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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变天了
半个月后,金侁一行人就走到了西海道的边界,再往前便是西京了,于是营中几人商量决定,先在此处安营扎寨,派些探子去前方探路再做打算。
是夜,金灿几人正焦灼的等待着探子们的回信,帐中阒无人声,连一路上都在打趣的崔卓也禁了声。打更的敲过十三下后,只听“咻咻”几声,帐外便惨叫声和着火光乱作一团。
几人一对视——是夜袭!帐内的几位将士愤恨的问候了敌军的祖宗们千万遍,一面将焦灼的目光投向了金灿。金灿快步走到了帐门前正碰上回来的探子,这探子受了重伤,血珠子顺着胳膊往下滴,一个不稳便单膝跪地,却仍不肯倒下,用剑撑着地,向金灿简短的汇报了一下。金灿侧头向安弗林拿主意,安弗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声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也放箭。”而后细细说了方案,听罢,几位将士领了命就拿起兵器向帐外冲去了。
一刻后,箭雨渐渐停了,只听士兵们怒吼着:“杀!”
金侁听着帐外的一举一动,手心不自主的冒出了一层细汗,心脏撞击着胸腔,像是要蹦出来一般。兴奋,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了一起,让他的血液沸腾了起来。金侁攥紧了拳头站起身往帐外走去,金灿也跟着他一同出了帐,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松开金侁,转身融进了正拼杀的人群中。
金侁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鲜血,似要流成河一般,他也从未杀过如此多的人,但凡在金侁眼前闪过的人脸,下一秒都惊恐万分的看着他然后直直倒下。金侁忽然想起同军营里的将士上山剿匪时,那些匪也是如此看着自己,难道在他们眼中的自己是那么的可怕吗?想到此处,金侁轻笑了一声,手起刀落间又一个人倒下了。
这场夜袭一直持续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结束,军中将士自觉分工,收拾战场。一部分人将敌我双方将士的尸体分类统计,另一部分人在军营后方的空地上挖好坑,将契丹死去的战士埋在了坑内。而高丽牺牲的战士们,金灿命副将一一记下姓名,全军一起祭拜后再埋葬。
金侁穿着厚重的铠甲奋勇杀敌了一夜,狼狈不堪,浑身是血,也不知道自己受伤了没有,只觉得体力不支,于是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卸下重甲后正欲洗漱一番的金侁这才发觉帐内没有水,转念一想定是如今军中忙着收拾战乱,无暇顾及这些琐事,所以金侁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去问问安弗林这附近有没有水源。
这一边,在帐内的安弗林刚脱下衣服要为自己上药时,崔卓掀帘就进来了,嘴里还嚎叫着:“完了完了,老子要破相了!”
安弗林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崔卓,你破相没准就能变好看了。”
崔卓见安弗林仍自顾自的调着药膏连头都没抬一下,便更大声说:“哎哟哎哟我身上好疼啊,一定是肋骨断了,肯定还中了刀伤,不信你看!”边说边三下五除二的晋了江。
安弗林这才抬眸,上下打量了崔卓一番。只见崔卓脸上有着几处擦伤并不严重,倒是右胸膛上有道刀伤,伤口过深,已是皮开肉绽,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血。安弗林皱了皱眉,语气立马变得严肃了,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崔卓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笑盈盈的跑到了安弗林身边,自然而然的躺在了安弗林的腿上等着被医治。
这一幕正巧被要掀帘进来的金侁撞见了,金侁一个心惊,掀帘子的手松开了,而后竟鬼使神差的躲在帐外偷听了起来。
安弗林见躺在自己腿上的崔卓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内心一阵怒火,重重的将药膏按在了崔卓的伤口上。
“啊啊啊——安弗林,你能不能轻点!”
安弗林见崔卓痛的直锤床沿,手下的动作轻柔了不少,眼睛也渐渐涨红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的说:“崔卓,你还知道疼啊,这伤口的走向看着就是你自己往上撞得!真当你这肉身能抵的住那些兵器?!”
崔卓被训的哑口无言,他确实是用身体去挡了一下要砍在安弗林身上的刀,只不过当时安弗林专注于解救被围攻的将士,没注意到罢了。
安弗林说完那话也就消了大半的气了,见崔卓奇迹般的没有顶嘴,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认真处理起伤口了。
崔卓仰着头打量着安弗林,别看这小子平时看着身形柔弱,似是一阵风便能刮倒一般,可是脱了衣服也是极其有料的。正如此想着,崔卓的手就不受大脑控制的抚上了安弗林的胸膛,他左胸膛上有一道扭曲的疤痕,那是为了救他留下的。
想到此处,崔卓不禁莞尔,低声说道:“安弗林,这次我可不欠你什么了。”
“嗯?”安弗林闷声哼道。
“喏,”崔卓点了点那道伤疤,“你为救我留了一道疤,我也……”
“崔卓,你又想占我便宜?”安弗林停下了动作,挑起眉盯着他说道。
“我,我没有!”崔卓生怕安弗林误会,连忙坐起了身,想向他解释。可是正巧安弗林低着头,崔卓一起身就撞上了安弗林的下巴。
“你xx!崔卓!你能不能稳重点啊!”安弗林躺在床上吃痛的捂着下巴哀嚎着。
崔卓彻底傻眼了,一会儿摸摸安弗林的手,一会儿又摸了摸他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崔卓手忙脚乱间,安弗林揪着崔卓的衣领就将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中拽去,“吧唧”一口亲上了。
帐外的金侁惊呼了一声,而后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向帐内瞟去,生怕被发现。
尽管如此,安弗林还是听到了动静。他一把推开已经僵在他身上的崔卓,起身向门口瞥了一眼。回头冲表情呆滞的崔卓,轻声说道:“下次这么安慰人就行了。”
之后扭头对着外面朗声道:“军营东面有一条小溪……”
金侁听到后仓皇而逃,全然不顾帐中之人是如何知道他的来意的。
一口气跑到溪水边的金侁连忙往脸上泼了两捧水,想要安抚住自己这颗已经蹦到嗓子眼的心脏。他也曾听闻军中会有喜好男风之人,可今日乃亲眼所见,着实吓了他一跳。但,真正吓到他的并不是所谓的龙阳之好,而是如果崔卓和安弗林这两个人可以,那……是不是说明,未来他和黎也可以……想到这一点的金侁把自己吓的不轻。
金侁跌坐在了溪边,不自觉的对着朦胧的天空感慨:“这一日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一面是昔日和自己一同训练的将士们经过一场夜袭便葬身于此,一面是见到那种事……金侁觉得头痛欲裂,蜷起身子抱住了头,如猛兽一般发出阵阵低吼声。
“吓到你了吧?”安弗林的声音在金侁背后响起。
金侁听后一僵,连忙起身向安弗林行礼道:“安叔叔。”
安弗林按住了正要行礼的金侁,示意他坐下。两人无话的盯着潺潺的溪水,就在金侁正纠结是否该开口解释时,安弗林突兀的说到:“崔卓育有一儿,看模样,要比你大一点。”金侁震惊的看向安弗林,安弗林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溪水。
“改日让崔卓领你见见,不过你别多想,那孩子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崔卓他夫人足月生下的,我常在军中瞧见他,跟崔卓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比崔卓有心眼多了。还有,你既已上了战场,就将那些生离死别之事都看淡些吧,你若以后想当像你父亲那般的大将军,断不可过分心软,俗话说的心狠手辣,占够一样你就能成大事了。还有放在你心里的结啊,千万不要闷太久,不然抑郁成疾,任谁也是难治……”
金侁一直都搞不太懂安弗林这个人,就像现在,他一股脑儿的给自己讲了一大堆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拍拍屁股就要走人。金侁连忙伸手拉住了安弗林的衣袖,道:“安叔叔,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安弗林伸出手摸了摸金侁的头,笑着说:“我安某人最不屑于这世俗的目光,看到了又何妨。”语毕拂袖而去。
金侁看着安弗林离去的方向发怔,今日的他换了一身素衣,飘飘然的样子让金侁恍惚以为刚刚跟他说话的是哪个得道高仙。
晌午时分,军营内大致收拾了妥当,牺牲的战士们也入殓后一一安葬了。金灿带着全军将士们特意洒酒祭奠了他们,金侁跟在队伍最后,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金灿,痛心疾首的说着:“契丹人阴险狡诈,但我军将士骁勇善战,最终剿灭了夜袭中的所有敌军。然仍有将士牺牲于此,金某深感悲痛,今日金某在此愿立誓:定收复失地,不辜负牺牲的将士们,保我高丽太平盛世!”
金侁这一番话又重新燃起了军中将士们的志气,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喊着:“收复失地,保我高丽太平盛世!”
呐喊声震耳欲聋,金侁体内流动的热血又重新沸腾了起来,激动着想着:要真正的到沙场上去,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王稷执政的第五年,在经历了宋辽缔结澶渊之盟,辽国太后驾崩后,辽王以摆脱太后阴影为名,亲率四十万大军东讨高丽。
同年11月,辽军渡过鸭绿江。高丽以金灿为统使,崔卓、安弗林为副统使,率军二十余万人迎战。
敌强我弱,金灿欲以守为攻。此事让远在都城的王稷知道后,立即下了一封诏书,诏中痛斥金灿是贪生怕死之人,高丽王朝白养了他,命他速速派军进攻。一时间朝堂上劝王稷三思的折子堆积如山,王稷却愤慨道:“我高丽大国,曾能关起门来只会躲着!开关!迎敌!”这之后,大臣们的箴言王稷一概不理,一意孤行之。
金灿收到诏书后夜不能寐,常常盯着操练的士兵们发愣。
那日深夜,安弗林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内心深感惶恐,总觉着要有大事发生,安弗林挺讨厌自己这细腻敏感的性子的,于是他干脆起床到营中乱逛。一个晃神儿,竟然走到了清川江畔。这江是高丽最后的屏障,若是攻破了此处,高丽都城岌岌可危。然大王如今跟吃了火药一样,只想往前冲去收复故土。安弗林不禁闭目摇了摇头,再睁眼就瞧见金灿坐在江边喝闷酒。
“金灿!”安弗林轻唤了一声。
金灿扭过头发现是安弗林,便招呼道:“诶!老安,过来喝酒!”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安弗林走近了才发觉金灿浑身酒气,脸上有着两坨浓重的酒晕,身形恍惚,下巴的胡茬肆意生长着不曾被搭理过。安弗林突然一阵揪心,也安安静静的坐下喝起酒来。
“老安啊……我,我这里太疼了……”说着用拳头砸了砸左胸口,“睡不着觉啊!被灭掉的唐国不是有位诗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这酒啊……真是个好东西……哈哈哈!”
安弗林看着如今的金灿早已没了往日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样子,轻叹了一声,抢走了金灿正要往嘴里送的酒坛。
“金灿,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一个国家也会有繁盛与衰败,大王的命令看似愚蠢,可这又何尝不是天意呢!”安弗林说完这一席话,金灿的醉意一扫而空。
“天意……”金灿喃喃道。
第二日清晨,稍作整顿,金灿便下令全部士兵准备开关迎敌。崔卓一脸茫然的模样走到金侁身边,问道:“你老子喝酒喝多了?前几日死也不进攻,如今怎么竟肯了?”金侁同样不知所措的对崔卓摇了摇头。
安弗林穿戴整齐,牵着战马冲这两人走来,说道:“你俩干什么呢,还不去换衣服。”
金侁看到崔卓与安弗林眉来眼去的模样,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边答应着一边跑走了。
安弗林见金侁跑走时窘迫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崔卓看着安弗林的笑颜也傻傻的笑了。当安弗林听到崔卓如驴一般的笑声时,生出了一种掐死他的情绪……
“崔卓啊,别笑了,太难听了。”安弗林扶额道。
“啊?哦,不笑了不笑了……”语毕崔卓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安弗林仔细的打量了崔卓一遍,捋平了他那皱巴巴的衣领,眼神温润道:“去换衣服吧,崔卓。”
“诶!我这就去,老安你别忘了等我一起走啊!”崔卓想快点去军营换完衣服同安弗林一起走,还没说完话就抬脚要走。
正转身间,被安弗林拽住袖口,一个用力拉进了自己怀中,在他耳边更小声的说道:“我等你……你,你慢点……”
崔卓心中一暖,抬手捋了一把安弗林那如瀑布一般的黑发,然后喜滋滋的往自己的帐内走去了。崔卓没有回头,他不知道他身后的那人儿盯着他的背影顿时泪如雨下。安弗林也不知为何,今日心中十分憋闷,他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暗暗想着:等这仗打完了定要拿崔卓好好出出气!
闭关数日的高丽军队终于打开了城门,金灿仍留下了小一万人由金侁领队驻守于西京城门外近清川江处,自己则率五万人走中路直捣敌军心脏,左路由安弗林率领七万人围剿被分散开来的将士,右路由崔卓率余下的战士从敌军右方突破与金灿行里应外合之计。
契丹人手握的刀与剑上皆涂有剧毒,一动气血便立刻毙命,所以那些哪怕未被伤中要害的将士们受伤后几步内便从马上跌落,再无气息。金灿所率支部奋力在敌军阵营中杀出一道豁口,随后便直奔辽王而去。崔卓这边却不尽人意,越来越多的辽军如蝼蚁一般向崔卓这边包围,让战马上的崔卓举步维艰,不知是谁在崔卓的站马上刺了一刀,惹得那战马受了惊,竟立起身来,一下把崔卓摔了下去。在崔卓倒地那一瞬间,数把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叫嚷着要他不要动!崔卓不禁嗤笑了一声,扬声喊到:“他娘的!要杀要剐一刀的事儿,何必威胁老子!去你娘的——”说着竟往刀上凑,登时献血喷涌而出,敌军见崔卓如此果决不禁一愣,与此同时崔卓低吼着又砍下三两颗人头,最终似是冲着安弗林的方向直挺挺的倒下了。
正浴血奋战的安弗林心脏刺痛了一下,拿着剑的手也抖了一下。自上战场起便状态不佳的他,浑身早已伤痕累累,每次受伤后他都快速封住患处的穴位,让血液不再往心脏回流,接着继续杀敌。可敌军一波接着一波,将士们一个个的牺牲,最后只剩十几人围在安弗林周身,低声催促着:“安将军我们掩护你,你快撤!”
安弗林甩了甩头,声音嘶哑着说:“不……不用……”一面仍抬手砍着敌军。可安弗林中毒太深,身上早已没了招架之力,将士们实在看不过去了,由两位副将架起他,余下的将士迂回的撤退着,靠在副将身上,神志不清的安弗林还不忘喊着:“金灿!崔卓!……”
再说金灿这边,突破重围后直直的向辽王杀去,辽军一波一波的攻来,可许久也未见崔卓那一队的人马来接应,金灿往崔卓的方向一撇,恍惚间瞅见了崔卓那匹精瘦的白马倒在地上嘶叫着……金灿一怔,扯着沙哑的嗓音囔道:“去告诉金侁,让他带着军队撤,往回撤!啊……”这一声吼似是将憋在金灿心中的塞子拉开了,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在模糊的视线里,有将士摔下战马,有战马哀鸣着倒下,世界只剩一片通红,战场上高丽士兵的身影越发难找了。金灿干脆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愤恨的向敌军砍去。一边厮杀一边仍歇斯底里地喊着:“崔卓!崔卓!……你个xx……快来帮我啊!……他x的!……老子要一辈子看不起你了!啊——”
很快,敌军攻破西京,又克周边两州,向清川江踏去。守在此处的金侁收到了撤军的消息,召集人马回都城,虽然嘴上对将士们说着:回都城是为了保护大王的安危,但是金侁心里却是惦记着里仁园里那个尚且年幼无法保护自己的黎……想到又能再见到黎的金侁立刻斗志昂扬,催促着身下的战马跑的快些,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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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安弗林这个人啊,所以他难过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我写的很难过【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