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仲涧感觉自己最近突然火了起来。
　　自打六尾蛇妖闹上天宫被一刀砍了之后，他竟被天君身旁的头等红人柳仙侍亲自安排着去给功勋卓著的马胜天将治病。直到现在，他都能够清楚记得当自己被柳仙侍亲自领着走出司药局时，旁边的女仙们都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疑惑，羡慕，还有一丝丝的炽热。
　　那可是柳仙侍哎，天君身边服侍了多年的近侍，司药局这么多能手，却偏偏点名了名不见经传的仲涧去替马胜疗伤，莫非这都是天君的意思？仲涧什么时候得了天君的赏识？

　　本来马胜伤的极重，仲涧都不确定以自己的本事到底能不能救活他，万幸之前姬芜维手快，在六尾被斩之后及时给马胜渡了仙气续着一条命，这才让他有机会落针施术下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没有辜负柳仙侍把天将生死性命交到他手上的这份信任。
　　也是因为他救回了大功臣的缘故，就连司药仙君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开始点名带着仲涧，渐渐的，其它府上的仙人仙君们都慢慢都知道了他，时常就会有仙君大把赏赐地邀他到府上去给家里的夫人孩子看个小病的事情发生。
　　本身仲涧是还在凡界历练的，这次救治马胜只是临危受命，待马胜的伤情稳定了之后他原是准备收拾好包袱再度下界的，结果却被司药仙君布置了新的任务：“那个仲涧啊，北海的长公主想请你去一趟，你准备一下就出发，不要耽搁了。”
　　“北海？”
　　虽然那边儿是以长公主的名头请的仙官，但是司药仙君脑子稍稍一动，就不难想到北海神君之前安定海漏时身负重伤，连立后大典都没有来参加，现在肯定是想找一个术法高超的岐黄生过去给神君瞧病的，只是碍于面子，才打了长公主的名头来天宫罢了。
　　“嗯，我等下写个单子给你，你走之前到库房领些上等药材再过去。”
　　“那仙君……我剩下的历练怎么办？”
　　历练，现在还用的着再练什么本事了吗。“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司药仙君眼睛一翻，“没看到最近司药局忙得不可开交正缺人手吗。你之前在凡界表现不俗，历练提前结束，以后没事不用下界了。”
　　这样也行？？？
　　不过仲涧知道，不论如何都不要去惹自己的顶头仙君，便麻溜地来了北海。
　　只是这北海神君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此时若丽海也留在书房帮自家兄长打量这岐黄生。
　　瞧上去吧，论容貌身姿，实在是平淡无奇；看气质谈吐，同样平淡无奇；给神君探息的时候手还一直在抖，看来仙术和心理素质也是平平。
　　真想不明白西月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一个小仙官？
　　显然怀声心里想的也是这茬，确认道：“你就是仲涧。”
　　“正是小仙。”
　　虽然这些时日仲涧随着司药仙君也出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但那些仙人和这位北海神君的仙阶地位比起来毕竟还是差上了一截。他借着望诊的时候想再偷偷看一眼神君的脸，结果不期然和怀声对上了视线，吓得急忙低下头假装继续探查内息。
　　这个时候怀声却收回了手。
　　“行了，感觉你也查不出个什么东西。”
　　但凡被病人当面这样说了，没有哪个岐黄生是不会生气的，但是对方身份太过尊贵，仲涧只能赔着笑装作没听见，还担忧地道：“神君的内息有是些奇怪，时间太短了，如果能让小仙再给您仔细瞧瞧的话，小仙保证能找出症结所在。”
　　怀声身边的宮侍呛仲涧道：“神君每日公务繁忙。北海海幅之大，你这种天宫来的小仙官当然不知道我们神君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慢慢诊断？”
　　就算仲涧是个傻子，此时此刻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北海上下对自己的敌意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了错，明明是他们亲自点名要自己来北海出诊的呀，现在又这么不满意，难道是觉得有些失望？
　　“是，是小仙失职，望神君恕罪。”

　　不曾想怀声看着仲涧这副样子更是心烦，宮侍在他身边服侍了有段时日，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练的炉火纯青，赶紧让仲涧外头去候着，好叫他们神君眼不见心不烦。
　　打仲涧进书房后，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待够就被领了出去，若丽海都能猜到怀声在想什么，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道：“我也真是没想到，这个仲涧仙官竟然是这模样，叫我都好些吃惊呢。”
　　怀声看着花梨木桌上的一个大盘有些出神，没有接若丽海的话。那盘里盛着几朵荼蘼，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花，生的也没有特别艳丽，但却是西月第一次来西海时带给怀声的东西。

　　西月刚来北海的时候给老神君和若丽海都准备了礼物，但是不知道给男子送什么见面礼为好，本来愁了好久，结果来的路上看到了这几朵开的格外好的荼蘼，之前她没有见过，觉得好看便摘了下来，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为怀声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怀声鲜少出海，就算出海了也不会去注意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郑重地收下了这几朵野花，后来也没怎么管它，导致很快就枯死了。
　　结果隔了没多久，这几朵早就已经枯萎死掉的花又重新生机勃勃地出现在了怀声的书桌上，若丽海觉得惊奇，问说这几朵花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还开的这么好。
　　怀声答道：“想了想，毕竟是别人给的见面礼，让它死掉未免不太好。”
　　若丽海觉得好玩，就找西月说了这个事，结果西月听了之后反而比较为难：“什么？怀声又把这几朵花给救回来了？”
　　“不仅救回来了，还摆在书桌上呢，谁去找他说事都能一眼看见。”
　　西月面色尴尬：“其实花死掉的时候我还舒了一口气，因为服侍的丫头告诉我说荼蘼花语代表的意义不是很好，怀声又把这些花救回来做什么？”
　　若丽海也想不明白：“我也奇怪呢，之前从来没见他喜欢什么花。”
　　西月建议：“找机会让他扔掉吧，他如果喜欢，我下次再改送别的花给他。”
　　而若丽海听西月说了荼蘼的花语多是象征终结之后，也觉得不太好，隔天就找怀声说了这件事，还把西月的意思也转达给了他。
　　怀声听了却难得地笑了一把：“她有心就好，我觉得荼蘼还不错。”
　　若丽海：“啊，那这花语也不介意吗？多不吉利。”
　　怀声：“我还会怕了几朵花？”
　　于是这花就一直被他养到了现在，每日被他用仙气供着，生的尤其蓬勃。之前老神君在的时候甚至都打趣说这几朵荼蘼每日承着怀声的仙气，要是哪一天成精了化成几个美女来报恩都不觉得奇怪。
　　玩笑归玩笑，若丽海年纪小的时候还不知道怀声为什么这么宝贝几朵野花，渐渐懂得人情世故之后也就明白了，在怀声心中，这花可不只简简单单只是花。
　　那是西月第一次送他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

　　怀声想事情的时候习惯随手摆弄这几朵花，看若丽海还站在书房里，干脆问她：“你是不是搞错了。”
　　若丽海也觉得那仲涧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西月之前跟着父母，后来到了北海跟着怀声和老神君，再后来跟着战神和几个仙尊，可以说接触的都是天上地下海里顶顶厉害的神仙，怎么最后看上了这么一个有些窝囊的小仙官，实在是令她费解。本来没见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身份什么的也不是最重要的，结果实在是差怀声太远了，连她都替兄长感到不公。
　　但有可能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很不讲道理的事情把。
　　“不会错的，西月千真万确说过是这个仙官。叫仲涧，司药局的，没错呀，她还说了是之前她在凡界游玩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仲涧正好在下界历练，我去查过了，都对的上，错不了，就是他。”
　　只是怀声总觉得不对。
　　虽然有些时候西月喜欢的东西是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倾慕这么一个无能的仙官。又或许这个仙官修行不佳却很懂男女之情，所以才能把西月哄骗到手？
　　他甚至产生了很多奇怪的想法：“这仙可有孪生兄弟？”
　　“没有。”
　　“去凡界历练的时候，有没有和他容貌相似的同僚？”
　　“这不清楚，但我想，西月不至于连长相都会搞错吧。”
　　此话有理，但怀声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有个若有若无的想法在干扰他，但又不是特别清晰，他先压下了别的情绪：“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能让西月知道仲涧来过北海，你亲自送人回天宫吧。刚好玉华真立后的时候我也没去，你顺道打点一些好的珍宝带过去。”
　　“知道了。”

　　晚上西月本来已准备睡了，意外听到外面有不小的动静，好奇之下披了袍子顺着道走出去一看，发现许多宮侍在帮忙抬箱子上轿，而站在旁边指挥的正是若丽海。
　　她上前一步，发现旁还有两顶麒麟轿，当即走过去问：“这是在干什么？”
　　若丽海没料到这么晚了西月还会出来看，看她又只罩了一条薄薄的袍子，便刚好借这个理由推她离开：“我看你离开北海真的是太久了，这里入夜之后可是冷得很，你快回养神阁去，别冻着了。”
　　西月还是望着那两顶麒麟轿：“如此时辰了，你们还要去天宫？”
　　麒麟轿是四海的神君和家眷们入天宫时才能乘坐的轿子，现在发现这里有两顶轿子，西月自然以为是若丽海和怀声要一起去天宫。
　　“没有我们，只有我。”若丽海拉着西月往回走，让她远离那个轿子，“还有一位是北海的贵客。”
　　“这么晚？”
　　“是呀……赶得急。”
　　也不知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大半夜的出发。但毕竟是北海的事情，西月不好过多打听，只问起若丽海明天能不能回来，全因惦记着明晚上还要和怀声一起用晚膳，要是若丽海不在，到时候场面该多难应付。

　　北海晚上的海风有些冻人，西月的头发被吹的凌乱，她理了理耳角的头发，不经意间再回头看了看那边的麒麟轿，恰好后面那顶轿子的轿帘从里面撩了起来，里面的坐着的人探出头来，像是在询问北海的宮侍些什么。
　　能乘麒麟骄的人，必然是有些来头。她也没好多看，很快就别过了头，但还是觉得这事好奇怪。
　　刚刚看轿子里那男子的头冠，分明是天宫里仙官日常的打扮，但面容却陌生的很，应该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仙君或者大仙，然而北海却让他乘麒麟轿回天宫，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或许是……若丽海的心上人？
　　若丽海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西月挽住了若丽海的手，“如果你喜欢上了谁，一定要告诉我。”
　　虽然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这个，但若丽海现在更怕西月看见轿子里坐的人是谁，便胡乱地点点头，挽着她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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