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一眼

　　“卧槽，你他妈居然敢打我！”李辉说着扑到简易身上，俩人从床上撕扯着滚到地上。
　　“别打了，简易，别打了。”大宁边喊着边去拉架，接过却被李辉一扬胳膊，给撂倒在了地上。
　　同屋的护工见状，赶紧跑到病房门口大声喊到：“医生，医生护士快来个人啊，这边打起来了！”
　　陈晓王凯听到后赶紧跑了过来。一进病房就见李辉和简易浑身脏兮兮地，正滚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我弄简易，你拉开李辉。”陈晓对王凯说完后俩人便冲了上去。这俩人眼看着要打不着对方了，又开始伸腿互踹。“简易，别踹了，给我停下。再踹我把你捆起来，听见了没！”陈晓边说着边使劲把他往门口拖。
　　“放开我，你放开我！”简易使劲挣扎着，“那人他欠揍！”
　　“你他妈才欠揍！话没说两句就上手打人。医生你放开我，是他妈先打我的，臭煞笔，看我不打死你！”李辉边挣扎着边又边喊道：“医生，你快叫我爸来！我要告诉他这里有他妈个傻逼随便打人！我要告诉他！快叫我爸来！”
　　“别喊了！再喊我也给你捆起来！”王凯喝道。
　　“操！你们这儿医生还能随便捆人？！我不住了，我要走！我死也不住这儿！你叫我爸来，给我爸打电话！”李辉挣扎地越来越厉害。

　　“小李，帮我抬着他腿，咱们去诊室。王凯你那边也是，一个屋一个，分开他俩。”陈晓说着和叫小李的男护工扛着简易就出了病房。简易一路死命地挣扎着，陈晓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他掐出血了。
　　“给我老实点”陈晓吼了一声“又想做电疗是吧，啊？！”
　　简易听后马上老实了。陈晓一路把他扛到诊室后，扔到了座位上。接着回头跟小李护工说了几句，就让他出去了。护工出去后，陈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那几条长长的抓痕，再抬头看看简易。简易正坐在座位上，在那儿揉着自己的胳膊。他浑身脏兮兮地，头发也被抓得乱糟糟。脸上，胳膊上都有抓伤。陈晓叹了口气，给简易倒了杯水，接着坐到了他对面。
　　“先喝口水缓缓吧。”陈晓把杯子往他面前挪了挪，“一会给你上点药。”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敲门声。陈晓起身打开门，护工把药箱递给了他，然后跟他说了下李辉那边的情况，陈晓点了点头，接过药箱后关上了门。
　　“简易，你这上次给了梁医生一拳后，就活动开筋骨了是吧。时不时地不来两下就不舒服是么？”陈晓说着把药箱放到桌上，打开盒子取了点碘酒倒在棉花棒上，又说道：“把脸伸过来，我给你擦擦。都多大岁数了还打地灰头土脸的，丢不丢人啊。”
　　简易默不作声地揉着胳膊。胸口仍剧烈地起伏着。
　　陈晓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靠上去给他擦着脸。简易吃痛闷哼了一声，陈晓看了他一眼，又撕开包湿纸巾把他脸上胳膊上蹭的灰土给擦了干净。
　　“你说你啊，”陈晓把用过的东西往垃圾桶里一扔，说道：“真当自己是这儿刚把子呢，来个新人还得教训一下，立个规矩什么的。”
　　“谁让他乱的我头疼！”简易大声反驳道。
　　“乱的你头疼就能打人么。谁教你的！”陈晓虎着脸把药箱往旁边一推，说道：“才老实了没两天，又开始惹事儿！”
　　简易没再说话，低头整着自己刚被扯变形的衣服。
　　陈晓叹了口气，问道：“说说吧，打人总是有原因，乱的头疼不是理由。”
　　简易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在那儿画画，他忽然跑过来跟我说话。而且还没完没了的说，都把我的思路都打断了。我已经忍他忍半天了。”
　　“就为这个？唉，简易，李辉他有躁狂症。”陈晓看着他说：“躁狂症患者对什么事儿兴致都很高涨。热情过度，话也多肢体动作也多。且情绪波动比较大，说翻脸就翻脸。咱们病区2号4号病房里，都有这样的病号，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而且李辉他也控制不住自己话多，并不是他有意想乱你。”
　　“可是他没完没了地说他爸妈，还说他怎么跟他爸妈对着干。我根本不想听这些。”简易说：“而且大宁也在旁边，我不想他听多了再受什么刺激。”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么。李辉刚来这还没有三个小时，对你的情况大宁的情况又不知道。你好好跟人家说的话，人家还能不理解么。怎么还非得就动手了呢？”陈晓觉得很纳闷。
　　“他还骂我神经病，他，他还提到了我爸妈。”简易嘟囔道。
　　“哎，”陈晓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还打的理直气壮的。”
　　简易不服气地踢了踢凳腿。
　　“行了，简易。这事儿主要错在你，现在给人道歉去。”陈晓说着站了起来。
　　“不要！我不可能给他道歉！”简易飞快地说道。
　　“你怎么回事？”陈晓说着又坐下来，“什么叫不可能道歉。打梁医生那会难道你没道歉吗？”
　　“那不一样，梁医生跟他不一样。”简易忿忿地说。
　　“怎么不一样了。错都是你犯的，人都是你打的。你告诉我怎么不一样了。”陈晓看着他说：“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
　　简易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我可以道歉。但，但这事你能帮我保密么？”
　　“保密？”陈晓笑了起来，“你俩打的那么精彩激烈。若没人拦着的话，都能打到外面大街上去了。你告诉我，要怎么给你保密啊？”
　　“就，就别跟梁医生说，行么？”简易看着他，唯唯诺诺地说“我保证以后不再打人了。”
　　“梁医生？”陈晓一愣，“你怕他说你吗？”
　　“不是。哎，算了。知道就知道吧。”简易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简易，你是不是很怕梁医生？”陈晓站起来拉住了他，问道。
　　“没有，不是怕。”简易回头道：“我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又犯事了。”
　　“为什么。难道。。。难道梁医生对你来说，很，很特别吗？”陈晓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简易盯着地面说：“只是不想让他失望。”
　　陈晓听后呆楞了半天。随后木木地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便带他走出了疏导室。
　　出来的时候，李辉和王凯已经站在走道里了。李辉也上了药，看他情况也没比简易好到哪里。王凯小声地跟陈晓说了几句后，他点了点头，拍着简易的肩膀，说道：“说吧，人都在这儿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动手。”简易诚恳地道歉道。
　　李辉扭捏着不说话。王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家都已经跟你道歉了。该你了。刚那会儿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
　　李辉点点头，走到简易跟前，说道：“对不起，我也跟你道歉。我不该骂你。以后也不会再跟你说关于家里的事儿了。”
　　陈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呦，行了。你俩这小学生式道歉，真让人想不到刚才能打成那样。既然和解了，那就回去该干嘛干嘛吧。一会儿该吃晚饭了。散了散了。”说完拍了拍简易后背便走了。
　　待医生们走开后，李辉连忙拉住简易，说到：“哎哎，那什么，不打不相识，咱俩交个朋友吧。以后一块玩，怎么样？”
　　“朋友？”简易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跟我交朋友？”
　　“这，这还要为什么吗？”李辉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这人朋友并不多。有时候想说话都找不到对象。要不然说没两句人家就不想跟我聊了。我知道你话应该也不多，看刚才那小胖子就特别安静。王医生也大概跟我说了些，我就想着咱俩中和一下也许会好点，就当互帮互助也行。你说呢？”
　　简易眨了眨眼，说道：“可是我这个人挺无聊的。”
　　“没事，我有聊。那就算你答应了！”李辉蹦跶了两下，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也有朋友了！咱们叫上那小胖子一起玩。哎对了，他叫什么，他有什么不能提的事么。你跟我说一下，我好注意着点。不过我有时候一高兴就容易忘，你到时候掐我一下就行。这样我就知道自己说多了，行么？”
　　“哎，行吧行吧。”简易无奈地摇头道：“不过你说话速度能慢点么，我脑子不太好，你噼里啪啦一下子说那么多，我得消化消化。”
　　“哈哈，没问题。对了，他叫什么？”李辉问。
　　“王宁。你叫他大宁就行了。他胆子比较小也认生。有妄想症和强迫症。算了，你还是尽量别跟他说太多的话，我怕你再刺激到他。”简易说着往病房走。
　　“哦，那行吧。那我跟他说话就跟他开玩笑好了。我看他也挺老实的，刚咱俩打架我好像还把他撂倒了，也不知道他摔着没摔着。不过人家比你好啊，人家也不打人。哎你说我是不是欠啊，你打了我一顿我还想跟你做朋友。我靠，我这才发现我原来是个抖M。”李辉说得兴致勃勃，而简易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

　　六点刚过，梁辰就刷卡进了住院部。今晚是他跟杨明还有另一位实习医生一起值班。陈晓跟他们简单交接了一下，然后把梁辰叫到了一边。
　　“梁医生，跟你商量个事儿。”陈晓说道。
　　“没问题，你说，什么事儿。”梁辰问道。
　　陈晓简单地跟他说了简易下午打架的事儿后，又说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不可能替他瞒着。所以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再问他了。而且他俩现在看着关系挺好的，刚还一起吃晚饭。这事就这么过了吧。”
　　梁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怕我生气吧。这孩子，打架前怎么就不多想想。行，我就当什么不知道。谢谢你啊陈医生。”
　　“没事。我这两年多还没见过简易怕过谁。有你震着他点儿的话也好。”陈晓若有所思地说道。

　　夜间例行查房时，梁辰刻意避开了六号病房。然而就在他边低头勾着查房纪录边往办公室走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梁辰抬起头，一看是简易后，便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简易脸上明显挂彩了，这要再装看不见的话就太刻意了。于是指着他的脸，问道：“你这脸上怎么了，走路摔着了啊？”
　　简易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梁辰合上本子，问道：“那是洗澡摔着了还是上厕所摔着了？”
　　简易又摇了摇头，犹豫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借一步说话么？”
　　梁辰看了看表，说道：“行，但只能说十分钟啊。十分钟以后就得回房休息了。跟我过来吧。”说完便带着简易去了疏导室。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啊？”梁辰说着关上了门。
　　“其实我，我这脸上的伤不是摔得。”简易小声说：“我下午跟别人打架了。”
　　梁辰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哎，简易啊。你说我这躲了你半天没躲成，被你撞上了吧又找台阶给你下你还不接着。老实巴交跟我这主动自首，弄得我好像多不地道似的。”
　　“我不想骗你，”简易看着他说：“而且你肯定也早知道了吧。”
　　“嗯，但是我不打算跟你谈。该谈的陈医生都跟你谈过了。过犹不及。你知道错了就行。”梁辰说道。
　　简易听后点了点头，又说道：“而且我已经反省过了。你说过做错了事不能只道歉，还得学会反省。所以我就反省了。”
　　“哟，这不挺好的么。我说的话你都能记得就很不错了。”梁辰拍着他的肩膀，说：“行了，这事就过了吧。而且我听说你跟李辉还一起吃晚饭了。不错，继续保持吧。”
　　“对了，李辉还说要跟我做朋友。”简易又说道。
　　“看看人家多会来事，”梁辰笑了笑：“那就好好做朋友吧。我也希望你能多交几个朋友。记得带上大宁一块玩，你俩太不合群了，这样其实并不好。不过做了朋友后就得多包容点儿了。李辉的情绪起伏会比较大。你要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跟他好好说，或者跟医生护士说都行。”
　　“你希望我多交朋友么？”简易抬头问道。
　　“当然了。你多交点朋友，平时跟他们聊聊天也能少胡思乱想点儿。”梁辰看着他说“简易，你要学着多跟人相处。这并不是那么难的事儿，你看咱俩不还是朋友么？”
　　“可是你跟别人不一样。”简易干脆的说。
　　“哦？我哪不一样了。”梁辰笑着问道。
　　“不知道，反正感觉不一样。”简易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行吧，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再跟我说吧。现在该去休息了，快回去躺着吧。”梁辰边说着边开了门。
　　“梁医生，你今天晚上都干什么啊？”简易问道。
　　“我啊，打游戏看电影。信么？”梁辰笑着说“当然是巡查了。我今儿第一次值夜班，你可得给我面子，好好睡觉别折腾。听见了么？”
　　“哦。那你不困么？”简易继续问道。
　　“能不困么。我又不跟这儿倒时差。”梁辰把他送到病房门口后，说道：“行了，你乖乖去睡吧。就别操心我了。你好好休息就当替我休息了。进去吧。”
　　“嗯，那晚安。”简易摆了摆手。
　　“晚安，明儿见”梁辰也摆了摆手。

　　值夜班无疑是最熬人的。梁辰和其他两名医生每10-15分钟就要巡查一次，且还不能让病人看出来规律来。而即便熄了灯，病房里也是异常热闹。小声谈话地，自言自语地，翻来覆去就是不睡地，捂着被子哭地。一阵折腾下来，梁辰都不觉得困了。
　　后半夜两点半时，他跟杨明又去查房。走到六号病房时，梁辰隔着窗户看了眼简易。简易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睡地很老实。他扫了一眼后刚要转身时，就看到了李辉的被子一鼓一鼓的。梁辰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果然如他所想，李辉并没有睡觉。梁辰附身轻拍了下被子，被窝里的人明显跟着怔了一下。他笑了笑，轻轻地掀开了他的被角。
　　“李辉，你干什么呢。”梁辰小声问道。
　　“医生，我睡不着。”李辉倍儿精神地说：“我今天是第一次住院，感觉太新鲜了。怎么都睡不着。”
　　梁辰扶了扶额，问道：“那你捣被子干什么啊。”
　　“我在学打拳击呢，反正也睡不着。医生，我不想躺着了，我能出去跟你们聊会儿天吗？我是真躺不住了。”李辉说着拽了拽他的白大褂，“病房里没有表，看不了时间也不知道几点。就只能这么干熬着。真太折磨人了。你就让我出去跟你们聊一会儿，等我困了再回来睡，行么？”
　　“哎，先跟我出去吧，动作轻点。”梁辰说着帮他把鞋子摆好：“别出声啊。”

　　李辉明显很精神，出了病房区就一直不停的说话。梁辰带他到值班室后，找出他今晚的配药看了看。并没什么问题，可能因为他太亢奋，药效还没起。
　　“哎，医生大大，我怎么称呼你啊？”李辉抬头问道。
　　“叫我梁医生就可以了，还有位杨医生，你刚看见他查房了。”梁辰说着给他倒了杯水。
　　“梁医生，我们睡觉的时候，你们就在这里干坐着么。也太无聊了吧。你们不会困么？”李辉又问道。
　　“无聊啊，所以你这不是出来陪我们聊天了么。”梁辰打趣道。
　　“嘿嘿，哎，现在几点了啊？”李辉起身看了看表，“啊？才刚三点啊。我都觉得我躺了好久了，以为怎么也得快5点多了呢。完了完了，我看我今晚是甭想睡了。反正我也不困，我平时在家睡的时间也很少，早上几乎都是我叫我爸妈起床。梁医生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睡的时间太多了，这辈子没觉了啊。”
　　梁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药片放到他手上，说道：“就着水把这片药吃了，然后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别跟这儿瞎精神了。”
　　“这什么，安眠药么。我晚上睡觉前吃了，但是不管用啊，你看我一点都不困。”李辉接过药，抬着头看着他。
　　“吃了这个药你就困了，”梁辰说“你这是刚来住院太亢奋了。我再给加半颗助眠的。你吃完后回去躺着。睡不着的话就数羊，但不许再想什么拳击这种刺激大脑兴奋的事儿。听见了没？”
　　“梁医生，其实我可以坐在这里不出声的。而且我觉得病房里太闷了。大家都在睡觉，他们越安静我越想出点动静。我还想着偷摸地爬到简易床上，找他跟我聊天呢。但又觉得影响他睡觉不太好。”李辉笑着说。
　　“我谢谢你啊，”梁辰拧了拧他鼻子，“简易睡眠不好，你不要去找他。以后要还睡不着的话，就跟医生护士说。但估计你过了这两天亢奋劲儿后就能睡着了。行了，别聊了。快回去躺着吧。我送你过去。”
　　梁辰把李辉送回病房，看着他躺下后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闭着眼，属羊，手别动。”
　　李辉闭着眼点了点头。梁辰站在原地监督了他一会儿后，便走去了简易床前。简易已经换了个睡姿。他平躺着，一手握着被角一手放在头顶上，眉头微蹙，但呼吸还算平稳。梁辰笑了笑，俯身帮他把被角掖了掖后，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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