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妖

　　外面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傅青苝窝在赤红大帐内，升起火盆烤着火，驱散一室湿冷寒意。

　　茯绮则搬过一方软毡，贴合着她盘腿坐下。拾起火钩，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盆内火红的炭块。

　　“茯绮，我们是多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傅青苝双手托腮，微阖着眼，似睡非睡，没话找话。

　　茯绮听到主子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歪头苦思冥想老半天，最后梗着脖子道，“主子，你难为着我了。你知道的，除了跟你有关的事，别下我一概不太喜欢推敲琢磨。”

　　“……”

　　“不过，主子”茯绮撂下火钩，扭身正面对着傅青苝，神秘兮兮道，“咱们巫神大人看天，倒是准的没话说。说大雨三日不停，还真下到了第三日！”

　　话毕，她双眼骨碌碌地瞅着自家主子，等待她的回应。

　　傅青苝对此事深以为然，毕竟巫神大人的能力，族人携她有目共睹。

　　只是说到雨，她又有些发愁，眸光变得飘忽起来。

　　以往草原也有过数不清地倾盆大雨。但均未有哪次像这回，比天破了个窟窿还可怕！昏天暗地，骇人胆悬…

　　同傅青苝想法一致的族人，可谓不在少数。

　　他们自晨起至现在，早茶皆都用了半晌，却仍然十分存得住气。哪怕颇感无聊，也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帐内听雨！

　　任外面雨下的再大，风刮的再飚，也不敢掀帘一窥。

　　恐极一伸头探脑，就被这鬼天气给逮住，劈个正着！

　　…

　　无聊透顶的主仆二人，围着火盆，不时地换着姿势发呆。

　　从头到脚顺带着头发丝，都在无声宣诉着“毫无乐趣”四个大字。

　　突然，茯绮乌眸一转，把头凑到傅青苝耳畔，软乎乎道，“主子，要不我们出去看一眼，前两日虎倞接生的小马驹？”

　　“呿呿呿，外面天在作妖你且可不放心上，但要贸贸然出去作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什么时候看不得小马驹，非得这会儿去？”傅青苝素手一推，把硬凑过来的脑袋，原封不动地又给送了回去。

　　茯绮嗫嚅着唇瓣，抓了抓头顶的发髻，泄气道，“我还不是怕主子无聊嘛，唉这天！果然是北境不定，天生异兆。”

　　“瞎说什么呢？什么不定，什么异兆？”

　　傅青苝转头怒目瞪她，大力弹了下她的脑仁，揉搓着她的小脸娇声斥道。

　　“就前…前几日里，四族长在咱们这用罢晚膳。出门适值阿斟布大人求见，两人走的时候小声嘀咕商和这事，我碰巧听到的。”茯绮挣脱出主子的魔掌，一字一句仔细说道。

　　少有见到茯绮这么较真地解释一件事，彷如脸上满满登登刻着字，写的全是“信我啊信我啊”。

　　片时。

　　“父亲他们说话，一向谨慎避讳，哪容你这丫头听个清楚。保不是听错了吧你？”傅青苝嘴上虽继续否定着茯绮的话，但她双手交叠紧握，可见心里已经开始仔细盘算思量。

　　“我，我耳朵好使的紧！真的主子你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茯绮拉住傅青苝的衣角，轻摇慢晃，务必让主子相信自个的耳朵没有问题。

　　傅青苝定定看了她会，眸中划过一丝慎重。而后抿紧唇线，不再出声。

　　细细想来，父亲近日好像真的比旁时忙上许多。大哥二哥也是一样！

　　两人刚从重滇城赶回不久，兄妹三人还未能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一番。他们却又被琐事缠绕在身，几日遍寻不着身影！

　　算算，依着大事，也就数五月七日北境七戒，值得让人这么大费周章。小事倒要数着，五日后她行成年礼。

　　然，他们所忙活的，分明两样皆不是。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

　　茯绮见主子不再说话，乖巧地安安静静坐好。继续拾钩，拨弄火盆中的炭块，防着火虚一会灭了。

　　傅青苝双手抱膝坐在软毡上，目光注视着火盆，沉思良晌。漆黑的眸中，映出两团小小圆圆地赤色火焰，亮的惊人。

　　一时帐内，静到可清晰闻及火爆炭块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茯绮困顿到昏昏欲睡，傅青苝却突然猛地站起。

　　她这么一起身不打紧，可把茯绮吓了一跳。瞌睡虫瞬时全跑光！回过神，就紧抱住傅青苝的大腿，劝慰道，“主子，不可！”

　　傅青苝事还未想得明白，腿已经有些麻了。起身刚想舒展舒展，就被茯绮猝然抱住大腿！

　　她咬牙忍住大腿上传来的苏爽酸麻感！低头盯着茯绮的乌青的发旋，艰难道，“你想干嘛？”

　　茯绮扑到大腿后，手劲又适当地紧了紧，然后闭眼大声嚷嚷道，“天，天要作妖你且可不放心上，可人要贸贸然作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

　　欸？！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傅青苝迅速将话在脑中过滤一遍，随即双目圆瞪，用力拔腿。大声呼道，“你个笨丫头！谁跟你说我要出去啦？你家姑娘只是腿麻了而已！快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动鞭子啦！！！”

　　***

　　临近傍晚，雨势渐渐稳固，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傅青苝用包叶裹住脚下的羊皮软靴，掀开帐帘，撑起罗伞，走出大帐。

　　外头天色青灰，无雷无闪。连风也不复似先前狂风大作，转而和微似无，绵柔拂面。

　　傅青苝握着精巧的伞柄，慢步朝父亲的大帐走去。

　　脚下翠色|欲流的草壤，特别湿软。哪怕人再小心轻踏也会发出“汲汲”的水声，活像餮足养分的小家伙。

　　傅青苝低头看着靴上裹着的包叶，弯了弯唇角，暗赞自己机智。用这东西防水隔潮，果然明智之举。

　　从醒来至现在，她多数骑马代步，这么慢步调的走路倒是头一回。

　　穿插在各色的帐篷间，左欣赏欣赏愈发深沉的夜色，右端详端详族人哪家会打起帐帘发现外面雨势渐小，探头出帐，与她照面。

　　结果…

　　环视一圈，一个都没。

　　傅青苝不由咂嘴，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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