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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你回来了?”
“嗯。”
“你还知道回来?”
东方苏苏跟吃了爆竹似的,东方永安念她刚失去西兰,没有与她计较,走过去坐在床沿。东方苏苏应当已经趴在床上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
“苏苏……”
“我是你二姐!”
“叫你二姐就能让你好受些?”
不能,东方苏苏哇一声哭出来,她知她哭的不仅仅是西兰的死,还有从千金小姐掉落泥淖的可悲。“阿爹,阿娘,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我好想你们!”东方永安静静坐着,东方苏苏哭了一会儿没好气推她一把,“你真没有良心。西兰死你不伤心,也没见过你想爹娘。真该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什么做的!”
“你有完没完?”
“没心的小蹄子,骂你两句怎么了?”
“我不想他们,就你想?”冷着脸的人忽然侧头大吼,东方苏苏看她红红的眼眶抿住嘴。“他们的好……”历历在目,闭上眼就能清晰看到,东方明时而严厉时而慈爱,教她战家兵法,教她为人之道,豪情地说待她长大带她驰骋沙场。慕氏时笑时嗔地唤她安安,她乏了给她煮提神茶,她睡不着了给她点安神香,她累了给她准备精油泡脚,她想要什么给她什么,想不到的也都准备好,点点滴滴无微不至。她以为她有了第二次生命,幸运地有了第二个家,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他们,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好。“有些东西不是记在嘴巴上,是要记在这里。”她点住自己心口。
沉默,屋子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的声音,良久东方苏苏小声道:“我们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当一辈子的丫鬟怎么向陷害东方家的人复仇?怎么,复兴东方家?”
“想要复兴东方家?像你这样趴在床上哭?”
东方苏苏剜她一眼,弹跳而起,抹把眼泪:“少在我眼前装得多坚强似的,你再厉害还不是跟我一起在这里给人当奴婢?说得好像有什么法子,少教训我!”
“我还真有法子。”她去自己床边,从小方柜底层抱出只木盒,回到东方苏苏跟前打开,内中躺着两样东西,夫人们留下的簪子与血书。
“干什么?我,我看不得这些!”一样要了夫人们的性命,一样写着叫东方苏苏心肝疼的话,疼得叫她无法再看第二遍,所以两样她都给东方永安收着。
东方永安边揭开血书边道:“我后来发现这里边有个夹层,你看看。”她抽出夹层里的小片布帛递给东方苏苏。“母亲说许州有一位父亲的故人,隐在碗口县,我们可去投奔。”慕云告诉她,那人是她的命名之父,足以信任,将来若得机会,或可前往一寻。
东方苏苏先是一喜而后一叹:“咱们已非自由之身,还怎么去?”
“逃。”
“啊?”
“逃离这个地方,离开长阳,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开。”她先前还想,可以暂留此处,至少等到长大。然而西兰死得如草芥,王家老爷与夫人的嫌弃,让她明白此处不是可供她们安心长大的地方。“然后,总有一天再归来。”
自那以后,她们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先是请王义相助,让东方苏苏跟随他人干起采买的活,后是东方永安争取了给王家夫人每月去寺庙送香火钱的差事。
这日正往包裹里添要件,不期瑶琴进来,撞了个正着:“小姐你在做什么?”被王夫人骂过多少回,她还是习惯叫她小姐。
“没什么,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我是来劝二小姐莫要与我婆婆计较。”每月大夫人都会亲自查账,今日又在采买房将东方苏苏骂了一通,“她就那样的人,整日掉在钱眼里,其实人不坏。”
“这还不坏,哟,到底是一家人了。”从回来就沉着脸的东方苏苏讽刺,东方永安这才知道她脸色又阴天的原因。
“方才我一劝,她也就气消了,眼下心里过意不去着呢。过两日,我再说说,把克扣了的月钱还给你们。”西兰一案,她们揪出帮凶二姨娘,王老爷与大夫人嫌丢了脸面,越发看她们不顺眼,不久前,找借口扣了她们的月钱。
“你倒是说得上话,越发有主人家的架势。”
瑶琴面露尬色,东方永安推一把东方苏苏:“你那张嘴,少说两句,骂你的又不是瑶琴。”
“二小姐说得没错,我哪里就是主人家了,丫鬟命一个,在哪里都是服侍人。只不过,我公公婆婆这种只爱钱的反而好哄些罢了。”东方永安握住她绞紧帕子的手:“她嘴毒你是知道的,别听她瞎说,过好你的日子就成,管别人嚼什么舌根。”东方苏苏哼一声挪到旁边去。
瑶琴笑:“我怎能与二小姐计较。对了,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收拾包裹做什么?要去哪里吗?”
“怎么会?”她们是罪奴,若逃跑就成逃奴,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只是,平日不用的私物收起来而已。”
“那就好。”瑶琴露出安心的笑,坐到东方永安身边,状若无事地眼顾四周,忽尔飞速转身打开床头柜子将包裹拽出。看清内中物什,瑶琴脸色一凛:“你们要走?”不是疑问,是肯定。
“既然你知道了。”东方苏苏靠过来,挡在她与门之间,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支烛台。
“苏苏,”东方永安喝,“退下。”
瑶琴仿佛没有察觉敌意:“你们要走,我与你们一起。”
“胡说!你已经嫁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事,跟着我们做什么?你若念着往日情义,此事就当不知道。若不念……”
“怎会不念,小姐将瑶琴当什么人?”瑶琴红了眼委屈道,“让我跟你们走!我们好不容易相聚,小姐你不要抛下瑶琴,瑶琴舍不得。我不要过什么好日子,我要跟着你们照顾你们才对得起老爷夫人在天之灵。没错,就这么定了,我回去收拾东西。”说罢就要走,被东方永安拉住:“你还当不当我是小姐?若当,就别胡闹。”她说,“王公子你不喜欢了?这个家你不要了?我们要你跟着吃什么苦?你好好待着,日子过好了,有一日我们回来,还有个人照应才是最好的!”
“你们会回来?”
东方永安点头,一番劝说,瑶琴答应留下,亲自替她们准备了包裹,并且说好帮她们逃走。数日后她借口去寺庙上香替公公婆婆祈福,将东方永安与东方苏苏两人带出去。
两人在禅房换上准备好的粗布衣裳,瑶琴将包裹递给她们,紧紧抱住东方永安:“此去经年,小姐千万要保重,瑶琴等你们回来!”
东方永安拍拍她的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该争的就争一争,别总叫自己受委屈。”
“瑶琴明白。”
“往后我们不能去看父母亲,你若得便,替我们照应着。”她将东方明与两位夫人的墓址告诉她。
“您放心,逢年过节,瑶琴定不忘记。”
“还有西兰,也给她上柱香。”东方苏苏忍不住插嘴。
“自然,西兰也是我的好姐妹。”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走了,晚点你就去报官。”她们既是逃奴,让瑶琴去报官才不会连累王家。
瑶琴另给她们一个包裹:“有人托我将这个给你们。”
“这是?”
“您一看便知。”
东方永安打开青色绸缎,里面是一袋金子、一袋宝石与一把精巧的匕首,以及半截狼尾。她一下子猜到包裹是谁给的,匕首与狼尾在东方府被抄时就已失落,他却又给找了回来。
“他……”
“瑶琴惭愧,未能瞒住,那位说你们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余下之事他来解决。请小姐放心,不会牵连王家。”
“他?谁?”东方苏苏一头雾水。
东方永安不答,只握紧匕首与狼尾,半晌道:“替我们,谢谢他。”
马车顺利出城,车中东方永安抱着包裹发呆,东方苏苏掀了帘子,望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城墙,心头涌上几分惆怅:“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咱姐妹何时才能再团聚。”
“会的。”她们走得急,没能打探东方艳的消息,也无法与她道别,只希望她能保重自己。
小坡上,李明珏握着半截狼尾目送下方的马车驰远:“一个敢屠恶狼的人岂是池中物。” 这样的人怎肯安安分分寄人篱下当一个奴婢。
“殿下现在怎么办?”旁边王义问。
“官署那边我会打招呼,暂且就不要上报,过段日子再寻机将两人的名字划了。”他遥望马车消失的方向,“这是我最后能帮忙的,此后山高路远看她们自己的了。”
***
三皇子府,东方艳一愣神手里的碗滑落,跌得粉碎,吓了自己一跳,“小姐,怎么了?有没有割伤?”青珂急忙抓起她的手察看。
“没事,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你有没有打听到二妹三妹怎样了?”
青珂摇头:“对不起小姐,都怪我没用。”
“聊!闲聊什么,这么多碗还不赶紧洗,想偷懒是不是?”厨房管事的婆子听见动静进来,见地上的碎片顿时怒骂,“又打碎东西,笨手笨脚一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说着抓起灶台下的烧火棍就向东方艳抽来。“叫你矫情,娇滴滴的装给谁看,你以为还是以前,柔柔弱弱的三殿下心疼呢?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
“小姐好歹仍是皇子妃,你怎么敢!”
婆子哼笑:“皇子妃别笑死人了?你见过被派到厨房做杂活的皇子妃?不怕告诉你们,再过些日子,梁夫人做了皇子妃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你!”婆子抽打得厉害,青珂只能死死地护着自家小姐。
挨过这顿打,东方艳捞过青珂的袖子,纤细的手臂上道道新痕加旧痕,泪止不住往下掉。如今挨打成了家常便饭,下人们都清楚她已经失势而且再也翻不了身,冷言冷语都是好的,袖手旁观便是恩。梁氏有意作践她,只盼早早将她羞辱得自己死了。东方艳几乎不知怎样活下去,几次想着不如一死了之都被青珂劝回来。
“都是我连累你!”
青珂替她抹眼泪,笑着说:“奴婢不疼,倒是小姐你的伤。”她见那藕段似的手臂上亦是道道伤痕,心疼得很。她家小姐向来温软可人,与人说话都从来没有大声过,将军呵护,夫人疼宠,何曾受过这些。婆子们的粗言秽语,句句如针似刀,那羸弱的身躯似乎随时会倒下,她只能用尽一切力气支撑着她,不敢在她面前难过,不敢在她面前泄气,她知道只要她一松动,东方艳便坚持不下去。忍住眼泪,青珂去将药拿来:“小姐伸手,我替你上药。”
东方艳痴痴地看着她上药:“阿珂,你说我为什么要活着,爹爹阿娘死了,东方家没了,我的孩子也没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苟且活着有何意思?我想去见他们啊。”她喃喃说着又抽噎起来,“我好难过,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办。活着的每一口呼吸都让我觉得痛苦,我为什么要硬撑?我撑不下去的。”
青珂抱住她:“您忘了奴婢说过的,您一定要活着,等有一日与二小姐三小姐再会,只要你们活着,东方家就还活着。那些人,他们弃您如敝屣,欺您如斯,您真的甘心吗?即便就此下去见了老爷夫人,他们也是要怪您的。”
“我做不到。”东方艳的声音带了祈求。
“不,您能做到!小姐,我了解您,您是最温柔的水,也是最坚韧的山,有多温柔就有多坚强,您一定要振作!”青珂起身将她拉到一边,“剩下的碗我来洗,您刚小产身子虚不能被寒气侵了,您要保重身体,绝不让他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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