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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为撑着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坍塌的山崖那边走，楚炎拦住了他。

　　“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

　　夜祁挂在肖为身上：“为什么？地幽火应该不会再爆发了。”

　　楚炎看了他一眼：“不是地幽火的问题。快点。”

　　“你不能说清楚点吗！”

　　夜祁和肖为被楚炎拽到了一块石头后面暗中观察。就在他们躲起来的后一秒，忽然坍塌的山石被崩开了。

　　楚炎冷笑了一下。他就知道这家伙死不了。

　　肖为忽然觉得一个又软又小只的东西窜到了自己胸前。

　　“我的天！那个家伙...他居然在地幽火中活下来了！”

　　下意识地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夜祁。其实肖为现在也很害怕，能在地幽火爆发地点里活下来，这得有多么丰厚的灵力？

　　玄白轻轻拍了拍沾在自己袖口上的灰尘，颇为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次地幽火爆发产生的灵力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肖为的尸骸。

　　“已经被烧化了么？”这样更好，彻底毁尸灭迹。

　　不过刚才那两只红狐和白狐的内丹，也是可惜了。

　　玄白拈了一个剑诀，御剑飞去。

　　肖为把夜祁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好了，他已经走啦。”

　　夜祁有些不情愿：“别这么小气，你不知道你那儿多暖和么，外面冷。”

　　肖为的内心不由得动荡了一下。

　　随后两人一起看向楚炎。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肖为问道。

　　楚炎依然紧锁着眉头，不语。

　　“楚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半晌，楚炎才睁开眼睛。

　　“我刚才一直在想，玄白为什么回到这里来，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肖为不禁凑得近了点：“那你想明白了么？”

　　楚炎再次闭上了眼睛，然后抿着双唇，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在借着地幽火修炼。”

　　楚炎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他们能活下来已是三生有幸，多亏了那一刻夜祁忽然得到了大量的邪气。这样规模的地幽火，能够造成的伤害直径肯定远远超过了两里，甚至可能有十里。而他已经不敢想象两里地以外一线的那些玄云弟子现在是个什么惨状。也不敢想象那些正在撤退的村民的伤亡。

　　一般的地幽火会默认三到五里是安全距离，所以一旦发现地幽火爆发的迹象，修士们一般都会先将当地的居民阻止撤到五里之外。然后部分功力深厚的修士会到达爆发地点的两公里之外的地方，通过向灵脉里面输入一种叫做“反灵气”的特殊灵气，一点点中和掉多余的灵气，直到原本的灵气恢复平衡为止。

　　但是这就需要大量的反灵气来进行操作，也就意味着需要有大量的、修为极高的修士。如果只让普通的仙门弟子来做的话，结果多半是失败，最后地幽火还是会爆发，只能站在原地拿灵气硬抗。

　　虽然修真者的能力和技术始终在不断革新，但是直到现在，阻止地幽火爆发的成功率也只有六成左右。

　　曾经有人想过直接将灵气通过灵脉输送走，结果却是因为灵脉不堪承受而造成了新的地幽火。也不是没有人想要通过地幽火的灵气进行修炼，但是导出灵脉的灵气实在过于丰沛，几乎所有尝试此方法的修士都会因为不能承受而在一瞬间爆体而亡。

　　但是地幽火的灵力是真的不能用吗？显然，并不是。

　　因为，显然，地幽火爆发时的灵气，绝对没有通过灵脉导出的灵气浓度高，如果修士的灵力真的足够高的话——至少，他体内的灵气浓度比周围的灵力都高的话，显然，他是可以借着地幽火修炼的！但是前提是，地幽火会爆发！

　　但是没有人敢这么想！再野心勃勃的修士，也不会就这么直接引爆地幽火！

　　因为一旦自身灵力无法和地幽火的能量抵消，马上就会被地幽火吞噬！没有人能冒得起这个险！

　　而且如果这么做了，押上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不知多少无辜凡人的性命！

　　而阻止地幽火爆发失败的同时，搭上大量的伤亡...会给自己的门派带来无尽的指责和羞辱。

　　——但是玄白就是这么做了。

　　楚炎紧紧地握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这个疯子！

　　疯子...楚炎真的想不到除了疯子还有什么能形容这个人。玄白眼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

　　“你去哪儿？你还受着伤呢！”夜祁惊呼。

　　肖为却好像完全忘掉了这件事，头也不回：“我去...找俩人！”

　　楚炎坐在原地没有动。

　　白狐山的山头已经缺了一大块，方才的洞口已经堵上了，只是看一眼，都会让肖为觉得瘆的慌。肖为不敢多看，跑上了山头，直接从玄白震开的地方闪了进去。

　　“肖为，你等等我！”

　　已经进了洞口，但是肖为发现很难再往里面走了。地幽火爆发引起的地震，让整个山洞随后都有再次塌方的危险。

　　夜祁没再问他什么，只是简单地说：“我来。”便用邪气移动了一块巨石，把整个洞口撑住，随后又用从制物符里找出一枚...肖为不认识，只觉得是一种会发光的晶石，夜祁对着晶石吹了一口气，晶石便升到了空中。这样就可以看清东西了。

　　那一瞬间的他似乎有种超越他外表年龄的成熟。

　　“可以进去了。”

　　虽然夜祁极力掩盖他的疲惫，但是肖为还是能听出来。顿时感到一阵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两人小心翼翼地进入洞中，隐隐约约有血腥味，应和着肖为心中强烈的不安。

　　最后，他们在洞口中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

　　夜祁嘶了一声，然后忽然一头栽在肖为身上，肖为想扶住他，却发现自己手想得了软骨病一样抬不起来。

　　肖为脸色白得有些发青，与此同时，他的胃里上下翻腾个不停。

　　几乎就是个肉团，已经看不出五官，更分辨不出那曾经是一只狐狸，更无从分辨那是狐三，还是白凌...

　　如果只是狐狸，也许肖为现在还不至于这么害怕。

　　可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曾经是狐三，那曾经是白凌...

　　夜祁紧紧抓着肖为的袖子不让自己滑下去，同时紧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对、对不起，肖为，我看到血就头晕...”

　　肖为顿时才从惊惶中缓过来神，看着眼前一样痛苦的少年，无言地张开臂膀，把他揽入怀里。

　　夜祁原本凌乱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

　　肖为拍拍他的背：

　　“你别呆在这儿了，出去等我吧。”

　　夜祁摇摇头，艰难地睁开眼睛，抬起头：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他曾经是你的朋友吧？”

　　朋友吗？...也许。

　　“那...”肖为把自己和夜祁分开，看着他的眼睛，“你再去找一下我另外一个朋友埋在哪儿，好吗？这里我来处理吧。”

　　夜祁刚想点头，忽然他看见尸体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等一下。”

　　他从肖为怀里挣脱出来，忍着恶心和头晕，去看那具狐狸尸体，待看清楚是什么了以后，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制物符和一件什么法器，在尸体周围挑拣着。

　　肖为不解：

　　“你在干什么？”

　　夜祁紧锁着眉头，说道：

　　“你现在修为不够，看不到生灵的魂魄。我在找他魂魄的碎片。那个叫什么，玄白，真心够狠的。这只狐妖的魂魄碎掉了，现在不但入不了轮回，连鬼也做不成了。”

　　“...灵魂也会被毁掉么？”

　　夜祁合上了制物符，幽幽地叹了口气：

　　“会的。但是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做...这可是六界所达成的一个公约啊。但是玄白这样野心勃勃到用地幽火修炼，不顾乡民死活的人，显然是不打算遵守了。”

　　他低头盯着制物符发愣：

　　“魂魄不全。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完全毁掉了，想要补上也已经很困难...但是，这只狐妖剩下来的这一部分魂魄，似乎有着非常强烈的执念呢。”

　　肖为看不到，但是夜祁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手中的灵魂碎片在发光，仿佛人的呼吸一样。

　　忽然，两人身边有一块石头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碰撞的声音，惊动了一边黯然的肖为。

　　“夜祁，快过来！”

　　夜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站到肖为旁边，两人一齐法力移开了这块巨石，但是移开以后，还有一块更大的。

　　“又要用邪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活活累死...”

　　肖为从上而下敲了下他的脑袋：“现在不要说死这样的话啊。”

　　随着轰隆一声，这块石头也被移开了。看到眼前的情景，肖为激动到大叫了一声：

　　“狐三！”

　　也许是走运，也许是洞府故意设计的结构——塌下来的石头构成了一个不大的空间，刚好可以容纳一只狐狸。相比起刚才的那只，狐三虽然也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好得太多了。此刻她正是原形，趴在地上，气息奄奄。

　　这么说刚才死去的是白凌？

　　虽然这很残酷，但是肖为在看到活下来的是狐三的时候，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肖为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狐三抱出来，夜祁也上前查看。狐三的已经魂识不清，似乎随时都会死去一样。

　　夜祁在看到狐三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就快吐血了，倒不是因为她身上有很多血，而是因为——

　　“她受的伤太重了，本身修为不高，身体里妖气全部被地幽火抵消掉了，现在根本没办法化为人形，肖为，我来给她输入一点...嗷...”

　　夜祁已经累到连眼睛焦距都对不上了，还在努力地摆出要输送邪气的姿势。

　　肖为心里一沉，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疯了！在这样输送邪气下去，你也许会死得比她还要快！夜祁，你总是这样当老好人么？”

　　“嗯？”夜祁眼前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肖为模糊影子，“我...不是啊...他们是你的朋友...”

　　...白凌完全算不上，狐三算不算朋友呢？但是，的确是他们送给了肖为龙心花，算是恩人吧...可是...

　　“没关系肖为，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灵力不是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要是你需要我做的事，我都很高兴...”

　　肖为大惊：“你没事吧？夜祁？”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不是刚刚认识么！

　　——今天晚上第N次夜祁累到在他身上，这一次是直接睡着了，死气沉沉得简直像一个刚刚写完了启东作业本和全品学练考，还熬夜看完了薛金星的初三学生。

　　这个地方随时可能坍塌。肖为一只手抱住狐三，一只手扶住夜祁。可是这样白凌的尸体就带不出去了...不，无论如何，活人总比死人更重要。

　　肖为颇为费劲地回到了原地。楚炎还在那坐着，神色并无异样。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肖为摇摇头。极为怜惜地把夜祁靠在石头上，忽然发现夜祁的衣服穿得有些单薄，便脱下外套盖在了他身上，不经意地便轻缓了自己的动作。

　　月光照在少年熟睡的脸上。这孩子的睡颜...真的很动人。

　　肖为不由得呆住了片刻。

　　可是就是为了他的事，这个孩子本来已经很疲劳了，居然累晕了过去。

　　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没用。

　　“我不能这样下去。”肖为低声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既然我现在已经有灵根了，既然我还能救我自己...我不能再借你的力量，来救我的...朋友。”

　　说罢，肖为静静地看着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的狐三，坐下来，闭上眼，试着将体内的灵气转移到掌心。

　　楚炎则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这一切。

　　肖为忘记了自己也是身负重伤的人，就好像，夜祁忘掉了今天用掉了多少灵气一样。

　　他们都是刚刚结识不到一天的人。但是。

　　所以说羁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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