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一眼

　　“把你分给了陈医生。”
　　简易回到座位后一直在想这句话。
　　等他刚要起身想再问点儿什么地时候，小护士忽然回头对他说道：“简易到你了，4号诊室。快过去吧。”
　　简易点了点头，站起来往诊室走。住院3部一共6个诊室，他走的很慢，每经过一个屋子时就往窗户里斜一眼。1号没有，2号没有，3号也没有。简易走到4号诊室前停住了。梁辰应该就在5号或者6号疏导室了。可惜这些房间隔音效果做得很好，从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声。简易犹豫了半天后，弯下腰轻轻地猫着步往5号诊室走去。
　　来到5号诊室窗户下时，他忽然有了种做贼的感觉。他都还不知道梁辰是不是在这个诊室，就已经紧张地一手汗了。简易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抬起了头，然后就看到了梁辰。
　　不，确切地说，是笑着的梁辰。拖着下巴看着对面手舞足蹈的李辉，微笑着的梁辰。
　　简易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他刚想要站起来，忽然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进了隔壁间。
　　“哎，简易，”陈晓把他拖进屋里后，边关门边说： “我等了你半天没个影儿，一出来就看见你蹲人家窗户下面偷窥。你是想干嘛啊？”
　　“我没有偷窥。”简易心虚地说。
　　“哦，不是偷窥那是想捉奸呢，”陈晓把他摁到座位上说：“隔壁屋梁医生正给别人做疏导呢。按理说你来这屋完全不用路过他那儿。所以给我老实交代，你想干什么？”
　　简易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说道：“我觉得，梁医生在躲我。”
　　“躲你？”陈晓笑了笑，“那不正好么，是你让人家离得远远儿地啊，怎么自己说的话都记得了么？”
　　“记得，”简易小声的说“但是吧，但是。。。”
　　“但是人家真的离你远远的了，你又不舒服了是吧？”陈晓接上了他的话。
　　简易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唉，你啊。”陈晓把疏导记录本放到一边，往他面前移了移，说道：“你老实说，你还是很在乎梁医生的，对么？”
　　“我不知道，”简易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这几天都好好的。但是昨天听到别人说他的好话，我就，我就忽然有点沉不住气了。后来李辉问我这几天有没有见到他，我就才想起来，好像从周一他给我做完疏导后就再没见过了。但是问了其他人，他们说他一直都在的。所以我就觉得，觉得他是不是在躲我。”简易说着又叹了口气，“而且我刚才听护士姐姐说，今天原本应该是梁医生给我做疏导的。但是又临时调整，把我分出去了。陈医生，你说他是不是也不太想见我了。我有点后悔了。我想要不我。。。”
　　陈晓一抬胳膊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简易，你先别想，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嗯？”简易疑惑地抬起了头。
　　“我问你，如果啊，如果李辉没有问你那句话，你是不是还没有觉察到，你已经有四天没见到梁医生了。”陈晓问道。
　　简易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陈晓直起身子看着他，“如果昨天没有人跟你说梁医生的好话，你是不是也不会沉不住气。依然还是讨厌人家。”
　　简易又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知道。”
　　陈晓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是不是想说要不你答应他？”
　　“啊，”简易忽然觉得有种被一眼看穿了地感觉，他窘迫地眨了眨眼说道：“嗯。”
　　“不行，”陈晓干脆地说“你不能答应他。”
　　“为什么？”简易脱口而出。
　　“因为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陈晓指着他的胸口，“你这里还没有想要改变，只不过因为别人的话无意中刺激到了你，让你心里不平衡了而已。我问你，如果梁医生以后只对你好了，也没人再跟你说他怎么对别人好的话，你能保证不会再让人家离你远远地了？”
　　简易愣住了。如陈医生所说，他确实没有想之后该怎么办，只想先把人抢过来再说。可是心里究竟有没有想要接受梁辰，他完全没想过。简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别看了，”陈晓抬起他的头，“你根本看不懂你自己的内心。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现在走出这个门，到隔壁屋去跟梁医生说，梁医生我后悔了，我答应你，咱俩在一起吧，梁医生也绝对会给你个闭门羹。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了，而是他比你清楚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简易低着头，两手不停地来回搓着，许久没有说话。陈晓担心他再胡思乱想，于是又说道：“简易，有些事我本来不该放现在说的，但如今看来我得对你提高点儿要求了。”
　　简易木木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落魄。陈晓叹了口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说道：“先喝点儿水缓缓吧。”
　　简易点了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又握着杯身继续不停地来回搓着。
　　陈晓清了清嗓子，说道：“简易，你的恢复状态整体来说还是挺好的。平时也认真吃饭睡觉，配合医生检查吃药。而且很少再一个人愣神或自言自语了。所以从主观来讲，你不太可能再发生伤害自己的事儿。但你有个很严重地问题，那就是你一直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这跟你的病因有关，但你得学着去控制自己，掌握自己身体的主动权。如果你一直这样放任下去的话，一旦外界再给你点刺激，你还是很容易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再次发生伤害自己的事儿。”
　　陈晓喝了口水继续说：“你已经恢复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就不能再只是有一天过一天了。所以简易，慢慢来，一点点的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吧。别隔三差五地变个样。我都要感觉这层楼里是不是住了好几个叫简易的了。老实说，你现在这种四分五裂的性格一点都不讨喜，不仅不讨喜还挺讨厌的。你若这样下去的话梁医生也早晚会受不了的。难道你想让他讨厌你么？”
　　简易飞快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陈晓拍着他的肩膀说：“人都是有性格有感情的。如果你真的怕梁医生远离你了，你要做的不是走到人家面前，跟下命令似的说要他跟你好，也不是由着性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做点儿出格的事儿，让人家对你无可奈何。你要知道，如果梁医生若不喜欢你的话，人家才不会这么惯着你，对不对？”
　　“你说的都对，可是，那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不躲着我了。”简易声音里带了点儿哭腔，“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他没准就不想搭理我了。”
　　“哎，真是个小孩儿，”陈晓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找我。这件事我不会帮你跟梁医生那儿说好话的。你要是觉得做错了，就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弥补人家吧。无论做什么。做之前都好好想想，问问自己的心，是真想这么做还只是因为别人的原因。我相信梁医生想要的也是你的真心，而不是你的欺骗。你懂我说的么？”
　　简易快速地点了点头，说道：“陈医生，你今天跟我说的我都记住了，等我回去慢慢消化。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不乱来，谢谢你陈医生。”说着站起来鞠了一个躬。
　　“哎呦，是不是还应该跟我再敬个礼啊。就是，这个性格的简易多讨喜啊。”陈晓笑着看了看表，“行了。今儿的疏导就到这儿吧。我就说看你这一上午总有点不对劲儿。不过这也是好事儿，趁这个机会，好好看清自己的内心吧。”

　　简易回到病房的时候，李辉正给大宁讲着故事书。这本故事书是隔壁屋一小孩送的，大宁很喜欢，一直缠着简易和李辉给他讲。但他有强迫症，每个故事都要讲三次，他才说自己听懂了。其实是不是真的说三次才听懂，或者是不是真懂了，谁都不知道。每次只要讲满了三次后，大宁立马就说懂了懂了，然后立刻给翻到下一篇。
　　李辉看到简易后，赶紧起身招呼他过来，说是有好消息。
　　“没，没讲完。”大宁用力指着那一页说，“继续，继续。”
　　“行行行，继续继续，不过先等一会哈。”李辉掐了掐他的脸说：“我要跟你们说件好消息。”
　　“好，好消息，好”大宁点了点头。
　　“什么好消息，”简易耷拉着脑袋，拿过大宁的故事说胡乱的翻着。
　　“你怎么了？”李辉看他脸色不太好，“谁惹你了？”
　　“没，你说吧，说你的好消息让我高兴高兴。”简易说道。
　　“没问题！保准让你高兴。”李辉笑眯眯的说道：“告诉你啊，大餐又有戏了！今儿梁医生给我做疏导的时候说了，周六下午他值班！所以我赶紧跟王顺说了，他求了个护工阿姨给她姐发了条短信，让那个姐姐明天再来！”李辉越说越兴奋，他摇着简易的胳膊，激动地问道：“是不是好事！是不是好事！我跟王顺说了，这事儿要成的话，让他请咱们三个人吃大餐。到时候咱们想吃什么他就让他姐姐带来。同志们，这几天好好想想有什么想吃的。其实我还想着到时候也跟梁医生说，他们这事儿毕竟是我们牵线搭桥的，所以让他也请咱们吃好吃的。这样就两顿大餐了！天哪！上帝佛祖菩萨神仙，请一定看到我看到我，为了我们的大餐，请让他们明天一切顺利吧，阿门。”
　　简易觉得听完这番话差点气哭了，好消息你个锤子，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心里更堵了。如果没陈医生那番话，估计他现在已经自燃了。简易看着李辉闭着眼还在“虔诚”的祈祷着，于是也赶紧低下头闭上眼，上帝佛祖菩萨阎王，别看他，请看我看我，为了我的改邪归正，请让他们明天谈崩了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周六下午两点一到，李辉和简易就各怀鬼胎地潜伏到病房区门口。活动室里乱嚷嚷的，李辉给他指了指坐在办公室附近的一个女人，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她，不过背对着咱俩，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听说很好看的。”
　　简易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女人正在跟王顺的姐姐聊着什么，个头看上去不高，长发过肩，烫的很有型，一身蓝色的裙子，清瘦，皮肤很白。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简易想她应该很漂亮，起码在他模模糊糊地记忆里，还从没有见过打扮这么洋气的女人。简易抿了抿嘴，就在这时李辉忽然拽了他一下，小声说道：“梁医生来了。”

　　梁辰刷卡进来后直接就奔办公室去了。然而就在他要进办公室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还是个女人的声音。梁辰疑惑地转过头，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显得很惊喜的样子，“真是你啊，我先前都没敢认。”
　　梁辰看着她，脑子里跟开启了弹幕似得飞快的掠过各种人名。
　　“靠，你丫不是忘了我吧。”那女人说着又往他跟前走了一步，“看好了，我，薛英。再想不起来我这8厘米的鞋跟可不认人了啊。”
　　“薛英？”梁辰眼睛亮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上大学那会他曾经是学校辩论队的，那会总跟别的院选出来的优秀辩手一起组队去跟其他学校比赛。他擅长做四辩，当时有个比他小一级的法学院一辩，人小鬼大嘴皮子快，经常跟他组队去比赛。可是印象里那个女孩，梁辰回过神来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嗬，果然女大十八变啊。我当是哪位姑娘对我一见钟情了呢。”
　　“做梦吧你，”叫薛英的女人也不生气，笑着说：“哎，我听说你不是在美国留学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其实上周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那会你在忙我就没打扰你。就只托人问了问。没想到还真是你。”
　　托人问了问？梁辰一愣。忽然想到周一简易临出门前问的那两个问题，于是勉强笑了笑说：“我这趁暑假回来实习呢。你呢，毕业后一直干嘛呢。”
　　“还能干嘛啊，苦逼小律师一枚，每天跟人打架呗，”薛英笑着说“我可告诉你啊，我现在职业病厉害着，看谁都不善良。”
　　“别，我可是天使，只是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插上翅膀。”梁辰笑着说“等我会儿啊，我进去换下衣服。”
　　“成”薛英笑地一脸灿烂。

　　简易看着梁辰换上白大褂出来后，俩人就倚在墙边儿上聊起了天。他俩聊的很开心的样子，那女人还时不时的抬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胳膊。而他双手抄在口袋里，抵着墙低头看着她，堆了一脸笑。过了一小会儿，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梁辰把手机掏出来划了两下，那女人也拿出手机对着他的手机拍了一下，然后梁辰看着手机笑着说了句话，那女人便笑的更欢了，握紧小拳头锤了他一下。
　　“苍天啊，我仿佛看到站在那里的不是两个人，而是我的两顿大餐啊。”李辉开心地拍着手说：“老天真开眼了，他居然真的看到了我的祈祷。简易你快看，那俩人简直配一脸有没有。”正当他兴高采烈的赞美时，忽感什么东西滴在了脑袋上。李辉抬手一摸还有点湿，于是赶紧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了不得，他发现简易居然哭了。李辉吓得刚要起身，就被简易死死地摁住了。他才看出来简易这次是有意识地，他知道自己哭了。不仅如此，他还拼命的咬着下嘴唇不出声。即使胸口已经开始剧烈的起伏了。
　　李辉懵了，也顾不得看那两人，他轻轻地拍着简易的后背，说道：“简易，咱们别看了，咱们回屋吧。”
　　简易点了点头，擦了把眼泪后便转身往病房走。李辉迈着小步跟在他后面，待回到屋里后，简易就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忽然他拿右手使劲儿搓起了左手腕。
　　李辉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这才看清了简易手腕上有个很不明显的圈儿。他凑近一看，这圈里好像还有两道直线，整体一看，挺很像块表的。表？表？他忽然想起来，简易那天抓着他胳膊检查的事儿，那会简易还问过他梁医生有没有给他画过什么，好像提到了手表！李辉瞪大了眼，再回想简易刚才的反应和他现在的动作，他啊地一声丢开了简易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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