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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如母
方兰生醒了,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也没在打量周围。他不去看周围却也知道这里不是他借住了近两个月的次卧,这是欧阳少恭的房间,昨天少恭对他说了很多话,他从没有想过,也不可能会想到的话,少恭跟他说青玉影视的王牌剪辑洛云平,少恭也跟他讲天庸娱乐的拓疆功臣紫胤,少恭也曾嘱托自己要虚心,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已经很多年少恭没有这样同他说过话了,方兰生有些懵懂,因此他顺手顺脚地裹在被子里,呼呼地吹着暖风,他脸颊通红,鼻间微微覆着细细的汗珠,想来欧阳少恭的空调开得太热了。
饶是这样,方兰生依然赖着不肯起来,当然也并不只是因为欧阳少恭许久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了,压在方兰生心上的更多的是方如沁。
如果让二姐知道我没了工作,还要北上都会,那真的是要世界末日了,二姐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方兰生光想象着就抖如筛糠了,更别说让他现在提起勇气来跟方家二姐说这件事了。
可如果不应了去天庸,在琴川哪里还能再找到一份剪辑的工作?难道真回家继承家业?
方兰生使劲儿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刺绣,也不喜欢经商,平时帮帮家里的忙也就算了,要真是让他继承家业他可不愿意,更何况还有着这么一份让他怎么也割舍不掉的行业。
方兰生你可不能半途而废!二姐有什么……还是怕啊,二姐彪悍起来,那简直就不是人啊。
方如沁如何不是人,这点方兰生可是一刻都不敢忘,他当初改志愿时,他二姐可是拿着小臂粗的木棒子追着他满院子打啊,这哪儿是亲姐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啊,简直不是人!
方兰生这边纠结着,欧阳少恭那边也不好受,采音工作室刚刚来了电话,说好的录主题曲的弦乐团竟然没约不上剧场让他们采音、录像。
每个导演的风格不一样,遇上这样的事情,有的导演会开骂,有的导演会心平气和地吩咐制片人去沟通,当然欧阳少恭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可是他没有制片人,只有一个没用、不见人影的副导演,他能指望谁呢。
欧阳少恭穿戴整齐,进卧室拿了钱包就准备走了,可一推开门就见方兰生裹得跟个热狗肠似的,扑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他卧室中那盏节能灯瞅呢,不时还皱皱眉、摇摇头的。
欧阳少恭无奈的笑,他是在笑方兰生傻,这点不用怀疑。“醒了还不起?”
方兰生就是傻,知道欧阳少恭出了声,他才从他那被方家二姐追着满院子跑的臆想中回了神。
“少恭,我还要再睡会儿。”
欧阳少恭多了解方兰生啊,他一苦着脸,欧阳少恭就能想到是因为什么,所以也不理他,从床头柜中拿出钱包就要往出走,末了甩了方兰生一句,“片子我看了,还不错,放你半天假,回家跟方家二姐好好说说天庸的事儿。”
“什么?回家找二姐?”方兰生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欧阳少恭闻声回头,就看见方兰生脚一歪,从床上摔下去了。
“就你这毛躁的样子,也不怪方家二姐不放心你,磕到没有?”
“那我还不得去了半条命。”方兰生喃喃自语,赶过来看他的欧阳少恭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要是二姐要打我的腿……对,车里好像还有沙袋,那要是打背上怎么办,进家不脱羽绒服?那揪耳朵怎么办……”方兰生苦着脸越想越觉得自己生存无望了。
兔崽子快接电话!兔崽子你敢不接电话!
这熟悉的手机铃声震得方兰生娇躯(……)一震,方兰生抱着脑袋扑回床铺,妄图做一只埋在沙土里的鸵鸟。
二姐的电话,怎么这么是时候!
铃声是方二姐亲自录的,那声音无损质量简直逼真得叫人难以相信,方兰生还是在二姐循环了好几次‘兔崽子你敢不接电话’的洗脑下,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二姐,怎么了?”
“刚才少恭来电话说放你半天假,你回家吃饭吧。”方兰生怔愣了一下,毕竟二姐打来电话居然没有训他,也没有怒吼,这太反常了。“兰生?”
“哎,二姐,我这就回去。”方兰生吭叽了半天,才又道,“二姐,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回来再说吧。”
方如沁很少平心静气和他说话,如今这当口,方如沁应该是非常生气的,可是她却和普通家姐一般,柔声细语地和他说话,方兰生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头,二姐这样不也是挺好的嘛。
一般人遇见这样反常的情况可能会觉得更恐怖,可方兰生这人却不会多想,方如沁和声和气地叫他回家,他就能高高兴兴的回家。你可以说他傻,也可以说他二,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方兰生活得太规矩,当然并不是说他不犯错,只是他活在方家给他的名为‘责任’的框框中。只要他不越界,不管他怎么折腾,怎么惹事生非,方家都任他去,但一旦方兰生越了界,那必定是要合起火来收拾了他,就比如当年他高考改志愿那件事,当时的方兰生可是挨了一顿好打,打得他一个多星期没能下地,之后又被关了两个多月,在他过去犯的先斩后奏的事儿中罚得最狠的,没有之一。
这样养出来的孩子,他只要在那个框框横冲直闯,逍逍遥遥的过就可以了,你很难让他去思考事情背后的意义。但是如今的方兰生不同了,或者说从五年前方兰生改志愿那天起就不同了,方兰生严重越界了,他不想走方家给他画好的笔直的路,他有了自己可以坚持一辈子的想做之事。其实很难说那条路才是更正确的,不过是选择而已。
方兰生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离家出走了,但也不知是血脉的奇妙,还是受那每年三两日的相见影响,总之,方兰生在方家人眼里是越来越像他爹,完全不管不顾,没个男人的责任心和担当。
可方太不这么想,当年他老爹坐着长途汽车,吭哧吭哧地奔回来,站在方兰生的床前,满眼都是自豪感,他方太的儿子可得是个有主见的人,哪里能人云亦云。方太给儿子擦了擦他从庙里弄出来的原生态草药,背着人翻墙就跑了。
这并不算是太过久远的事情,如今方兰生要远行,工作不比念书,你很难说他会不会再回来,也很难说他何时能回来。
人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可方家的情况,长姐在西北创业,接手方家的是方如沁,三妹、四妹都嫁得比较近,都在江南一地,互相有个照应,五妹在南海上的学,如今留在南海工作已经也有好几年了,指不定过些年就在南海落了根。
大姐跟方太时间最长,也最像他,家里的事,从她成年去了西北就再也没管过,方如沁从母亲死后就担起了重任,如家母一般照看着这几个妹妹、弟弟,为此还招了个上门女婿,当时也说不上多爱,只是觉得这老实人可靠,她累了能靠一靠,日子也能踏踏实实地过就行了。
方如沁看着坐在身旁扒饭的弟弟,想起他从进了门开始就没心没肺的,可是刚刚跟她说要去都会工作时,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实在的,方如沁心里是不愿意方兰生北上的,可是她现在心里有根刺,她每次想起那日在锦方庄内方兰生由内而外表现出来的专注神情,那根刺就会硬生生地刺痛她。
方兰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他来继承家业理所当然,也是方如沁给方兰生谋求的稳妥生活,但方兰生的梦想呢?
兰生那么喜欢。
方如沁看着小弟的眼里盈蓄了泪水,她那憨厚的丈夫并不明白她的心情,他牵起了方如沁放在桌沿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里,用方如沁最喜欢的一方手帕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方如沁看着他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
对此,方兰生一无所知,他如今只低头高兴的吃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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