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下课

　　第一章
　　炎炎夏日，车还没熄火，头顶的梧桐树上，知了声声入耳。尹西坐了一路的车，本来就很困，再听这蝉鸣，眼都要睁不开了。

　　“西西，下车了。”

　　妈妈从驾驶位下来，刚打开后座车门，一股热浪便滚滚袭来。

　　尹西慢悠悠解开安全带，揉了揉眼睛后下车。

　　她爸妈的婚姻出现裂痕是在很久之前。

　　那时候，他们两人约好了，等尹西高考完再离婚，没想到尹西爸在外面养的小老婆突然怀孕了，闹着要结婚，搞得鸡犬不宁。

　　尹西爸只好回来求尹西妈离婚。

　　尹西妈知道心不在的人留不住，没闹也没挽留，冷冷静静跟尹西把事儿说明白后，拿了赔偿金和车就带着尹西来了南方。

　　尹西走的时候，她爸没敢下楼，在楼上看着，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尹西没回头，东西搬完就直接上车了。

　　尹西东西不多，一个电子琴，几个皮箱，几个背包，几箱书，没了。她妈东西也少，旧东西整理的时候全扔了，就带了点近几年买的。母女俩精简过来的，车都没装满。

　　尹西妈把尹西的电子琴拿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按了琴键，震得与知了的叫声平分秋色。电子琴的包装盒在好几年前搬家的时候就扔了，所以只能光着带来。尹西想着一直在车上，不会有磕磕碰碰，就什么也没包。

　　这电子琴尹西用了十几年，喜欢得很，她妈想给她换新的，她不愿意，也只能由着她了。

　　尹西妈笑了。“你平时在家弹，我见挺响亮的，今儿好像差点比不上头顶上的这些大爷。”

　　南方的艳阳里，天空湛蓝，日光清透，绿树环绕，鸟声清脆，蝉声也缠绵，这跟以前倒是没什么变化。

　　“它们蝉多力量大。”尹西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不由松了。

　　她就担心她想不开。

　　以前她们家隔壁一对夫妻闹离婚，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挽不回男人的心，最后跳楼自杀了。

　　大家提到她的时候总是摇头叹息。尹西多害怕那一幕重复在她妈身上。如今见她状态好，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转换新环境给她带来的不安感也瞬间消失了。

　　她们住的这小房子是尹西妈没结婚前买的，一个独栋小楼。年轻的时候她在这地方做老师，被房地产商的尹西爸狂热追求。两人谈恋爱后，尹西妈才跟着尹西爸去了北方，从此安家落户。

　　尹西和妈妈慢慢把行李搬进房子。

　　房子还没清理，一进门便是满鼻子的灰尘和霉味。尹西从包里拿了口罩自己戴上，又给妈妈一个。

　　--

　　陆少瑾挥着棒球棍从路口走来，他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忽听一旁的杜洋凯道：“我还以为那房子是鬼屋呢，今天来人了！”

　　“哪儿？”陆少瑾懒淡地掀起眼皮。

　　杜洋凯指着前方，“喏，就前面那个全是爬山虎的房子。”

　　陆少瑾眯着眼睛看。

　　他对这个房子有点印象，常年没人住，爬山虎和门前的草一年比一年高，一眼看去，像个山头似的，绿油油的。

　　房子门口停着一辆越野，是外地的车牌。

　　陆少瑾觉得无趣，嗤了一声，踢了个罐头砰砰砰地响。

　　他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昨夜的梦。那种被扼喉的感觉再次出现，他醒来后在沙发上待了一夜，从天黑看到了鱼肚白。

　　房子旁边的梧桐树上有个熊大气球，陆少瑾一眼瞄到，突然来了点兴致，他拎了拎手里的棒球棍，扭扭脖子舒松舒松筋骨，把棒球棍往地上一顶，下巴微抬：“我要把那气球打下来。”

　　“现在？”杜洋凯盯着那咧着嘴的熊大不确定道。

　　陆少瑾懒洋洋瞥他一眼，“不然？”

　　梧桐树下有车有行李，杜洋凯就怕他打到人家东西。虽然他技术很好，可不保证会有意外发生。

　　陆少瑾瞳仁漆黑，盯着杜洋凯一瞬不瞬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今天他情绪有点低落，不像平时那么开心，不仅话特少，还都带着火，杜洋凯自然不敢这时候堵枪口，给他找不快。

　　“我给你抛球。”

　　杜洋凯从他背包里摸出棒球，来到他面前，轻轻抛了抛。“少瑾，那我可扔了啊，你小心点，别打到我了。”

　　陆少瑾目视前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杜洋凯掂量掂量好一会儿，球朝他扔去后便捂着脑袋快速蹲下。陆少瑾挥球快狠准，不闪快点，能少几颗门牙。

　　陆少瑾盯着下落的棒球，挥棍一甩，夹带了闷了一天的不爽，砰地一声将球打了出去。

　　球如破竹之势，倏地飞出去，精准无误地打在热气球上，然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顺着树干飞速而下，气球晃了晃，慢慢落了下来。

　　陆少瑾算了棒球掉落的位置和下滚的路线，不出意外，一会儿它会回到他脚边。这样子，他心情畅快了些。

　　他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拆了包装放嘴里，嚼了几下。

　　可他算错了一点，树底下有块石头，棒球居然直接落在了石头边上，球往旁边一弹，砸到了车旁的电子琴上，哆雷咪一声响。

　　“我擦！”陆少瑾淡淡一声骂道。

　　“我靠！砸什么东西了！”杜洋凯跑过去。

　　小电子琴瓷白与黑交替的琴键上落了一层土，看起来没什么影响。

　　杜洋凯把灰抹去，按了按那音键，哆雷咪都正常。他又仔仔细细把电子琴上下翻起看了遍，确定没事，捡起棒球起身。

　　“没磕到。”

　　陆少瑾走了过来，快速看了眼那旧电子琴。

　　左上角上贴着个标签，标签上写着几个字。因为是贴反着的，他只能绕过去看。

　　那字很幼稚，像幼儿园小朋友写的，歪歪扭扭，陆少瑾竟是把它看成了鬼符。

　　“尹西。”杜洋凯念了出来。“啊，是名字。”

　　陆少瑾扫了一眼那堆东西，嚼了下嘴里的口香糖，棒球棍抗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杜洋凯把气球捡起，他看了看球，又看电子琴。最后把气球放电子琴边上。

　　“喏，送你了，当赔罪。”

　　--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尹西朝外看。

　　“去看看你电子琴。”尹西妈把家具擦过后，将背包行李放上去。

　　“嗯。”尹西担心行李被路过的小猫小狗咬坏，急急忙忙跑出去。

　　外面没人，也没猫狗，除了蝉鸣便是烈日。

　　尹西把东西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遗漏，只是在电子琴边多了个熊大气球。

　　四周没人，不懂谁放的，她把气球放在树底下，便又继续搬东西了。

　　把家里清扫干净，且行李物品放好，已至傍晚。虽然戴了口罩，尹西的鼻炎还是复发了。她妈带她去药店买药。

　　从他们家到市里街道不算很远，半个多钟的路程。尹西妈跟着导航过去，很快就到了。

　　停好车，母女俩一起下车。

　　“走吧。” 她妈揽着她往里走。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鼻炎发作起来很要命，鼻涕不止就算了，还发痒泪流不停，特别难受。尹西也懒得跟进去。

　　尹西妈谢绝了店员的帮忙，自己往里走。

　　药店很大很宽，货架药品琳琅满目，虽然有告示牌，但还是挺难找。尹西她闲着无聊就四处转转。

　　这时候，门口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响起，几个男生一哄而闹地走了进来。

　　陆少瑾进来，敲了下玻璃柜台，对营业员说：“拿盒创可贴。”

　　谢君豪眼睛四处瞄，扫到柜台边的货架就挪不动视线了，“哎，一眼就看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杜洋凯问。

　　“冈本，杜蕾斯，杰士邦，第六感。”谢君豪啧啧几声，笑，“超薄，超滑，超柔软。”

　　一群男生哄笑。

　　“喏，这个尺寸最大，少瑾用正好。”

　　“你他妈用过？”陆少瑾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坏坏的笑。

　　这话题有点超纲，尹西不想听他们谈论，继续往里走。

　　“要不买个回去试试。”一个男生建议。

　　谢君豪：“咦，和谁试？”

　　几声调侃间，避孕套在几个人之间扔来扔去，最后扔到了尹西脚下。

　　尹西回头，正好和陆少瑾对上视线。他嘴角带笑，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揶揄，看起来痞帅痞帅。他在一群人中，很显眼，除了那不羁的气质和帅气外，还有无人能及的高个儿。

　　和一旁的墙作对比的话，他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

　　虽然只被他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可尹西还是红了耳根，她赶紧把板蓝根放回原处，可因为太着急，不仅没放好，反而还弄掉下来几包，哗啦一地。

　　板蓝根和避孕套混在一起，尹西蹲下身捡，故意不去碰它。

　　“谁让你扔了!”谢君豪斥道。

　　男生知错摸了下鼻子，“没扔，是没接好，让美女帮忙扔过来吧。”

　　一帮人笑，尹西顿时成了他们的关注焦点。

　　尹西脸都烫了，东西放回去后，加快脚步继续往里，远远听到有人暧昧道：“少瑾，这么薄，你用了肯定会破掉！”

　　“滚。”陆少瑾压着笑意骂道。

　　这帮人也只有高中吧，怎么说这么露骨的话题。尹西觉得他们真是无药可救。

　　买完药出去的时候已不见那几个男生。

　　虽然路上吃了药，尹西还是一直打喷嚏。

　　“出门的时候用药水冲洗了吗？”

　　尹西妈看她那样心疼不已。

　　尹西点了点头，应一声：“嗯。”

　　“刚才你就不该跟我一起整理，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尹西用餐巾纸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事，吃了药一会儿就能好。”

　　“你先去睡会儿，晚点起来就舒服了。”

　　尹西不硬撑，喝了杯热水就回房间躺下了。

　　--

　　尹西醒来时，天已经暗了。房间里昏暗一片，不知从哪儿传来几个男生的说笑声，大声又放肆，青春活力。

　　她鼻子已经好了，但还有点头疼。下了床往外走，听到一楼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尹西下楼进去问：“今晚吃什么？”

　　“我出去的时候晚了点，只有杏鲍菇炒肉和焖豆腐。”

　　“我喜欢焖豆腐。”尹西上前搂住她妈的腰笑道。

　　尹西妈回头看她，会心一笑：“你先去客厅待着，一会儿就好了。”

　　“好咧，那辛苦妈妈啦！”

　　饭桌上，尹西妈挂了学校的电话抬头看尹西。

　　“学校那边已经弄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跟妈妈说的吗？”

　　尹西摇了摇头：“目前没有。”

　　“来得匆忙了点，不过我觉得还挺好，你觉得呢？”

　　都说离异的孩子心思重，她担心尹西有事埋心里，长心病。

　　尹西觉得没多大变化。以前就算一家三口都在一栋房子里，可大多数时间也都是母女俩在一块，所以对于餐桌上或者生活里少了她爸这点，她还算习惯。

　　“我也觉得还好。”

　　母女两人相视一笑。

　　“吃完饭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现在都晚了吧。”

　　“不晚，高陵的夜色特别好看，出去走一下就回来。”

　　吃完饭，尹西妈去厨房洗碗，尹西在客厅擦桌子，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巨大的声响。

　　她站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外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尹西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抓着抹布往外走。

　　梧桐树底下站着几个人，都是在药店见过的男生，他们散开在树底，不知在干什么。

　　叫少瑾的男生此时正对房门的光，他黑色衬衣，下身是黑色休闲九分裤，头发剪得很短。他仰着头看树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周身还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乖张，气场很大。

　　“少瑾，躲开！”树上有人喊。

　　那帮男生还在搞鼓，没人发现尹西的靠近。

　　“我艹！杜洋凯！”陆少瑾骂了一声后，赶紧躲开。这时砰的一声大响，树上掉落一个篮球，尹西吓了一跳。

　　陆少瑾向前一步，接了球，他原地拍拍几下。

　　寂静的夜里只听到砰砰砰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这时尹西看到了他的正脸，很清晰。而陆少瑾自然也看到了门口的尹西，只不过她背着光，陆少瑾看不清她的面容。

　　陆少瑾就看了她两秒，便拍着球走开了。一帮男生跟着，浩浩荡荡往外走。

　　尹西还能听到他们飘散在夜里的说话声。

　　“刚才有个女的。”

　　“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要多嘴？”

　　“我还没说完……好像挺好看的。”

　　“黑乎乎一片你也能说好看，透视眼呢你。”有人吐槽。

　　“真的，很漂亮，我看到她侧脸。”那人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道，“对了，今天在药店碰到的美女！”

　　陆少瑾没说话。

　　随着时间流逝，哄笑声在夜色中消退。

　　尹西妈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刚才有人把篮球打到梧桐树上面。”

　　尹西妈探头出去看。“大半夜的谁还打篮球。”

　　见她看错方向，尹西指了指前方，“往那边去了。”

　　尹西妈看了会儿，哦了一声：“那边有户人家，估计是那家的人。”

　　尹西妈转身回门，尹西也跟着进去。

　　她以为她们家最偏了呢，还有谁住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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