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追不舍

　　散了会，魏翼正往楼下走，这时候电话响了，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下面传来吵嚷的声音，他看是□□大厅打过来的，估计韩继飞遇见麻烦了。
　　他加快了脚步，到□□大厅的门口就看见韩继飞被几个村民给围上了，村民七嘴八舌的在说什么，使得整个大厅乱哄哄的。小伙子憋得满脸通红，吭哧瘪肚的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魏翼扒开人群，没理会韩继飞投来的感激的目光，问这些村民：“怎么回事儿？有话不会好好说？”
　　“魏哥，你可算下来了。”韩继飞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
　　韩继飞皱着眉说：“我都没听明白。”
　　魏翼转过头，问围住韩继飞的人说：“你们是那个村的？”
　　这时候，一个男的对魏翼说：“我们是上栗村的。”
　　魏翼就在上栗村蹲点儿，这人这么一说，便觉得他有些眼熟。“怎么了？”
　　“魏书记，是这样的，我们几个的事儿都差不多，我去年从村上承包了五亩地，签了五年的协议，前几天，秦老三去找村上，说要承包点儿地种油用牡丹，说我们几个的地比较好，就想让我们转给他，村上说把村东头山脚下的地换给我们，那片地土质特别差，下点雨就积水，而且还背阴，种什么都没收成，我们不同意，秦老三就硬把钩机开我们地里去了，把地都给刨了，还好这都收完秋了，要不然今年白辛苦了。他不仅把地给翻了，昨天开始施工搭大棚，我们去找村上，村上不理，让我来找乡里。”
　　油用牡丹是近几年炒的比较火的新兴经济作物，据说产油量高，收益好，传播技术的人员还会提供收购。不过这种经济作物东北这边不太容易栽植，因为温度太低，虽然也有人过来宣传，但也因为条件不适合而没有形成规模。在魏翼看来，种油用牡丹其实是借口，秦老三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强行换地。
　　“这就是你们村上该解决的事儿，怎么什么事儿都往乡里推？”魏翼嘟囔着，拿起电话就往上栗村打。接电话的正好是他们村主任张世华，魏翼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直到韩继飞把人都清干净了，他才开始跟张世华交涉。
　　张世华这个人，仗着有个在区里做领导的表哥，又和金主秦老三是好哥们儿，便什么都敢干。秦老三又叫秦秋民，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秦老三，早年也是开矿的，手里有点破钱，张世华选上村主任，秦老三出的钱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世华和秦老三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上栗村横行，而上栗村的书记是乡里派出所的刘希伟所长兼着，他工作本身就忙，对于上栗村的乱象鞭长莫及，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儿，那就万事大吉。因为张世华依仗身后的关系，确实也办了些实事儿，办村企，搞合作社，还为农民争取了一些政策上的帮扶，得到了一点甜头的上栗村的村民似乎不愿意改变这个现状，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干得就比张世华强，所以每次换届选举，张世华依然高票当选。魏翼这几年在上栗村蹲点儿，和张世华接触的还算不少，经过接触，他没有摸透这个人，对于这个人如何，多数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毁誉参半吧。
　　魏翼毕竟不是新寺乡的土著，来这里上班十多年，在人际关系上依然是很吃亏的，因为他们单位很大一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新寺乡人，关系盘根错节，非常复杂，可能随口说几句话就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样就一下子近乎了。魏翼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他知道，在这乡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张世华身后的背景，张世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碍于他是乡里领导，他们也只在面上过得去。魏翼则不管他那一套，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受制于人只会让工作畏首畏尾。
　　张世华在电话中装糊涂，问他怎么了。
　　魏翼说：“张主任，没多大的事儿，你们村的村民过来乡里找秦老三强行占地这回事儿。”
　　张世华在电话里笑笑，问他：“魏书记啊，这事儿吧，你不用说我都能知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我说给他们换地，他们不同意。”张世华找了理由来开脱自己的责任。
　　“张主任，我在你们村上蹲点儿快三年了，村上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就是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你给人家换得肯定不是好地。”
　　“魏书记，您这是说哪儿的话？”
　　“张主任，您看，其实农民再实在不过了，他们守着一亩三分地辛辛苦苦一大年，也是不容易。如果咱们村上给的是好地，人家自然愿意换，你们种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不好的地，他们就指着这地出钱吃饭，您这不是夺人饭碗嘛。”
　　电话那头在沉默，魏翼又说：“您看，这明年眼瞅着就要选举了，上头这打老虎抓苍蝇的，风声一年比一年紧，就盯着出头鸟呢。到时候再出现上次有村民去上面告你的事儿，你觉得能那么好解决的吗？你表哥和秦老三还能给你擦一辈子屁股吗？这事儿咱们村里妥善处理好了，村民还得挂记着你的好呢，也不用秦老三那么为你操心选举的事儿。还有啊，村上的书记还是派出所的刘所长兼着，刘所长马上就快退休了，您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呢嘛。”魏翼连威逼带利诱，希望张世华能表个态。
　　依然是沉默，过了不知道过久，张世华才说：“行，我会解决好的，你让他们回来吧。”
　　“张主任，您是明白人，希望咱们村上尽快把这事儿给解决一下，如果解决不了呢，周六我们也要下乡，正好协助咱们村上协调协调，您看怎么样？”
　　“知道了。”张世华的语气不太好，但也十分无可奈何。
　　挂了电话，魏翼让韩继飞把人都喊进来，把跟村里协商过后的结果告诉他们，大家伙千恩万谢的走了，整个□□大厅一时间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这时候，韩继飞若有所思的盯着魏翼在看，魏翼伸手在韩继飞眼前晃了晃，韩继飞回过神来。
　　“怎么了？”魏翼问他。
　　“觉得魏哥你特厉害。”
　　“也没什么啊，村上那些老油条啊，表面上和你亲亲热热的，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儿，到时候不是全都是乡里的。”
　　韩继飞不明就里，魏翼对他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韩继飞拿着扫把把屋里简单的扫了扫，魏翼决定刺激刺激小伙子：“刚才开党委会，这周六全体机关干部都不休，下乡，等会儿卫慧该给你打电话了。”
　　这个消息似乎有些突然，韩继飞站在那里愣住了。
　　魏翼笑了笑，说：“长鸣乡的矿出事儿了。”
　　“哎？我好像看见新闻上说了，难怪昨天我爸晚上还出去了。不过那儿的矿出事儿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乡里的矿也不少，另外还有村民家里的用电用气安全什么的，都得检查检查，前几天红旗村村部施工现场还伤了个人，正好这些事情都凑一起了，明天乡里还得开会强调一下。别的先不说，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司法所的人过来，咱们有点活。”

　　魏翼得承认，身边多了个韩继飞，干活的效率明显提高了，午饭前的半个小时加上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个部门联合搞的普法宣传教育的活动方案和宣传单就基本上弄得差不多了。司法所长王志鹏家里有事儿着急要走，说明天会后再来敲订最终的方案，出文件什么的，魏翼也觉得挺疲惫的，干完了活，整个人都瘫在□□大厅的长椅上抽烟，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韩继飞看起来被他熏得不行，蹑手蹑脚的去开窗，魏翼被臊的不好意思，赶紧把烟熄灭了。讪笑着说：“哥就这点儿爱好，累了一天，今天咱们还值班，晚上哥请你吃饭。”
　　韩继飞挺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说：“不是有食堂吗？”
　　魏翼说：“咱们食堂那晚饭就是今天中午的剩饭，这饭不剩都不好吃，剩的就更没法吃。牛羊肉吃不？羊下水呢？”
　　韩继飞说：“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魏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那太好了，晚上就羊汤加锅烙了，外面有家小馆子挺不错的。”
　　等下班的通勤车一走，魏翼就领着韩继飞出门了。
　　原本和魏翼一起值班的计生助理张铭已经被调去了别的班，魏翼平时和他吃值班饭，都一人来瓶啤酒。他问韩继飞会不会喝，韩继飞摇头，魏翼干脆也不喝了。
　　魏翼赞许的看着韩继飞，说：“不抽烟不喝酒，真是好孩子。”他举手找来老板，要了一份羊汤锅和半斤锅烙加上两块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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