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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20.
言叔抱了我有一会儿后,像是要松手,我赶紧拿袖子在眼睛上用力压了几下,想把眼泪都吸干。
言叔侧过脸问我:“小雨,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不想承认这件事。
在与言叔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我快把一年的眼泪都流个够了,从前真的真的不会这样。
车里残存的暖气正慢慢散去,我擦完眼泪后松了手,离开言叔的温热怀抱时有些不舍。
言叔看着我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抬起手用食指在我脸颊上轻轻刮了下。我发着愣,听他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
“梦见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为什么会哭?”
“没有哭,没有,就是……”我垂下眼抠着自己的手指说:“就是很高兴,第一次过圣诞节,还收到了礼物,真的很高兴……”
言叔把手放到我的头上,拇指揉了揉我的眉心,过了会儿才说:“不是第一次。”
我抬起头,“嗯?”
言叔却没有继续。
“走吧,车库里凉,我们回家。”他说完就直起了身,站在车门边等我下车。
我以为言叔是不信我说的话,就傻傻地在心里认真想了想,走出副驾驶后对他说:“言叔,真的是第一个圣诞节,我以前没有过的。”
言叔关上车门,揽着我的肩膀向前走,点了点头说:“嗯,回家了。”
我总觉得他还是不信。
到了电梯间,门打开后言叔先走了进去,我想迈腿时却是一愣。
“怎么了?”言叔顺着我的视线朝身后看了眼,很快就明白过来,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我红着脸进了电梯,站在言叔身边没好意思抬头。
以前坐电梯一直没在意,没发现里头灯光那么充足,上下左右全是镜子。所以刚才站门口时我看清了自己的脸,眼睛周围一圈都是红的,左眼角边还隐约看得出有道泪痕。
就这还不肯跟言叔承认自己哭过了,祁天雨啊……
我低着头,视线从言叔的鞋尖飘到了言叔的左手,又从言叔的左手飘到了自己的右手衣袖。沿着袖口那儿有几处深色的印记,是之前擦眼泪时留下的。
之前擦眼泪时留下的……我猛地转头看向言叔的脖颈,衬衫和西服衣领那儿果然也有明显的痕迹。
祁天雨啊!
“言、言叔,对不起,把您衣服弄脏了。”我赶紧道歉,整个人站得笔直。
“没事的。”言叔看着我说。
电梯刚好到达十一楼,他带着我往外走,我小声道:“衣服很贵的,怎么办……”
言叔听完笑了笑,跟着说了句:“是啊,很贵的,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有不安地被言叔揽着到了家门口。
解密码锁时言叔说:“那做个交换好了。”
“嗯?”
“衣服弄脏了,就用小雨的一个秘密来做交换。”
我没太听懂,“什么……秘密啊?”
言叔回过头,看着我问道:“刚才到底为什么会哭,能跟我说说吗?”
我一愣,没想到言叔要问的会是这个,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很快就捏在了一起。
“我……”
“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言叔又问。
我摇摇头,“没有,我是……”
是因为你。
想要好好学习不让你失望,所以拒绝同桌的邀请,想要和你一起度过周末,所以又放下纸笔去参加晚会。原本以为是依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只是嘴巴张了又合,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我不敢说,也不能说,这是藏在心里直到今晚才被发现的隐秘心事,我还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停顿好久,我才回答言叔:“是因为第一次过圣诞,有点激动才会流眼泪的。”
说完我看向他,猜他也知道这不是实话,没有谁激动是会哭成这样的。
果然,言叔听完后的表情有些无奈,他转过身把门打开,等我进了玄关后才说:“西服脏了没关系,阿姨知道怎么处理,不用担心。”
我那时正弯着腰换鞋,点头说了声“好”。
回房间后我先去洗澡,走出浴室时把西装挂上了衣柜门,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装着钢笔的小盒子。
走到床边,我拿出笔放到台灯下,深海蓝色的笔身,除了边上的银夹再没有其他装饰,细碎的蓝光隐隐绰绰,比在会场里看到的还要梦幻。
我靠着床沿躺了下来,两指捏着钢笔慢慢地转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直视着灯光,眼睛又开始泛酸。
我喜欢上了言叔。
就算曾经从未经历,现在也能够确定,这是喜欢,是超过对长辈尊敬之心的感情。
言叔晚回家我会担心,言叔一靠近就觉得踏实,想到言叔会和别人在一起心就揪着发酸,知道是言叔让云总扮圣诞老人来送钢笔就不能控制地想去拥抱他。拥抱他,靠着他,不想离开他。
这不是依赖,是喜欢,是想让对方只属于我一人的爱慕。
所以我才会哭。
因为不可以。
几乎是在发现心中秘密的同时我就明白这不可以,这不对,我走偏了,不可以这样。
言叔总对我说要乖,我也答应过会一直听话,如果被他知道了这份心思,我就再也不是言叔想要的乖孩子了。
不会再有礼物,不会再有朝夕相处的美梦。
我把钢笔放回盒子,重新把缎带系好放在了枕头边,然后起身去了书桌,翻出一本难题解析开始做题。
书里的题型放在一中只能算是正常,经过了快一个学期的训练,我基本可以直接从题干就推出考点,所以翻页的速度很快。
做完一整个单元的时候刚要到凌晨,我往书页上贴了张标签,接着把明天上课要用的试卷和资料都检查了一遍,就打算上床休息。
之前翻来覆去的心,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准备充个电,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言:小雨,早点休息,不要不开心。]
手停在了半空。
我愣了会儿才回复到:[马上就睡了,言叔晚安],然后立刻收到了新消息。
[言:嗯,晚安。]
我攥着手机很久没动,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腿把脸埋进了膝盖间。
怎么办。
我知道我应该把心事都藏起来,不让言叔发现,好好地在这里待到明年夏天,然后留下个体面印象再离开。这样以后或许还能有见面的机会,至少还有机会。
可言叔对我那么好,如果哪天藏不住了,该怎么办?
第二天起床吃早餐,我跟言叔打完招呼后就一直没往他那里看。言叔那么聪明,我要藏得很小心才可以。
低着头喝盛姨熬的菜粥,我突然感觉有只手放到了前额上,又听见言叔说:“头抬起来一点吃。”
我立刻点头照做,把背也挺直了,但视线还是没动。
盛姨走来给言叔倒咖啡,说:“先生,您又批评小雨了吧。”
余光里言叔拿咖啡杯的手一顿,“没有。”
“那就是昨晚上累着了”,盛姨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背说:“小雨今天看着没什么精神。”
言叔:“是吗?”
“是啊,小雨今天都没怎么抬头”,盛姨说:“平时吃饭老爱朝您看呢。”
我喝粥的动作一停。
真的是,服了盛姨了。
言叔听完倒是没说什么,直到盛姨走后才轻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盛姨瞎说呢,我挺好的。”
“真的没事?”
“嗯。”
“那怎么不看着我说话?”
“没、没有啊。”我磨蹭了会儿才抬起头,看见言叔身上落着晨光,眼里都是关切。
脸一红,我小声道:“真的没事。”然后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想、想吃完再看您的。”
言叔听完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说:“乖”。
我紧张地咬住了嘴唇。
“小雨很容易脸红。”言叔脸上的笑意变深了。
原来隐藏喜欢这件事,和做题完全不一样,我觉得自己笨得要命。
吃过早饭,言叔开车送我去了学校,唐宋元少有地比我晚了一会儿才进教室。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盒,放我桌上后才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这是什么?”我问。
唐宋元放下书包,笑着说:“送你的。”
“送我?”
我伸手把纸盒盖打开,发现里面放着好几个用透明袋装的姜饼,形状不一,有的是房子,有的是树,还有人、星星和苹果。
“谢谢……你买的吗?”我看向唐宋元,“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
唐宋元:“你没看我发的朋友圈?”
“嗯?”我眨了眨眼睛,心想还真没有。“啊,我……我现在看”,离早自修开始还有一会儿,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放课桌下点开了微信。
“你是不是屏蔽我了。”唐宋元哼了声。
“没有啊”,我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认真地说:“朋友圈里本来就只有你,怎么会屏蔽。”
“你没加其他人微信?”
“只有我叔叔和你,他不……哎,饼干是你自己做的啊!”我抬起头,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
“啊”,唐宋元笑着应了声,“终于被你发现了。”
“唉,你真厉害”,我挺惊讶地说,“这些要花好多时间吧,怎么送我呀?”
“您是做题做得日月颠倒了么,今天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啊……平安夜,明天圣诞节……这是,礼物。”
“唉哟这波逻辑推理的,怎么那么费劲呢”,唐宋元笑了笑,“你周末都在家复习是吧,傻成这样了。”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下课后我拆了包苹果形状的姜饼吃,唐宋元坐边上等着评价。
“还行么?”
我连着“嗯”了好几声,等全咽下去后才说:“好吃,甜甜的。”
唐宋元笑着看我。
我说:“但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对不起啊。”
“没事儿,我也是……也是凑巧”,唐宋元回过头,“本来也想不到,就是跟朋友吃饭呢,结果说要给他女朋友做饼干,我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凑巧做呗。”
“哦这样”,我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饼干是唐宋元亲手做的,又那么好吃。他愿意送给我,拿我当朋友。
“那个,就是我以前都,都不过这种节的,也不会收到礼物,所以就,就没有想到”,我手里抓着饼干问他:“我以后补给你好不好?”
“客气什么,不用了。”
“用的用的。”
“唉祁天雨,雨哥,真不用了,你的心都放考卷里了还得想送什么给我,我压力多大啊。”
“没有,我……”我的心倒还真没全放在考卷里。
唐宋元说:“其实我有个想要的,你要是答应了就算送我了,比别的什么礼物强。”
我抬头:“你想要什么?”
“我想”,唐宋元盯着自己桌上的笔说道:“想问你跨年夜能不能出来一起吃个饭,看看滨江的烟花表演,就每年都特热闹的那个。但你要是……要是想在家复习就算了,没事儿,我也不是非……”
“好的。”我回答。
唐宋元楞了一下,猛地转过头:“好的?”
“嗯,可以的,我回去跟叔叔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的。”
“不是,你这答应快得我有些不适应,真能去啊?”
我点点头,笑着说:“对啊,回礼嘛,你到底是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啊,啊,啊好的,我当然想。”唐宋元说完也乐了。
我又吃完一块姜饼后,盖上盒子问唐宋元:“那你给家人送了什么?也是饼干吗?”
“送什么,圣诞礼物啊?”
“嗯”,我点头,“之前没想到,我得给我叔叔还有家里的阿姨送礼物。”
“你想给长辈送是吧”,唐宋元看我,“其实我没给我爸送来着,以前也没送过,一般像他们这种四五十岁的老头儿都不兴过圣诞节,没这意识,你叔应该也这样吧。”
我没接话。
我叔叔挺年轻的。
唐宋元接着说:“我妈那儿我倒是送了条项链,她就喜欢这种闪闪的链子,还有戒指和口红,靴子和大衣,哦,还有包,对,各种包,花她也喜欢……卧槽,我妈什么都喜欢。”
他刚说完,我俩就一起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唐宋元又说:“你要送阿姨的话,要不也去看看什么化妆品护肤品的……啊,护手霜,护手霜就挺好。”
“哦,对!”我跟着点头。
“是吧,我觉得挺适合。”
“嗯,那我放学了去商城里看看。”
“我跟你一起啊。”唐宋元说。
“不用”,我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放学后我坐地铁,提前一站在商业广场下了车。
天上正飘着雨,大概是从下午第二节课开始的,这会儿已经小多了。
可毕竟是冬雨,湿气夹着风钻进校裤里还是挺冷,我用最快速度跑进了有暖气的大厦后用力搓了搓膝盖。
我逛百货商店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连什么东西在哪儿都没有概念,上一次还是言叔带着我去买衣服和手表,已经是刚入秋时候的事了。
好在化妆品的柜台基本都放在商场的一二层,走进去后就能看到。我按着唐宋元在手机里发过来的图片,去了家他妈妈常用的护肤专柜。
柜台里面站着三个姐姐,这会儿正好没有其他客人,她们见我脚步放慢就都围了过来,问我需要什么。
我有些不自在,往空当处退了半步说:“你好,我想,想买一支护手霜。”
“护手霜呀,给自己买吗?”离我最近的姐姐看了眼我身上的校服,笑着说:“推荐你试试香橼果或者柑橘柠檬味,适合男生用的。”
“不是,不是给自己买,我……”
“哎呀肯定是女朋友啊,明天就圣诞了呀。”
“小朋友也来虐狗啦。”
“啊这样,那送女朋友的话选择就更多了,你是喜欢……”
我摇摇头,赶紧打断她们道:“不是的,不是女朋友,我是想买给阿姨的。”
“阿姨?”听我这么说,她们都愣了愣。
“嗯,阿姨。”
“你是今天第一个来给长辈买礼物的男生呢。”站我身边的姐姐走到柜台边问我:“送阿姨的话,推荐你玫瑰蔷薇或者鸢尾花,喜欢哪个呀?”
我不太懂这个,就摇了摇头,没想到另两个姐姐各自从柜台上拿了一支护手霜,涂了点在手背上后走到我身边,举着手对我说:“来闻闻看,更喜欢哪个?”
我突然有转身跑开的冲动,因为实在是香得有些头晕。
不止是护手霜的味道,还有她们身上的香水味,突然觉得透不过气。
我胡乱地点了点左边,听其中一个姐姐说:“原来喜欢鸢尾花呀,那送你阿姨礼盒吧,里面还有一支鸢尾花味的润唇膏。”
“好、好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赶紧结账走人,什么也没多想,拿出言叔给的信用卡就往柜台边走。
“还需要其他什么吗?我们这里冬天的保湿面膜和……”
“不用,不用了。”
我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离开那个柜台的,拎着袋子朝出口走了好一会儿还有些晕乎。
关于那方面的事我知道得很少,但传言总还是听过几句,说是喜欢男人的男人都对自己要求很高,懂得保养,会捯饬自己,就像……大概就像之前那个在餐厅里叫住言叔的男人那样,英俊,精致,有吸引力。
应该是那样的。
而我什么都不懂。
我只会用浴室里放着的那些瓶瓶罐罐,还不是全用,专挑最基本的润肤面霜。什么护手霜润唇膏也都没有,要言叔和盛姨提醒了才会涂上一点,更别说香水了。
作为喜欢言叔的男人,我绝对属于不及格的那种。
但是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藏得好一点。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走到一家香水门店门口,原本想快步走开,但被玻璃门上贴着的一块标语抓住了视线。
Only for Men.
我悄悄地往里看了眼,整家店呈冷灰色调且没有任何多余装饰,里面只站了一个人。她穿着女士西装,看起来年纪比言叔要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都盘在了脑后。
视线交汇时,她朝我礼貌地笑了笑。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迟疑了一会儿后走进了店里。
那个柜员见我走近,仍旧保持着微笑,对我说:“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样的香水?”
我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不知道,我不太懂的。”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说:“您是自用还是想送人?”
“……送人。”
“好的,请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方便简单描述一下职业或是性格吗,我可以为您做推荐。”
“他是,是……”我有些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很久,我说了句听上去根本没用的回答:“他是很好的人,很重要的人。”
柜员听了以后笑了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这次眼角弯了起来。我以为她是笑我答非所问,却听见她说:“原来先生是要送给心上人。”
“嗯?”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地说:“不是,那个,我……”
她还是笑着,引我去了最靠右的柜台边,问道:“那么您希望您的心上人是什么味道呢?”
心上人。
这三个字让我心口一松,忘记了要辩解。
“我希望……”我低着头,想到刚才在护手霜柜台那里的情形,小声道:“姐姐,有没有那种,只有我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香水?”
其实我就是那么一说,因为这要求听上去就很扯,可那柜员想了想,点头回答:“嗯,有的,我推荐您这款。”
说着,她从柜台里拿出一瓶方柱型的透明香水,“这款淡香能符合您的要求,日常交际中几乎只能闻到清新的牧野香气,非常自然,只有您可以感受到其中深藏的檀香。”
“只有我可以?”
“对”,柜员笑了笑,“只有当您拥抱心上人,肌肤相贴,才能感受到最真实的香气。”
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了,点着头说了好几遍“好的”。
“那您就确定是这一款了吗?”柜员向我确认道:“需不需要试一试?”
“不、不用,我就要这个。”说完,我朝她看了眼,又道:“我想……”
“我想要两瓶,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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