
　　男人顿住，转头瞥她，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又怎么了？”

　　叶奚指指自己车内，吉祥正趴在挡风玻璃上，生怕被人给忘了。
　　“我的狗和猫……”

　　男人看去，吉祥伸出两只爪子可怜兮兮地刮两下玻璃。
　　男人顶顶腮帮，落了句“麻烦”，回身将工具包丢进车厢。

　　叶奚当他是同意了，走到车前，门刚打开，吉祥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
　　叶奚一手抱着吉祥的身子，一手撑伞，虽然已经很努力地防止它滑下去，奈何吉祥太长太重，就要摔到地上。

　　身旁拂过一阵轻风，下一秒，手下一空，男人已经将吉祥抱在怀里，环过它的前腿腋下，直愣愣地丢进后车厢。

　　“不能让它自己走？”男人语气不善，似乎嫌她太慢。
　　叶奚抱过橘猫，赶紧上车。
　　还不是怕弄脏你的车。叶奚腹诽。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关了车门，叶奚连忙说谢谢。
　　男人没理，拿体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动引擎。

　　“我已经叫人来帮你拖车，明天或者后天到修车厂来领。”
　　“好。”叶奚点头，坐得十分端正。

　　肩上的衣服都湿了，后背也沾了不少雨滴，一块黏在皮肤上，潮湿难受。

　　叶奚不舒服地动两下，视线掠过后视镜，看到男人的眉头，眼神挪开。

　　车厢里很安静，没一会，男人电话响起，他拿到耳边，低声：“喂？”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男人只是简单的回复。

　　“接到了”
　　“没有”
　　“不用客气”

　　紧接着，男人头也不回地将电话递给她。

　　叶奚狐疑地接过，发现居然是爷爷。

　　“叶奚啊，现在往镇上走了吧？”老头问。
　　“……嗯，对。”原来他是爷爷找的修车人，难怪有她的电话。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有点担心，就打给梁恒了。接着你就好，我放心了。到家了早点休息，爷爷后天来镇上看你，啊。”

　　“好。你也早点睡觉啊，老头。”

　　挂了电话，叶奚把电话放到换挡器旁。

　　车厢很暗，雪白的车灯扫过夜路，雨小了一点。

　　经过一条下坡拐弯处，老远叶奚就看到反射路标，右侧一条崖横过来，高危险恶。

　　“怎么就这修了护栏？”叶奚看向窗外，忽然问道。
　　梁恒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刚才在外面风大雨大，他没怎么注意她说话，现在在车里，她冷不防地开口，声音虽低，却很悦耳，像温柔的风。
　　“以前这里出过严重的车祸。”
　　“哦。”

　　后面没再说话，叶奚闭目养神，梁恒专注于开车。
　　才安静了三分钟，吉祥忽然冲叶奚大叫。

　　驾驶座上的梁恒一震，手臂一抖，方向往左偏了偏。

　　叶奚也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先是抱歉地看梁恒一眼，然后抱起吉祥的脸蛋，低声问：“怎么了？”

　　“唔——”吉祥咬着牙齿一直唔，在原地转圈，不时用鼻子凑凑尾巴。

　　叶奚了然，看向男人的后脑勺，“那个，停一下车，吉祥需要……排泄。”她刻意找了一个听得过去的词。

　　梁恒抿抿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靠边停下。

　　叶奚打开车门，吉祥顺势跳下去，冒着雨跑进草丛里。

　　刚打开门，风和着雨灌进来，冷得叶奚打了个寒颤。

　　前面啪嗒一声，叶奚吸吸鼻子，很快闻到一股烟味。她偏头，男人刚吐出一口烟圈，喉结上下鼓动了一下。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那人回头看她一眼，默了一秒，再吸一口，不疾不徐地把烟丢了出去。
　　“……”

　　很快，吉祥解决完，急忙扑上车。
　　淋了雨，吉祥全身湿漉漉的，蹲在皮质座位上，留下好几个梅花印。

　　叶奚心底泛起一丝歉意，她扭头，望着前面，说：“坐垫给你弄脏了，算到拖车修车的钱里，明天我一并给你。”

　　回应她的，是黑黝黝的后脑勺，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不久便到镇上，车停在王老太太家楼下。

　　这个时间，路灯已经关了。
　　梁恒停车，打开车内灯。

　　公路和房子中间连着十来级阶梯，门前有三米宽的空地，这里平，又只有两个下水道口，所以上面有不少积水。

　　“麻烦你了。”
　　“嗯。”

　　叶奚打开车门，吉祥率先跳下去，她抱起橘猫，看到路上的水流，暗了暗眼，索性脱掉高跟鞋，拿在手上，赤脚踏进雨里。

　　梁恒打起车灯，为她照路。
　　纤细的身影踮脚蹦蹦跳跳，穿过车灯，快速下了阶梯，躲在屋檐下敲门。

　　梁恒按响喇叭，两声。
　　叶奚意外。

　　很快，三楼的窗户打开，王老太太探出个脑袋来，朝下面喊：“是叶家那丫头吗？”

　　“王奶奶，是我！”叶奚在屋檐下回道，吉祥抬起脑袋往上看，摇了摇尾巴。
　　“来了！”

　　楼道里很快传来脚步声。

　　叶奚回头，正想给那人道声谢谢；梁恒却已经熄了大灯，发动引擎，走了。

　　叶奚作罢，给胸前的橘猫顺毛。
　　很快，王老太太把门打开，将叶奚迎了过去。

　　“早下午就听你电话，说今天要过来，我等到刚才，心里正念叨呢，你就到了。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哎，这衣服怎么也是湿的，来，赶紧上去冲一个热水澡，别弄感冒了。”

　　王老太太六十来岁，以前是镇上小学老师，退休以后一个人住在这栋三层楼高的小楼房里，儿女都在城市安家，逢年过节才回来和老太太一起过。虽然孩子们都希望她能去市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但老太太住不惯，加上朋友都在望东，老太太不愿离开。

　　之前她在茶馆喝茶，碰到老叶，两人摆谈一阵。老叶说他孙女要来望东常住，准备在镇上找个门面，开家照相馆，问王老太太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推荐推荐，他好去看看。

　　王老太太一听，一拍大腿，说：“我家就不错啊。一楼二楼基本都是空闲的，一楼租给你孙女当店面，二楼让她自个住，刚好也给我这老婆子做个伴。不过就是这位置可能有点偏，在镇西边。你看看怎么样？”

　　老叶思忖一阵，觉得这提议确实不错，便给叶奚打电话，问她意见。租房子的事就这么很快敲定下来，老叶按照叶奚的要求，帮忙置办简单的家具，打上招牌。

　　路过认识的人，见到他就问：“叶老师，你孙女要回镇上住？”
　　老叶心情好，“是啊。”
　　人笑：“你哪里来的孙女，我怎么没见过？”
　　老叶就抿着唇，装作听不见。

　　叶奚把路上车爆胎的事简单讲了一下，王老太太忙带她上三楼，一边给她拿衣服，一边说：“今晚你就住这，明天取了车，再把东西搬进来。来，先穿老太婆的衣服，将就一下。”王老太太把衣服裤子递给她，又急忙去洗手间给她开热水器。

　　叶奚跟在后面，“麻烦你了，王奶奶。”
　　王老太太试了水，一拍手，“呀”一声，“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现在给你下碗面去。”

　　叶奚哪里好意思，忙叫住她，说：“王奶奶，我不饿，没事……”

　　“唔——”一旁的吉祥乖乖坐在地方，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人。

　　王老太太忍俊不禁：“你看，它都饿了。”

　　如此，叶奚也不再推辞，进浴室洗漱，王老太太开了火，去冰箱拿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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