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若丽海跟听了什么惊天笑话一样，笑了半天才揉着眼睛看向西月。
　　“你跟我开玩笑呢？”她翘着二郎腿，张开双手指着这养神阁，“你看看这儿，难道觉得我哥还会去娶别的鱼虾蟹蚌为妻？西月，别怪我说话难听呀，就算你殁了他都不见得会看别的女仙一眼，何况你还活的好好的。”

　　记得西月刚来北海的时候，老神君也不知道小姑娘们都喜欢些什么，就差怀声去准备礼物。怀声同样毛头小子一个，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好，问了若丽海，又问了别的人，都说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抗拒的了珠宝首饰，于是便搜罗了一大堆珠宝送到西月那里。
　　西月当时年纪还小，加上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么多能闪闪发光的东西，顿时喜欢的不行，随便去哪里都要在身上挂两串珠子宝石。怀声心想蒙对了，后来就养成了一个不走心的习惯：逢年过节便死命地送首饰。虽然都是上天入地下海只一件的好家伙，但却再也没有见西月招摇地挂着这些游海了。
　　事实上西月也并不是喜爱珠宝，她只是稀罕那些以前没见过的东西罢了。没想到后来怀声成天送，日日送夜夜送，她见得多了也就慢慢地失去了兴趣，只留了一对鲛珠耳坠，剩下的便这样胡乱扔在了养神阁内。
　　后来西月在北海养着养着，就养到了老神君殁为止。那个时候怀声刚继位，北海一摊子的事情压在这位新君身上，他几天没顾得上西月，她就回了天上不说，还出乎大家意料地拜到了战神门下。
　　当时若丽海急匆匆地来找怀声商量怎么办，怀声还宽慰若丽海说西月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受得住司战府上那几位的培养，她就是图个新鲜，和小时候一样三分钟热度，等兴趣一过就会回来的。
　　他们到底还是小看了西月，她这回可真不是图新鲜。
　　谁能想到曾经的小姑娘再回北海时，已是战□□号加身了。

　　坐在这养神阁内，若丽海显然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自打她知道了怀声的心思之后，就已经把西月完完全全去地看成了一家人，如今便不自觉地想帮着哥哥说话：“我们北海历来出情种，兄长的心思我这个妹妹看的最是明白，你要是不喜欢他，他也绝对不会勉强你。只是他实在是……”
　　她话还没说完，西月忍不住打断：“若丽海，我有喜欢的对象了。”
　　“……啊？！”
　　而西月一想到仲涧，脸上就会不自觉生出笑意，她坦然告诉昔日好友：“只是那位仙官暂时还不知道我对他怀有爱慕之心，目前还处在我一厢情愿的阶段。”

　　北海辛辛苦苦养肥的肉居然被别人给叼走了。
　　可想而知若丽海此刻是有多痛心疾首，但她又不得不忍着，违心地道：“哎呀，真好，能得到你的倾心，到底是哪位仙君能有这么深厚的福气。”
　　西月觉得若丽海知道了也没什么，要是还能传到怀声那里就更好了。
　　“是司药局的。”
　　“司药局的？司药仙君吗？”
　　“现在还只是普通仙官而已。”西月摸着耳坠，“不过仙术是真的很厉害。”
　　若丽海心道什么厉害不厉害，对方一定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普通仙官也敢打西月的主意，谁知道那仙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面上虽然说着客气话，说西月真是个深明大义的神，能抛弃氏族观念不计较门第看中一个小小的仙官，这份心实在是难得什么什么，然后借机还问了名字，但实际上心里想的是：卧槽不把司药局的这个小混混找出来老娘就不叫若丽海！
　　于是当天晚上若丽海就派人去天宫请了这名司药仙官来北海给怀声瞧病了。

　　还好怀声最近也确实伤着，这也算请的有理有据。
　　之前在北海还要以北的地方，一夜之间涌出了一个巨大的海漏，霎时吸走了不少海水和海中生灵，使的整个四海上下大为震动，海平面每日都在下降。最可怕的是大家还都不知道海里的水和生灵都被吸到了哪里去。
　　眼看这事一天都不能耽误，怀声在其它三位神君还没动作之前，立马集合北海十二将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把这地漏施法封印住，然则那北海十二将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硬是全军覆没了，就连怀声他自个儿也被封印反噬，丢失了不少修为才堪堪保住一命。
　　同样为着这个原因，怀声是四海之中唯一没有参加立后大典的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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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殿中时，怀声一眼就看见了西月。
　　许多年过去了，她明显比刚离开北海的时候看上去稳重了一些，不过眉眼间的点点滴滴还是一点没变，依然是原来的那个西月，啧，也不对，现在好像更加会打扮自己了。待目光再转到她身边的沉悦仙君身上时，怀声心下更加觉得好笑：明明她自己都还是个小不点，居然还收了别人当徒弟，也不怕误人子弟。再一瞥到西月耳间的那副坠子，他眸色一紧，却装作没有注意到一样落了座。
　　而西月第一眼见到怀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来之前就知道他是重伤初愈，但是也没想到会清减的这么厉害，衣裳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撑不起来，要不是怀声走路还算稳，她真担心这个北海神君下一秒也要殁了。
　　虽然对怀声没有男女之爱，但是好歹也是家人一般的在一起处了那么多年，西月不可能全无关心，立刻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神君看上去瘦了很多。”
　　怀声之前设想了许多再见面之后和西月该说些什么的内容，是关心她在天界过的好不好，还是直接了当地劝她回北海来继续当不愁吃喝的蝗虫，他都想过。结果没想到第一句是由西月先问了出来，好在是关心自己的话，听着还算顺耳。
　　“我要是不这样，恐怕还真的难以见你一面。”怀声将手拢在袖管之中，“昨日有贵客来北海找我商议公事，让你们多等了半日。怎么样，回来还住的习惯吗。”
　　“习惯。”

　　西月答了之后，怀声也没问别的，只顾埋头喝茶，瞬间殿上安静的吓死人。若丽海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找点话题活跃气氛，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屁股长疮了一样在椅子上磨来蹭去，难受的很。

　　中途西月想到什么，啊了一声，随即让沉悦拿出一个百宝匣：“神君，我走之前，天君特意让我带了许多上等的补品给你，说神君这次封印海漏有功，等身子好些了，就为神君办一个嘉赏仪式，还让你这段日子不用烦别的，安心养伤就成。”
　　怀声让宮侍接下了那百宝匣，看也没多看一眼就盖上了。
　　“我只听说你因除妖不力被罚下界除妖三年的，怎么还带着补品来了。”
　　西月知道怀声不好糊弄：“这是天君私下交待我的。”
　　怀声吹着茶叶：“那他还交待你什么了。”
　　确实还交待了其他的事情，但肯定不方便在这里说，西月看了看周围的宮侍和若丽海：“旁的也没什么，就是说了说嘉赏的事。”
　　怀声放下茶杯：“嘉赏？那也一并等你三年后回天宫了再说吧。”他看着西月，语气不善，“身为北海神君，自然要肩负北海的兴衰，我若是只顾好好休息，那北海的事务谁来替我打理，天君他来做吗？倘若他真为我担忧，便请他赶紧批了厚恤北海十二将的折子吧，这折子要是再不下来，我便要由北海的规矩去办了。”
　　他说完了才想起什么：“哦，跟你说也没用，毕竟你三年内都回不了天宫。”

　　沉悦是第一次来北海，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北海神君。之前看伏霖仙对这个人青睐有加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一个怎样出类拔萃的人物，结果今日一得见不免有些小失望，神君说话太不留情面，性子也比较烈，算不上好相与。师父那种性格，果然还是和仲涧仙官那种温柔的比较处得来，虽然目前仲涧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官一名，但过日子讲究的是长长久久，再说，以后升官也是有可能的。
　　相反，要是换作怀声做了自己的师公，沉悦觉得按照北海神君的脾气，他被逐出师门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比较之后，他还是觉得仲涧比较好。

　　但西月是了解怀声性子的，他只是对待天界的神仙都不太待见而已。

　　四海子民本就好战，战力也强，但唯一苦就苦在寿命短。好不容易出了个精英，哎哟，人家神仙能活十万年，而四海除了龟鳖外，其它的能活个一万年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好在天界统一之后开始和四海通婚，这才极大的提高了四海生灵的寿命年限。
　　但这也让骄傲的四海贵族对自己的优秀的基因被分走感到不满，直到今日四海之内还有“反通婚联盟”，天界对此也是爱管不管。本身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谁也犯不着谁，加上许多年前四海的神君都归顺了天宫，自家的头儿都是在人家天界领俸禄的，什么反通婚联盟这些小打小闹根本掀不起风浪。前不久西海的七公主不就嫁了南钟皇嘛，也没看有谁出来抗议，人家西海还举海欢庆公主出嫁呢。
　　不过北海神君对天界的神仙偏见就有点深，要知道当初刚晓得西月回天上拜入司战府的时候，他还狠狠地责备着西月不懂事，要说打架，跟着他们北海的战将学岂不是更好？
　　最后还是若丽海小声地提醒他：“兄长，那啥，西月本身就是天界的神仙啊。”
　　对啊，都是因为西月在北海住的太久了，他早已经把她当成北海的一员，几乎都快忘了西月本来的身份是什么。
　　但是要比血统，谁又能比的过四海，退数万年说，西月她这一族还是从北海登的神，如今留下的九大氏族，一半都是自海上入天。
　　怀声在这方面的观念简直比伏霖仙还要古板，对于现在天界混乱的通婚模式他可以说是绝对的反对者，加之现在的天君母亲的还是凡仙，他便更加的看不起了。
　　西月听多了怀声对这代天君的种种指责和不满，自然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他和天君就是不太对盘，这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旁边的若丽海看着百宝匣里有许多药材可入膳，再一看怀声说的话西月都接不上，暗骂自己这个哥哥真是蠢的可以，又想帮他一把：“大哥，我看这里面不少宝贝是可以用来做一顿药膳的，要不明天我们用这些材料简单摆个席，一起吃个家常饭吧。”
　　她又看着西月：“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你厨艺退步了没有，以前我们俩总是一起捣鼓着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父君和大哥吃，你还记得吗？”
　　西月点点头表示记得，但她不想拖到明天。
　　“今晚上如何？”
　　“今晚上我约了大臣议事。”怀声冷冷地道。
　　若丽海立刻附和：“对对，公事要紧公事要紧，那就明天吧。你看兄长真是辛苦的很，身子还没好全就要处理公务。西月，明天一起做几道药膳给他补补怎么样。”
　　“……那就听你们的。”

　　于是西月回到养神阁的时候，感觉比指挥沉悦斩妖除魔还累上几分。
　　指挥着沉悦给自己倒了水，她问道：“你觉得北海的这位神君如何？”
　　沉悦愣头愣脑地回答：“身家不错，长得也不错，但是给人感觉性格嘛，不太好。我觉得和师父不是特别配。”
　　西月呛了口水：“谁问你这个了！”她掏出手绢来擦嘴角，“我指别的。”
　　他这次想明白了西月问的是什么，看了看养神阁外面，认真地道：“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是总觉得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北海这回不是也折了十二将吗，那可是他手底下的心腹。而且海漏的事情也是真的，我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嗯。”西月心里难受，“你还是太年轻，也太不了解他了。”

　　而刚刚出了宫殿之后，怀声的情绪也不是很好，正准备批点公文放松一下，恰好宮侍进来禀报：“神君，那位岐黄生已经到了。”
　　怀声被弄得不明所以：“什么岐黄生？”
　　来的这么快？还在殿上滞留着没走的若丽海觉得真是太巧了，眼下正是时候，立即转身回答道：“大哥，那是我专程为你从司药局请来的仙官，据说岐黄术一流，好不容易才来的北海，你就见见吧。”
　　一听对方是司药局的，怀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面上隐隐不太高兴：“找司药局的来干什么，莫非北海上下还找不出一个懂治病的？”
　　若丽海被职责了也没生气，踮起脚在怀声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完之后，怀声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但也改了口：“宣他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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