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皇后传

　　自程安醒过来，便时常听到主人、仆人们谈论起东方府的大小姐，也是三皇子府的女主人。谈论起她多么端庄美丽、温婉大气、贤良淑德，于是这位长姐逐渐在程安心中凝聚出一个无与伦比、最优秀的美人形象。她拥有这个时代人们眼中所有的美好，非凡的出生、出色的容貌、良好的教养，高尚的德行，还嫁了一个虽略有缺陷，却依然高贵的夫君。她是东方府引以为豪的存在，是长阳闺阁女子嫉妒与学习的榜样。
　　在她们眼中，她的两个妹妹与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因东方家与别不同的教养方式，使得两个小女儿抛头露面，浑身更有武人那股粗鄙不羁。但她们的长姐完全没有粗鲁的陋习，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贵家之女，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人们甚至一度怀疑，她是否当真出自东方家。
　　她与芳菲郡主并称长阳两颗最明亮的明珠，人们曾经热衷于猜测这颗明珠最后会被何样的公子摘去。在明珠十六岁那年，人们的猜想有了着落，在三皇子生母萧贤妃的热切请求之下，皇帝赐婚东方氏长女与三皇子，这颗明珠被三皇子摘去了。
　　这本是一段令人称羡的佳话，如果三皇子没有在少年时摔断腿的话。因为三皇子不得不由仆从抬来抬去，所以这段佳话打了些折扣，人们不免觉得明珠有些许蒙尘，不过三皇子的体贴，与萧贤妃的宠爱，让人们觉得这段佳话依然值得欣羡。
　　这位长姐程安一直从他人口中听到，今日却是第一次见。摘花比武开始的这日一早，三皇子府的轿夫便遵循三皇子的吩咐，送三皇子妃过来。一来凑个热闹，看看比武散心，二来趁机省亲，与娘家人团聚一番。虽然东方府不缺用品，然而跟随的丫头仍带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可见三皇子的体贴。对此，慕夫人十分高兴。
　　程安进门的时候，慕夫人正拉着她的长姐东方艳说笑。
　　程安看见平日端庄的慕夫人发自内心地笑着，话也基本都是她在说，东方艳羞怯地抿着嘴，不时以袖掩唇，微笑回应，果然是名动长阳的好修养。
　　“见过母亲，长姐。”她走上前去行礼。在这样的人儿面前，自当收敛，说话大点声，她都觉得唐突了她。
　　“安安！”东方永安的长姐，现在是她的长姐见到她，眼睛一亮，一改方才的克制拘谨，走下铺着毛皮的炕来，亲昵地拉起她的手。上下端详一阵子笑道：“长大了些，个子高了，脸也没那么圆了。”她回过身朝慕夫人道，“上次我见她，还是矮矮的小圆墩。”
　　慕夫人笑：“这个年岁的孩子，正是一天一个样子。”
　　东方艳捏捏她的脸蛋，拉着她走回去，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吩咐贴身丫鬟：“青珂，去将我给安安的礼物拿过来。”名唤青珂的女孩应声，很快抱来两只锦盒。东方艳打开上面那只，拿出一只极罕见的紫玉镯，其中隐约透着丝绸一般、又好似朝霞的橙色纹路：“这纹路是天然形成的，我瞧着好似你最喜欢的朝霞，就觉得这镯子非你莫属。”接着她又从另一只锦盒中拿出一块小女娃形状的糖人，“你历来爱吃糖，虽说吃多了不好，但今日只吃姐姐送你的这支，想必娘亲也是应允的。”
　　程安接过小糖人，看着有点眼熟，就听东方艳道：“猜猜，是谁？”
　　“不会是照我的样子捏的吧。”
　　“安安还是这么聪明，我就知道你会猜出来的。”东方艳高兴道，“我不过画了幅相，那师傅便能捏出来，可见技艺高超得很。”
　　青珂在一旁道：“那也是二小姐一直在小姐心里头，小姐又画得好。”
　　慕夫人：“正是如此。”
　　程安欢喜地咬了“自己”的脑袋：“好吃。”
　　不一会儿，二夫人携东方苏苏前来拜见，慕夫人便让瑶琴将东西收了。东方艳坐在上位受了自己姨娘与妹妹的见礼，命青珂送上礼物，几人说了会儿话，妈子来传饭也就去了。
　　未时一刻，程安与东方苏苏、瑶琴、西兰一同前往校场，她们之后，慕夫人则亲自搀扶三皇子妃。校场上已是宾客云集，周围的观台、帐篷里坐满了各世家观赛之人。这场比武不仅关系个人锦绣前程，也关系各家族声誉，是以各世家主心骨亦有不少前来坐镇。
　　每两家聚集在一处阁楼或帐篷，然后在观阁前的柱子或帐篷前的旗杆上，分别捆一束由三十三种色彩各异的花朵合成的大花束，这些花束将会在比武大会结束后，由家主或家主的继承人亲自送给摘花魁首。每捧花束中央插一条纹有各家家纹的丝带，长长的丝带在风中飘扬，程安能看见麒麟、朱雀、玄武、白虎、重明鸟、毕方……那些神兽，甚至饕餮、混沌一些凶兽，以及蛇、马、鹿、鱼等普通的，一眼便可知其中的身份地位之别。
　　在面对校场最好的位置新建了一座两层高楼台，二层突出的观台上撑起了遮阳大伞以及粉色、让人充满遐想的丝幔，不用问也知道那是给伏昭仪留的位子。听人说，伏昭仪是个保留少女之心、不大在意他人眼光之人。从那偏偏飘飞的粉色帘幔，程安感受到一二分她的我行我素。
　　各家参赛弟子均在场上列队，在进入队伍之前，慕夫人与东方艳拉着她再三叮咛，一者让她放轻松，重在参与，一者则希冀她为东方府争光。东方艳笑着说：“小妹的实力，我亦清楚，放开手脚，姐姐支持你！”
　　接受了她鼓励的拥抱后，程安走入队列。
　　很快，铜锣三响，大会的主持，东方明，在众人簇拥下走来，朝校场四周作揖为礼，而后走上祭台。开赛前焚香告天，祈求老天保佑赛中不要出意外也是惯例，毕竟与赛的都是世家弟子，金贵得很。焚香后，苏教头详尽讲述了比章程与规则。
　　赛事共分三轮，第一轮射箭，第二轮骑术，最后一轮对战，苏教头说得简明扼要，阳光在他的眼中、他圆形的刀柄头上跳跃、闪耀，场上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所有参赛者以抓阄分组，第一轮每组的前五名晋级进入第二轮，第二轮每组的前三名晋级第三轮，最后决赛选出最出色的三名。第一名获得御赐金匾摘花魁首称号，二、三名则获得绣有摘花武秀称号的缎带。
　　共计近两百名参赛者首轮分为十五组，每组十二人，待分好组，第一组留在场中准备，其余人则由领队带下，在场外备战。初秋的日头威力仍在，程安从瑶琴身上搜刮出一条丝巾，找棵老树，以丝巾遮面躺在树下厚重的阴影里睡起觉来。上辈子又黑又糙，这辈子她还挺心疼东方永安的细皮嫩肉。
　　不远处，东方苏苏东张西望，着急问身边的西兰：“不是说伏昭仪会来，怎么不见？”西兰回不知，“那父亲呢？”又是不知，她一把推开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破口骂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我要你何用！”她真是受够了这个呆头呆脑的蠢丫头，她为什么就不能像老三的瑶琴那样，机灵点，起码长得机灵点？
　　她丢下西兰走开，西兰急忙追上去，树下的程安笑了，耳根子总算能清静一会儿。
　　东方苏苏在主观台上找到自己的父亲，并且欣喜地发现观台上撑起了红缎七凤曲柄伞。她最期待也最尊贵的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独为她准备的高位上，虽然没看见六皇子的身影，但东方苏苏心满意足。她觉得一瞬之间，浑身充满力量，她要成为这场比武中最出色的名花，等她获胜，她将会是不输于芳菲郡主以及三皇子妃的，长阳最耀眼的明珠。
　　场中苏教头高声宣布第一轮比试规则：“射箭比试分为两次计数！第一次固定靶，以环数计。第二次为移动靶，靶人前后各挂一块白板，参赛者手持不同色彩的无头箭，射击白板，留下印记为有效！两次计数总和排名前五者进入下一轮！明白没有？”
　　诸人齐声喊：“明白！”
　　“大点声！”
　　“明白！”
　　“你们没有吃早饭吗？给我大点声！”“是！”充满朝气与力量的喊声让程安仿佛回到自己的时代，还在军营中参加每日训练，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甚至听见了队友的嬉笑声。树下的她缓缓睁开眼，帐篷、围栏与飘扬的旗帜引入眼帘，那一瞬充满陌生感。她无声叹息，可惜只是错觉。
　　第一组比试很快结束，场务将靶数报上来，众人讶异。靶数最高的竟是一个左脸长了颗丑陋黑痣，除此之外没有一处起眼的小胖子。虽说都是贵族，他身上的土味就重了些，用现代话说十有八九是个暴发户，小胖子得意地摸摸鼻子朝场外挥手。
　　“那是出身商贾的王义吧，他爹当个闲官才在长阳有些脸面，让他有机会参加这场比武大会。”有人说。
　　“呵，无奸不商，何谈义。”
　　出身世家的瞧不起满身铜臭的，就好比现代自认贵族的瞧不起暴发户一个道理。人呐，总喜欢给自己划分三六九等，然后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比他人高贵，殊不知就算按照他们的规则，也永远有在他们更上层，拿着鄙夷目光瞧着他们的人。
　　东方苏苏在第二组，她入场的时候，西兰领着院里的奴婢小厮们在场外高呼：“二小姐加油！二小姐必胜！”引来诸人侧目。呼声与目光，让东方苏苏昂起头颅，她像只傲气十足的斗鸡惹眼。原本就算她不高昂头颅亦十分引人瞩目，因为虽说这场比试男女皆可参与，可如东方府般教养女孩的毕竟少数，所以参赛的女孩屈指可数，她那姣好的面庞、娇俏的身姿吸引了许多年轻弟子惊艳的目光。
　　但程安相信，就算她丑得没法看，她的身份也会让她成为场中的焦点。
　　“让开，请让一下。”程安挤开挡在前头的人，她听见有人抱怨，有人低声咒骂，还有人似乎说了句“是你？”亦或其他。管他呢，她仗着身形矮小，从人群中钻过，钻到最前面，直到贴住围栏，清楚看见场上情形才停住。
　　第二组已经站在起始线上，铜锣敲响，箭矢陆续飞出。东方苏苏亦专注地上弦拉弓，骤然她松手，弓弦呼呼震动，箭矢如流星射出，稳稳扎在五十步开外的靶子红心，发出嗡鸣。观台上爆出掌声。
　　耳边传来夸赞：“不愧是东方家的女儿。”
　　“还用说，虎父无犬女。”
　　“若能娶得东方小姐，无憾矣。”
　　旁人嘲笑：“想得美，人家怕是皇子妃人选。”
　　十箭完毕，东方苏苏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程安所在方向，那眼神分明在说：“十发十中红心，你拿什么赢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