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一眼

　　简易说完后，王凯犹豫着没给答复。毕竟这样做是违背住院规定的。虽然活动室有部公用电话，可以供病人跟家属朋友联络。但每天只供给一小时，且每人限时五分钟，所以有时候一天都轮不完一圈。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使用时间。可他又没办法干脆地拒绝，因为他居然从简易的眼神里看出了愧疚。
　　“王医生，我就说五分钟。绝不耽误吃饭，行么？”简易穿好鞋子站到他面前。
　　王凯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必须破这个例了。于是点点头，边掏手机边说：“就五分钟啊。还有，不能告诉别人。”
　　“没问题！谢谢王医生。”简易兴奋地说。

　　王凯电话打过来时，梁辰正躺在沙发上迷瞪。裴翔在厨房做着晚饭。手机突突地响起来后，裴翔怕打扰他睡觉，赶紧关小了火跑了出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着“六院王凯”四个字。
　　“谁啊？”梁辰揉了揉眼睛，艰难的睁开了眼。
　　“你们医院演琅琊榜那个，”裴翔说着把手机递给他。
　　“什么榜？”梁辰接过手机，使劲眨了眨眼一看：“卧槽，坏了”说着赶紧摁了接听键。
　　“喂王凯，简易出什么事儿了么？”梁辰说着坐了起来。
　　“...........”
　　“喂？说话啊，怎么了？”梁辰紧张地问道。
　　“梁医生，是我。”那边传来了简易的声音。
　　梁辰一愣，接着试探性的问道：“是简易么？”
　　“嗯。”
　　“唉，吓死我了。”梁辰说着重新躺回沙发，“怎么，你这是专门打电话来跟我请罪来啦？”
　　“嗯，梁医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简易小声地道着歉。
　　“我知道你不是，你要是的话我早还手了。”梁辰叹了口气，拿手轻轻地摁了一下额头上的包，又说道：“我没事，放心吧，就蹭破了点儿皮。”说着又抬起胳膊看了看表，“现在到饭点儿了吧，你吃吃过饭了吗？”
　　“没，刚醒。”
　　“唉，行吧，我这没真什么大碍了,休息一天后天你就能再见到我了。”梁辰说着掐了掐眉尖儿，“赶紧吃饭去吧。这人倒下了生意还得照做，说好的三天还没结束呢，听见了么？”
　　“嗯，知道了。”
　　梁辰听着他这蚊子般哼唧唧地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嗨哟简易，你知道你这会有多乖么？就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行了行了，简乖乖赶紧吃饭去吧。你把电话给王医生，我有话要跟他说。”
　　“嗯，那，那后天见。”
　　“嗯，后天见。”梁辰说完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王凯跟简易交代了几句，便又听到他说“喂？梁辰，怎么样了啊，休息了一会好受点儿了没？”
　　“还肿着，比先前儿那会是好点了。”梁辰又坐了起来，说道：“哥们儿，帮我安排一下后天下午给简易的心理疏导吧。我想趁热打铁跟他聊聊。”
　　“成，没问题。不过梁辰啊，你丫真是开创先河了。我自打认识简易后，还从没见过他真心实意地跟谁道过歉呢。”王凯笑着说。
　　“嗯，你是不是还想说我这一拳挨的挺值得啊。”梁辰笑了笑，又说道：“行吧，那你这两天帮我看着简易点儿，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谢了啊哥们儿。”
　　梁辰挂断了电话，回想到简易那副乖怂样儿，又兀自笑了起来。
　　“嗨嗨，收着点儿啊。瞧你丫这德行。长这么大头回见被人打了，还能这么高兴的。”裴翔说着从厨房端了菜出来。
　　“哎，我就是觉得挺乐呵的。简易打我那会眼睛都红的，跟和我有多大仇似的。接过刚才那电话里，又怂的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太逗了这孩子。”梁辰笑着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餐桌前。
　　裴翔白了他一眼，说道：“哼，我看你丫是被打傻了吧，还逗？对了，你刚说打你那孩子叫什么？”
　　“简易”梁辰拿着筷子尝了口西红柿炒蛋。
　　“简易？这名字取得好啊，捡了个打傻子的便宜，还能免责免费。”裴翔边吐槽着边盛饭。
　　“赶紧闭嘴吧你。”梁辰接过米饭后，惊讶地看了看桌上的俩素菜一清汤，说道：“不是吧朋友，晚饭就这些啊？我让你丫伺候我，你丫这叫虐待，懂么？”
　　“嘿，怎么我一片好心跟你丫这就全变味儿了呢。”裴翔斜了他一眼，说道：“我专门查过了，你现在不能吃的太油腻。所以才亲自下厨跟着你丫一起遭罪，成么？祖宗。”
　　梁辰笑了笑，说道：“行吧行吧，看在你亲自下厨的份儿上，我就当吃斋积德了。”
　　“赶紧吃吧你，”裴翔扒拉了两口饭，又抬起头问道：“你明儿什么安排啊？”
　　“跟家歇着。你这儿有什么好看的电影么？”梁辰边吃边问道。
　　“你就说你想看什么样的吧。大电影没有，小电影好几个G。角色／扮演的，调／教的，野外多人实战的。。。”
　　“操，你丫口味真重。“梁辰觉得再不打住他就该吃不下饭了，于是问道：“有恐怖片么？”
　　“卧槽，你还敢看恐怖片儿呐，”裴翔惊讶的看着他，“医生不说过不让你看那些玩意了么。不是，我说你真打算就这么自暴自弃了？”
　　“有什么不好的，”梁辰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说道：“鲁迅说过，欲望是一切罪恶的源泉。”
　　“鲁迅还说过‘扯淡吧我没说过这句话’”裴翔干脆利索地拒绝道：“行了，明儿你什么都甭看了。老实跟家歇着吧，闷了就看会儿电视，那么多国家大事还等着你关注呢。”

　　第二天梁辰踏踏实实的睡了个懒觉。下午五点多时，便被裴翔的电话弄醒了。裴翔说他要赶个工，稍微晚点回家。附近有个粥铺，给他叫了份外卖。梁辰挂了电话后挪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眉骨处消肿的挺快，已经看不大出来了。只是有几处比较厉害的伤口还是挺明显地，且一碰水有点疼。梁辰啧了一声，刚要准备刷牙，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走过来拿起手机一看，是个未知号码，心想着可能是外卖打来的，于是便接了起来。
　　“喂？是梁辰的电话么？”电话那头的男人问道。
　　才一句，梁辰就知道对方是谁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还是了解王可嘉的。对于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但也不会表现的太心急。隔几天骚扰下，温水煮青蛙。
　　“行了，别装了。你既然能弄到我电话，就该知道是我。”梁辰拿着手机重新走回洗手间。
　　“嘿嘿，梁辰。你别误会啊，我就觉得好久没跟你联系了，没什么别的意思。”王可嘉很诚恳地说。
　　“哟，我刚说什么了让你觉得我误会了。王可嘉，别跟我这绕弯子啊，有什么事儿直说，没事挂了，忙着呢。”梁辰倚靠着墙面说。
　　电话那头笑了笑，接着说道：“梁辰，这几年你脾气见长啊。说话都刺儿刺儿地了。好吧，那我就直说吧，我想见你一面。”
　　“没戏，”梁辰飞快地拒绝道：“王可嘉。你给我听好了，你丫什么操行我知道。所以你甭想跟我玩温水煮青蛙那一套。不好使，我也没兴趣陪你耗着。”
　　“好，梁辰，那我再说一件事，我打算把咱俩都事儿告诉我爸。”王可嘉又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梁辰站直了身体。
　　“我说，我打算跟我爸说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梁辰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不知道。。。。。”
　　“操／你妈王可嘉！你他妈疯了吧！”梁辰怒骂道。电话那头很快安静了下来，梁辰摁了摁脑门，说道：“王可嘉你听着，我他妈不管你丫要发什么疯，你要告你爸告你爷爷告你他吗祖宗也跟我没关系。别他妈想用这个来唬我。我就给你撂一句话，咱俩没戏，你他妈就算捅了天，咱俩也没戏。所以别再来找我，要让我见了你，我他妈真揍死你丫的。”说完梁辰便直接摁断了电话，用力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晚上裴翔到家的时候，梁辰正躺在沙发上，手扶着额头遮着眼休息。裴翔以为他睡着了，轻轻的进了屋。他放下包后刚进洗手间，就发现了浴缸旁的地板上躺着一部手机，主机面已经被摔得像蜘蛛网一样了，地面上还有个小坑。裴翔拿起手机走出来，瞥眼看到餐桌上还放着几个没打开的餐盒，顿时便明白了什么，于是走到梁辰身边坐下，轻轻的晃了晃他。
　　“没睡，”梁辰把手放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了这是？”裴翔拿着他的手机，问道：“怎么还把手机摔了？谁给你打电话了？”
　　“没什么。本来就想着换了，plus放兜里不方便。”梁辰若无其事地说。
　　“别跟我扯犊子啊。快说，是不是王可嘉那孙子给你打电话了。他说什么了你都把手机都给摔了。”裴翔说着又摇了摇他。
　　“别晃我，头晕。”梁辰挪了挪身子，“他还用说什么吗？光给我打电话就够我摔手机了。”
　　“我告诉你啊，你要不跟我说，那我可直接找丫去了。”裴翔说着就要起身。
　　“行了，你消停会吧，”梁辰叹了口气，坐起来说道：“他给我打电话说，要跟他爸说想跟我在一起。”
　　“什么？”裴翔吃惊地说：“卧槽丫是疯了吧。他爸还没退下来呐他就敢这样啊？嗨，行啊，想说就说去呗，他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啊。真不知道他老子辛苦了大半辈子，最后被自己亲儿子弄下马是什么感觉了。估计得恨当时没把丫射墙上去。”裴翔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从口袋里摸出了烟。
　　“我管不着他老子怎么样。我只管我爸妈。他们也没几年就该退休了，我不想给他们找什么事儿。辛辛苦苦教了一辈子的书，末了了再让他们学校那群傻逼给扣什么帽子的话，我他妈弄死他一万次都不够的。”梁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说俩人一起出国留学了。操，丫孙子真瞎□□作。”
　　裴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梁辰心里一阵烦躁，照着他的腿踢了一脚后，说道：“笑屁啊。”
　　“不是，”裴翔揉了揉腿，说：“辰儿，我发现你回来还没几天，这骂人的水平可恢复的够快啊。我先前还以为，你丫跟美利坚这几年待的都学正经了呢。放心吧，丫孙子绝壁不敢跟他老子说，他就是唬你的，看你服不服这个软。所以甭搭理他，该干嘛干嘛，不成我再找人收拾他一顿。”
　　“我知道丫不敢，我就是烦他那劲儿劲儿的样。”梁辰站起身来说：“那桌上有你点的外卖，我没吃，你饿的话就直接热热吃了吧。我洗个澡，明儿该上班了。”
　　“我热热咱俩一块儿吃点儿吧。跟丫不至于置这么大气。”裴翔站起来，又忽然想起他的手机，于是拿起来试着开了开机，结果丝毫没有反应，于是趁着梁辰进浴室前，赶紧说道：“辰儿，你这手机直接废了啊。都开不了机了。”
　　“没事，这周末再买个新的去，你帮我把卡抽出来吧。”梁辰走过来拿过手机看了看，又塞给了他。
　　“啧，有钱就是任性。那要有人找你怎么办啊？”裴翔又问道。
　　“找不着我的找你不就行了，找不着我也不知道找你的也不用找的着我了。”梁辰说着往浴室走。
　　“卧槽，你丫这口条够好使的。那要什么简单简易王凯王菲的再找你怎么办啊，人家可没我手机号。”裴翔赶紧问道。
　　“操，我还忘了这个，大爷的。”梁辰回过身想了想，然后对着裴翔说：“走吧，先别忙别的了。陪我出去买个手机，完事直接跟外面吃了吧。”

　　买完手机插好卡开了机后，手机突突地响了半天，老妈的梁欢的没存名字的一口气进来好几条，梁辰给老妈回了个电话后，就把剩下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全都删了。接着又把王可嘉的电话给拉了黑。还好没有医院打来的，虽然他觉得今儿也不会有事儿，但还是想有备无患比较好。
　　晚饭就在裴翔家附近的粥店对付了。吃饭的时候，梁辰一直在看手机，裴翔笑着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艾艾，看穿了啊。人家都是谈恋爱抱着手机等对象电话。你丫可够特殊的，抱着个手机等病人的。而且还怕接不找，连澡都不洗了就赶紧出来买个新手机。你说你是不是真让那孩子给打傻了啊。”
　　“扯吧，”梁辰喝了口粥，“那孩子真要打来电话，我要是接不着的话才傻了。”
　　“卧槽，你别告诉我那孩子想怎么滴你，我意思是说，你怎么滴他。。。“裴翔有些语无伦次。
　　“你想说什么啊？”梁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想说那孩子喜欢我，是么？”
　　“啊，啊，啊”裴翔转着音调连啊了三声，“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毛爷爷，谁看了都喜欢。”梁辰擦了擦嘴，说道：“放心吧，喜欢我是不可能。不过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太正常。我之前看过那孩子的病程记录。前阵子一直都挺稳定的，差不多一个星期也就发作个三四次。发病的时候也只是不说话闷着哭而已。可我第一天跟他聊过两次后到现在，他一天至少发作一次，而且还有暴力倾向。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有哪儿刺激到他了。明儿我会给他做心里疏导，这事儿得好好谈谈了。”
　　“我靠，听着可挺吓人的。那你当心点啊，万一冷不丁再给你一拳。”裴翔提醒道。
　　“没那么严重，再说了，哪个精神科医生没挨过揍的。要你那么说，一个个都得心理阴影了，这活谁还干的了啊。”梁辰看了看手机，又说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那什么，我忽然想问你个问题，”裴翔擦了擦嘴，正色道：“我说如果啊，如果万一那孩子喜欢上你了，你怎么办啊。你别跟我说什么不可能之类的，他们这样的病人不会控制情绪，也搞不清自个儿是怎么想的。万一呢，万一人家就认准你了，非得缠着你怎么办？”
　　“裴翔，”梁辰擦了擦手，靠在沙发靠背，说道：“在我眼里，简易他们跟咱们一样，甚至比咱们还单纯。我是学这个的，病人对医生产生心里依赖和产生爱情，作为医生是能区分出来的。简易现在这个样子，我更倾向于他是对我产生了好奇，可能觉得很新鲜，所以想多了解一些。他最初生病是因为他爸妈骗他利用他，且用完了就都不管他了。所以他觉得谁都不值得相信，干脆也把自己跟别人隔离开。这些年最多也只跟熟悉的医生和护士有交流。但是现在，可能因为我吧，他就算有意无意也好，稍微有了些改变。但是之前的想法又禁锢着他，所以搞得他自己脑子有点乱，乱了后就开始烦躁，烦躁后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我造成的，然后我就挨揍了。”
　　“哎，听你这么说，这孩子还挺可怜的。”裴翔点了根烟说：“那你呢，你怎么看？”
　　“严格来说，简易是我第一个经手的病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其他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做心里疏导。所以可能因为是第一个的缘故吧，我还是很注意他的，也特希望我在的这两个月，能做什么让他有些好转。简易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厌食症弄的只剩下一把脆骨了。哎对了，他也会雕刻，以前自己还做过泥雕呢。”
　　“真假啊。那我倒可以原谅一下下他打你这事儿了。”裴翔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问道：“哎不对，你上次在咱们两家吃饭的时候，问过我雕塑展的事儿，不会就为了这孩子吧？”
　　“对啊。但这事儿离他还太遥远了。估计我在的这俩月到不了那程度。我要是没做到的话，会在实习报告里给出建议。但也得等他好到那个程度了，才有可能。”梁辰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行了，吃饱了么。回吧。我还得洗澡呢，明儿还一堆事儿。”
　　“成，明儿你几点去啊。我给你送医院门口。”裴翔说着看了眼账单。
　　“早上八点吧到吧。”梁辰擦着手说道。
　　“行，那送完你我再回来补觉。操，我他妈就算养个媳妇也没这么殷勤的。”裴翔呸了两声。
　　“行啊，那你当我媳妇呗，亲上加亲了。”
　　“嗨，你丫怎么不说给我当媳妇呢。这上下关系先得搞清楚。”
　　“滚，恶不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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