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的养成手册

　　府内有人死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场景再合适不过。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江府平静的夜空，给本来孤冷的黑夜带来了一丝战栗。
　　最早到来的是江离，午夜的惊声尖叫让他立刻清醒过来，循着声音没几步就到了花园。他认出来了正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粉衣女子正是江家的一名侍女小婉。
　　“小婉？”
　　“啊！！！别过来……别过来！”小婉双手抱着头，不敢看任何地方，突然到来的人更是让她更加惊慌失措，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江离慢慢走过去，按住正在战栗之人的肩膀，轻声说：“别怕，是我，是我。”
　　一抬头看见是江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女子端直扑进江离怀里，带着哭腔说道：“离公子，离公子……救我，救我……”
　　江离像一根救命稻草被这位受惊的女子死死的拽着，他还没来得及安抚怀里的这位，一抬头自己先惊了一跳。战栗的感觉从头到脚走了一遭，眼前的场景令他都感到后背冷汗涔涔。一颗孤零零的头颅上那双空洞的双眼就在这午夜时分看着他，说它空洞，是因为它真的只是两个洞，眼珠似乎已经被人强行挖走了，身体的下半截挂在假山上，仅仅一眼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震悚。
　　忍住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带给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江离很快的镇定下来。他知道刚刚小婉的惊叫已经惊动了府内的很多人，不一会就会再有人来，现在自己要做的是保证现场不被人破坏。江离看了看周围，如此残忍的景象却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滴血迹，实属诡异，假山的一旁有一个小物件在惨淡的夜色下反射着光芒。
　　江离把小婉安抚好，走过去想看看这是个什么物件，此时出现在此地，怕是跟这件凶残命案脱不了干系。可他却在看到的一刹那，身子一僵，感受到了更大的震惊。
　　“这……”江离拿起了地上的小物件，是一块翡翠的玉佩，上浅下深，很是好看，说是一块倒不如说是半块，因为这明显是人为把它磕碎的。
　　这……明显是净阳的玉佩。
　　净阳……难道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江离不敢再往下想，他怕想到什么不好的结果，他不认为净阳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但他却想不通如今这场景。
　　是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人。江离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塞进了怀里，转过头去，发现到来的人竟然正是怀中玉佩的主人。
　　“你……你怎么……”
　　“啊！！天呐，吓死我了！”江离还没说出自己要说的话，就被楚翊这一声惊叫给打断。那句疑问在被哽在喉咙里，这一晚上也没有问出来。
　　随后陆思年、宋夕颜等住的离花园比较近的宋家人全都到了这里，看了这惊骇一幕竟说不出话来，宋夕颜更是用手捂住了小师弟的眼睛。
　　“别看，小心晚上做噩梦。”
　　陆思年不由苦笑两声，发生如此可怖的事件，今晚怕已经不用睡觉了。想着就用手拉下了师姐的手，说：“师姐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宋夕颜愣了愣神，确实，面前这个少年已经和自己一般高，在也不是那个低下头不敢说话的小孩子了。
　　姗姗来迟的反而是住的相对较远的江弱尘，披了件水蓝色的外衫，头发只是简易地束在脑后，看样子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他后面跟着同样神色匆匆的江苑，老远就听见她在问江弱尘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是府内人死了。”江离上前迎了迎。
　　“死了？”江门主的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深沉严肃了许多，“让我看看。”
　　绕过江离，就看见那残忍一幕，江弱尘的眉毛不由一皱，又上前探视了一下，手指点在尸体眼眶上，神色更加的凝重。转过身去问江离：“死者可是柴房的伙夫阿金？”
　　江离看了看，虽然尸体已经成了那般模样，但是还是能依稀认得出是伙夫阿金，就应了声。
　　“阿金是被挖出双眼，斩断头颅而死，”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弱尘顿了顿，再说，“凶手使用的是灵召寒功。”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灵召寒功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只是一种调节体内阳寒真气的一种简直内功功法，可以说是稍稍习武之人皆可练会的入门级武功。可这种内功却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一旦出手，必然会留下痕迹，且此功寒气过强，练习者难以把握平衡，经常出现伤及自身的情况，所以习此之人也已经少之又少。可世上还是有个世家的内家心法正好克制此功劣处，能达到平衡，不至于伤体伤身，还能促进武学增长，那家就是宋家。
　　江弱尘冷眼看着宋家弟子，其中含义大家都明白。
　　“你们是在怀疑是我宋家之人干的？”宋夕颜第一个绷不住了。
　　“江某并没有所指，只是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平静，只是这层平静里面带着难以明说的冷峻。
　　“我宋家怎会干如此事情？！更何况我们与江家素来友善，你们凭什么怀疑我们！”即使有什么灵召寒功的痕迹，宋家大小姐也不相信这件事是宋家干出来的。
　　听宋夕颜的语气已经很是激动了，陆思年拉了拉宋夕颜，说：“师姐不要着急，我们清者自清。”
　　确实，清者自清，江弱尘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这件事的凶手早晚会浮出水面。看来……是自己太激动了吗？宋夕颜从小就是个非常要强且自尊的人，不想留给别人说道的空间，所以任何事情都会努力做到最好，父亲常说这样的性格需要磨练，她还不懂得沉稳。现在这般看来，倒不如这个小师弟了，宋夕颜不由在心中苦笑两声。
　　“师弟说得对，我们清者自清，还是等江门主查清整件事再说吧。”
　　江离听到净阳的声音突然内心一紧，怀中的那块玉佩像是一块大石头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看净阳平静的表情，真的……与你无关吗？
　　“诸位先回房休息吧，这件事明天一早我江家自会彻查，到时候谁清谁浊自有分晓。”江弱尘冷冷的说道，“江苑你把小婉带下去好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江苑应了一声，她很少见到自己这个平日里温柔的小叔叔这般模样，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带着受惊的小婉离开了花园。江弱尘吩咐了几个手下把花园里的现场保存好，也离开了。只留江离和宋家一群被怀疑的人还在原地。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看我们笑话吗？还是怕我们动手脚？”也许也是突然被怀疑带来的坏心情，楚翊第一次在江离面前这么勇敢。
　　而江离也出奇的一言不发，只是现在原地，看着净阳。
　　“走吧，走吧，这事我想江门主能还我们一个清白。”五师叔拍了拍楚翊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摊上这么一件事是谁也想不到的。
　　陆思年和宋夕颜也在回房间的路上慢慢的走着，月光冷冷的洒在这条本来并不长的小路。宋夕颜内心沉甸甸的，她看着师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而自己此时的心情又有谁能够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外界的质疑，是自己内心已经产生的怀疑。
　　“师姐，不要再担心了。”陆思年拉住了宋夕颜的手，像小时候她拉住自己一样。
　　“我……你说能相信一个你朝夕相处的人吗？”宋夕颜的声音好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用心相待就能相信，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十四岁的少年也能听出她有心事。
　　“在今晚那声尖叫之前，我……我看见师兄才从外面回来。”无助。
　　师兄？怎么会……难道他和这件命案有关？不会不会，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再说他和江家无怨无仇，这大概是个巧合吧……
　　“我……我不知道要怎样做。”还是无助。
　　话音未落，陆思年就感觉宋夕颜的额头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在这场景之中，自己就是师姐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他感受到了空气中有低低的呜咽声，是师姐在自己肩头抽泣，他双手抚上宋夕颜的背，把她抱在怀里。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如今抱住师姐才发现自己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思年……”
　　“我在。”
　　陆思年记得这好像是师姐第一次这么喊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里像一股小溪流过。他看着怀里的人，只想赶紧长大，给她一个真正的肩膀。

　　“阿离，大家都走了。”黑夜中的花园里只剩下了净阳和江离。
　　沉默。
　　江离的手默默的握紧了。
　　“你没有话要说吗？”净阳再一次开口，等待江离的回答。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自作聪明的习惯？”江离的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觉得自己打心眼里不喜欢净阳这种人，感觉什么地方都很优秀，每件事情都做的好，仿佛从哪个地方看都那么优秀。可就是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才让自己更加难以接受。
　　“你今天夜里出来过吗？”还是试探的问了。
　　“出来过。”
　　江离倒没想到净阳一点也不遮着掩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罢了。
　　“出来有何事？”
　　净阳沉默了。
　　“不方便说？”
　　“倒也不是……”
　　“宋家的事？”
　　“不是。”
　　问到这里江离明白了，应该是与这件命案有关，他一句不多问，净阳也丝毫不多说。午夜本就宁静，现在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就这么站着，谁也不离开。
　　还是净阳先开口了，说：“阿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我。”
　　“你这只是一面之词。”说是这么说，但是江离心中其实还是暗暗地松了口气，“我江家死的人自会查清楚真相，害人性命者绝不姑息。”
　　“好一个绝不姑息……不愧是武林大家。”净阳摇摇头在苦笑，目光低低的盯着地面，如果有谁看见那一定是寒夜里最冷的一道光。
　　江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马上闭嘴了，夜晚又回归了沉默，直到净阳离开江离也没有走。十几年了，他还是没能忘记，江家……到底是亏欠他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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