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朵小白莲

　　(一)
　　驸马被软禁了。
　　软禁了两个半月。
　　被他的公主。
　　月色不明，略显简陋的偏房里，长安端坐在圆桌前。
　　桌上有一壶他生平最爱的雨前龙井，房外守着的是几个公主派来的黑衣人。
　　萎靡的丝竹声从不远处的厢房传来，长安拿起茶壶，带着温度的茶水缓缓注入紫红色的茶杯，升起缥缈的白雾。
　　突然一阵错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眼前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长安，我们和离吧。
　　“好”

　　（二）
　　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妹，凌厉强势，自幼文韬武略不让须眉。
　　十年夫妻，驸马的背叛也只让她萎顿了两个月。
　　长安拿着一个简单的包裹出了公主府，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
　　出府前，他去见了公主一面。
　　她斜倚在塌上，大红的衣袍，容颜极盛。
　　他站定，细细望了她一眼，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迈出门时，身后一只杯子在墙上炸裂。
　　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停下。

　　（三）
　　荒郊野岭，月黑风高。
　　面前是一列黑衣人。
　　他不会武功，只能依旧挺拔地站在原地，淡青色的衣服被风吹地猎猎作响。
　　一柄玄铁的银光向他射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另一柄弹开。
　　他被救了。
　　地牢内，公主冷笑“长安，这就是我的好哥哥，你替这种人做事，便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四）
　　他做了公主的面首，作为自由的代价。
　　从一介布衣到天家驸马，再到这男宠，他的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
　　他被洗干净，带到了公主的卧房。
　　房里有一个小公子正在为公主剥葡萄。
　　小公子一袭青衣，眸中清澈，像极了当年的他。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
　　八九岁的年纪，比眼前的这个小公子还小。
　　瘦弱的身子，单薄破旧的衣服，散落一地的柴火。
　　掌事见到了，一根竹条就要往他身上抽。
　　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拦住了。
　　小姑娘一脸严肃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掌事和他。
　　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蹲下，一脸严肃地抬起他的脸，仔细地瞅了瞅。
　　五六岁的小团子，对后面那个锦衣华服的夫人说，阿娘，我想要他做我以后的驸马。
　　夫人用手帕捂了嘴笑了笑，没说话，抚了抚小公主的头，满目慈爱。
　　小公主抿了抿唇，走回夫人身边，摇了摇夫人的衣摆，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夫人最终还是把他从娘家府里带走了。
　　天家拿女儿当儿子养。
　　他成了小公主的伴读。
　　公主望见了他，挥了挥手，小公子顺从地跟着其他人下去了。
　　陈红的古木床上，公主抓住他的一缕青丝把玩。
　　“把他送走吧”他看着她，似乎叹了口气，清透的阳光投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眉目如旧。
　　“他可比你听话多了”女子仰躺在他的腿上，声音懒洋洋地，听不清情绪。
　　他闭了闭眼。
　　一个吻落在他的眉间。
　　他的睫毛颤了颤。
　　次日，那小公子被赐出府。
　　乌云遮日，小公子泪流了满面，难得违逆，哭着要再见公主一面。
　　管家回禀，彼时，他正在桌旁为公主研磨。
　　公主还是去了。
　　小公子是公主在街上捡来的，总得了了这场缘分。
　　他跟在后面。
　　公主看了看他，没说话。
　　他们到的时候，小公子还在哭。
　　公主向小公子走过去，小公子抬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小公子祭出一柄软剑。
　　身后的长安见到银光连忙推开公主，剑刺入肌肉流出黑紫色的血液，公主慌了一瞬，长安与小公子过了几招，制住了他。

　　（五）
　　陈红色的床，沉香木的熏香。
　　他调整了下内息，缓缓睁开眼。
　　伤口被处理了，余毒未清。
　　门被推开，一个婢女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
　　他靠坐在床头，一饮而尽。
　　婢女一直低着头，匆匆走了。
　　他已经二十多天没见到公主了。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只接触过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婢女。
　　完全搭不上话。
　　公主不想见他，想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伤口愈合地差不多了。
　　窗外晚霞红地很有层次，他从房间里搜出纸笔，他该走了。
　　隔日。
　　公主抚了抚这张纸，字迹隽秀，她扬起唇，大红的衣袍显得萧索。
　　一滴水砸在纸上。
　　“入宫的那一年，娘娘便安排我偷偷学习武功了，公主的伴读，怎能没有能力保护公主，瞒下所有人，是为了多一张底牌”
　　“三个月前，皇帝找到我，让我偷出你这半张虎符，换你下半生顺遂无虞。我不信他，但我必须答应他，而且把这场戏演好。现在还不是硬拼的时候。真的虎符仍旧和府中密室里的正统遗诏放在一起，在盒子里的暗格里，把盒子砸碎就能找到”
　　“我再也当不成当年那个雪地里那个真正清透的人了，却总是哄着你。
　　其实答应皇上也是存了私心的吧。
　　人都是会变的。
　　很久以前，我便已趟过淙淙的河流，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不再是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眉目清澈的孩童了。
　　可你还在对岸，守着那个孩童，不肯离去。
　　不要怪我骗你。
　　我只是不敢点破。
　　毕竟，肯守着我的太少了。
　　我很开心。
　　真的。
　　还有你守着他。”
　　“此次一别，愿君长安。”

　　（六）
　　长安寻了一处清幽的山谷，买了个简陋的竹屋。
　　朝闻鸟鸣，夕听花声，倒也清闲。
　　没有血腥，也没有诡计。
　　长安越来越虚弱了，像山谷中摇摇欲坠的夕阳。
　　他知道，当天那小公子的毒是无解的，只能拖，看来现在快到时候了。
　　三个月了，也够了。
　　公主也终于在半个月前与吴家世子联合，登上帝位。
　　他见过那个世子，是一个清正的人，配得上公主，不像他。
　　这很好，他想。
　　长安躺在竹床上，穿着青色的衣衫，身姿修长，容色静谧，仿佛和竹床融为了一体。
　　他感到昏昏欲睡，时间到了。
　　恍惚间，他见到了他的公主，大红的衣袍，高綰的发髻，步履匆匆向他走来，难得失态。
　　他勾唇，笑容清浅。眸中波光清澈，仿若当年。

　　（七）
　　长安睁开眼睛，震惊自己竟还能醒来。
　　还在一个马车上。
　　驾车人的技术还不怎么样，一路左晃右晃上下颠簸。
　　马车停了，前面的帘子被拉来。
　　一个穿着大红的衣袍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吃点儿东西，赶车去，累死我了，以后都你驾车”女人拿出了水和食物，望见他难得呆楞的样，笑了。
　　一下子坐在他的旁边，捏了捏他的脸，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
　　她无比严肃地告诉他，你可是我拿皇位换回的一条命，以后就是我的啦。
　　像一个强抢民男的小流氓。
　　原来没有任何束缚的公主是这样的，果然三岁看老。
　　他又想起关于皇室的一个传说，在宫廷深处有一只墨玉蟾蜍，可解百毒，只有帝王有资格拥有，原来是真的。
　　身旁那人递过来一个水囊，打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快喝，都裂了”
　　白玉似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他接过水囊，喝了两口。
　　“我们这是去哪啊”
　　“不去哪，到处走走。走够了就找一处山水清秀的地方，养老”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他才刚入宫，公主下课了，与他一同在花园里散步。
　　“长安，你以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那时他还很青嫩，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想以后到处走走，游历天下。走够了，便找一处山水清秀的地方养老”
　　小公主继续走着，严肃而沉默。
　　突然停了下来。
　　转了身，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清透的眼睛眨呀眨，映着当日的阳光。
　　“那长安可以带上我吗？你是我的驸马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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