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妖

　　偌大的跑马场内，一人一马，较劲抗衡已久。

　　可惜马儿似乎落於下风太久，介处被动。眼神已经透出明显地疲惫和烦躁，早已不复先前桀骜灵狡。

　　恰恰相反，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依然游刃有余，犹有余力，由此可见高下立判。

　　察觉烈马初显体力不济，石毅鹰眼微眯，乘胜追击，锐利地眼神迸射出危险的气息！

　　只见他攒着缰绳的黝黑大掌，又快速地缠裹一圈，然后蓦声大喝，猛地提攒。

　　“嘶——”

　　胯│下烈马因未防备有他，痛声嘶鸣，差点屈蹄跪地。好似知悉马背上的人难以抗衡，慢慢地它放弃抵抗，蔫答着脑袋俯首称臣。

　　石毅见此，咧嘴一笑，收势跳马。

　　下马后，他用手拍着马儿的脑袋安抚慰问。眉宇温和真朴，同方才御马的气势，判若两人。

　　“石叔，厉害了啊！御马之术，不减当年呐。”清越的女声，拍手赞道。

　　石毅循声回头，瞧见傅青苝一身赤云霞袍，笑靥如花地朝他走来，憨声道，“嘿，你这丫头何时来的？”

　　傅青苝负手贴近，歪头瞧着他身侧的马儿，乐呵道，“唔，该是您欺负马宝的时候吧？”

　　石毅咳声瞪眼，抬手虚指了指她，佯装不乐，“你这鬼机灵，又作弄我老人家呢？说吧，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傅青苝当然知晓自己瞒不过这位老江湖，她双眸明净坦然，大大方方道，“您老没猜错，我还真有一事相求。石叔与那黑寨子的人可有交好的？今日，我想去那儿见识一番。”

　　摩挲马颈的大手忽地顿住，石毅诧异地看着她，他本还琢磨这丫头是不是来借马溜风呢？

　　别处倒还好，就是这黑寨子有些难办。那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无消息，不得门”，怕是四丫头并不晓得这事。

　　至于交好的人，黑寨子的副门舵罗犁，和他关系倒是不错。

　　正辗思掂量，如何才能帮上青苝的忙，意外瞥见这两日分明忙得脚不沾地的大儿子，快步朝这边走来。

　　得，不用他费心了！

　　傅青苝视线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瞧其神色舒展，刚要开口问声。耳后，却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回首探看，来人身姿高挺秀雅，双眉修长若柳，眼神柔和，相貌俊逸。最引人注目的，是此人唇色淡绯，却唇中藏珠，美好到让人禁不住总是盯住他的唇上瞧。

　　“青苝。”月白锦衫的男子，声音温润，眉目含笑。

　　傅青苝先是愣了下，回神后莞尔一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惊喜道，“佚风哥哥何时回来的？我大哥、二哥可是也同你一道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依旧如同年少时般不喜绑发，依旧眼眸清澈似雪洗涤，纯净莹润。依旧一如既往地喜爱赤红色，石佚风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

　　许久不见，深藏记忆中的小姑娘，越发娇俏夺目。

　　婀娜的身姿，窈窕有致，火红的裙袍，随风微扬。

　　像极他所驻守的重滇城外，林间初绽的瑰朵，热烈又美的张扬。

　　…

　　“喂，佚风哥哥，你没事吧？”

　　傅青苝见他眼中光影，明明灭灭，不由伸手在他眼前虚晃了一把。

　　石佚风从容回神，咳声清嗓，回道，“我这次归来早些，青峯大哥和青淮未与我同行，不过，最迟明日也该到了。倒是你，怎会这时来此？难不成谁又惹你心烦，想要出来遛马？”

　　傅青苝得了大哥二哥回来的准信，暗道妙极，终于能不再被二嫂拐弯抹角地念叨了。

　　听完傅青苝的来意，石佚风稍作思索，便道，“没问题，晚些我正好要去一趟黑寨子。带你一个进去，纳至罕也不会说什么。”

　　他说的如此轻而易举，倒令傅青苝有些刮目相看。

　　眼中带有惊奇，她上下好好打量了他几眼，暗赞重滇城倒是真不错，有时间要去上一去！没想这石家哥哥多年不见，在那里磨练一番，竟连性情都愈发干脆痛快。

　　石毅在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投机，心里乐的开花。捋了把难有半根指头长的羊须胡子，叹声真好。

　　俩孩子打小就是青梅竹马，一转眼十年过去，都变成金童玉女了。

　　啧啧，真是愈看愈般配！

　　***

　　黑寨池。

　　傅青苝骑乘马上，悠悠环视着寨内周遭。

　　这黑寨子进来之前，从外瞧着密不透风，黑咕隆咚。内里倒是别有境天！

　　也不知寨主，是否域外人士？

　　这里形设好似不是北境风貌，从他们进来至现时，一路观的是矮屋连排，简朴大方。天纵玉带，弯曲而又贯通，包绕幢幢房舍。

　　愈往前方行去，愈加热闹，路面突兀变窄，一道三岔。

　　每条岔口，更是一方铺子一方挂，真是新奇有趣的紧。

　　“青苝是要打探什么消息？这里我来过几回，别人我虽比不得，但比起你来还是熟识多些。”

　　石佚风语带关切，他说这话实为谦虚。从进寨时，守门四人对他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对这里熟极，简直轻车熟路。

　　傅青苝收回贪鲜的视线，偏头看他。

　　见他眼神真挚亲切，明亮含光，自然洞悉他是真心诚意地想帮她。

　　抿唇想了想，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畅快坦言道，“你知道的，我母亲自从两年前染了风疾，一直卧病在床，成日目眩头重。二嫂研制的药，只能减轻症状，却不能根除。”

　　石佚风默了片刻，这事在重滇城多少听起青淮提过两回，心中了然，他点头探询，“所以你来这儿，是为了寻药？”

　　“恩…也可以说，我母亲的病想要彻底医好，还缺一味药材。只这药材非常罕见且是毒物，用得好能救人，用得不好一一性命难保。”

　　她一脸正色，目光凝重。连带着石佚风的心，也似被人紧揪。

　　傅青苝看着石佚风突然凝固的表情，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她没想这人抗击打值这么低？这么轻易地就被唬住。回想一下，她说的没啥不对，都是大实话啊？

　　东看一圈西看一圈，他还未回神，只能抓抓脑袋俏皮调侃，模样有荣与焉道，“不过你放心，我二嫂是谁！她毒医皆通，炼药成痴，只要能寻到药材，定能万无一失地治好我母亲的风症。”

　　石佚风凝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须臾，想着青苝对黑寨子并不熟悉。怕是一会去了黑铺，也问不出心中所求，倒不如他来帮衬。

　　“这样，你且说出你所需要的药材，一会我替边守大人递信给纳至罕时，也可帮你稍作打听。”

　　傅青苝闻言，登时眼笑眉飞，她将右手屈肘搭肩，郑重向他施礼。扬声道谢，“那就有劳佚风哥哥费心了。”

　　…

　　石佚风走后。

　　傅青苝将马拴在旁处边角，只身一人前往前方路窄，多而繁杂的岔口。

　　她一处又一处，一家又一家地足至踏遍，奇怪的是，竟真无人知晓“苷苴花”。

　　沮丧到幽声叹气的傅青苝，伸手拨了拨自己的钱袋。她是有备而来，真心想买药材或是一丁点有用的讯息。可惜，没人卖啊？

　　难不成，真的要无功而返？

　　不行。

　　再等等，再等等佚风哥哥的消息。

　　说实在的，几年未见，她没想到石家哥哥竟变成如此“热心肠”之人，待人处事，稳妥贴心。

　　不仅带她入了寨，更助她寻觅药材。

　　此后，若他有所须要，赴汤蹈火，她定都眉峰不皱，立勇向前…

　　没打探到苷苴花的下落，傅青苝走在边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自然有些兴致缺缺。不时地抬头观两眼景和人群。

　　本来走得好好的，猛然间，肩膀却被人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

　　侧身看去，撞她的男子一行二人，一高一矮，步履未停。好像并未发现自己已经冲撞冒犯了别人，依旧压低脑袋，猥琐地叽里咕噜说着话。

　　傅青苝蹙起秀眉，掸了掸肩膀。

　　本来不欲与二人计较，却偏生耳尖地听及他们谈话有异。

　　“不会出什么纰漏吧？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俩可就完了！”高个的男人显然有点不安。

　　“放心吧兄弟，我都去看了好几次了，别罗里吧嗦地在这废话，我们动作快些，肯定没人发现的。”矮子拍了拍他的背部，兴奋催促。

　　两人旁若无人的嘀咕，身子一拐就溜至小巷，全然未料会有人留心。

　　可真就有人此刻无聊，喜欢管管这些个烂泥宵小？

　　傅青苝挑起秀眉，右手放在鞭子上，摇头哼道，“没人？不会？呵…算你们倒霉。”

　　而后，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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