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调

　　不多时，镇上的镇长也闻讯前来，之前一直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这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拽住镇长的胳膊不肯放手：“镇长！镇长！你要救救我啊！不是我干的！是妖怪！我看到妖怪把她吃了！这不关我的事！”

　　镇长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直抱着女儿尸首痛哭的陈棺材匠突然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指着年轻男子的鼻子斥责：“你还说与你无关！就算是妖怪杀了我女儿，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明明知道最近妖患四起，镇上所有家中的女眷都闭门不出，你却在夜半约我家女儿出来，你，你是何居心，分明是和妖怪一伙的！你赔我女儿来！”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年轻男子叫李训，听说与陈家的大女儿有了私情。因年轻人抵不得相思之苦，陈家大姑娘便趁父母歇下之后再遛出家门与李训私会。
　　陈棺材匠身边那个哭的一脸泪的小女孩儿便是陈姑娘同父异母的妹妹，陈姑娘同意带她出来透透气，但条件就是要求二姑娘替她在一旁放风，是以今日她也亲眼看到了姐姐遭遇不测的情景。
　　再说这二姑娘，与陈姑娘虽是一个爹生的，但模样差的也太多了些。
　　人人都说陈姑娘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这二姑娘就生的实在是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这会儿哭起来眼睛鼻子皱在一起，越发不敢恭维。

　　“爹。”二姑娘扯了扯陈棺材匠的袖子，“姐姐死了，我害怕！我要回家！那妖怪一口咬掉了姐姐的脑袋，太快了，我害怕！爹！”李训在旁边连连点头，表明二姑娘说的是真的。
　　陈棺材匠刚刚失去女儿现在还在火头上，但是听自家幺女这么一描述，心里也是瘆得慌。镇长看这边围了不少人，也叫大家散了：“老陈，你家大姑娘的尸首这么躺在大街上也不是个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你先抬回家，天亮了再好好葬了如何？大家也不要围在这里了，回家吧，这妖患我们是对付不了的，明日老夫就去请人来，大家先回去吧。”
　　本来众人都以为这妖怪只敢在郊外林子里作乱，没想到今夜却跑到了镇上来吃人，这会儿脖子里被灌点冷风，是觉得有些恐怖，也就纷纷散了，只是不知道回家后还能不能继续睡着。

　　西月和仲涧彼此看了一眼，都默默点了点头，仲涧上前一步，询问起还有些怔忪的陈棺材匠：“节哀。我是云游的道士，略懂些法术，可否能看一看您家姑娘的尸首。”
　　这种事陈棺材匠本来是不愿意，还想逮着仲涧骂一顿，但镇长一听对方自称是道士，也就挡在前面劝起来：“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也总不能让你家女儿白死吧，你就让道长看看是什么妖怪干的，兴许能给你女儿报仇呢。”
　　二女儿睁着一双泪眼只望着自己的爹，也不看仲涧他们，然后就埋头轻轻说着害怕，陈棺材匠似乎也是下了一番决心，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掀起了尸首上盖着的衣服。
　　西月戴上兜帽，上前一步查看着脖颈上的齿痕，心中顿时一凉。沉悦和鸣霜虽然瞧不出有什么蹊跷，但看她脸色不太好，也猜到了一些。
　　“怎么样？”仲涧重新给陈姑娘的尸体盖上了衣裳。
　　西月摇了摇头。
　　那齿痕分明不是朱獳的，显然这镇子里还有别的妖物。

　　镇长还以为西月摇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意思，也不抱什么希望：“算了，我料想这一般的道士显然也看不出什么来，我明日还是请人去奉天郡和北海郡寻求帮助吧。”他抬头看了看仲涧，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几位道长在镇上可要注意安全，切不要以为自己会些法术便不将这妖怪放在眼里。之前我们隔壁山头，可是一整个观的道长们都死在这妖怪手下了。”
　　镇长留了几个人帮忙抬了个担子把陈家姑娘的尸体给抬回去，陈二姑娘也哭哭啼啼地跟着走了，陈棺材匠抹了把泪，恶狠狠地看着李训：“你小子，等着我找你算账去！”说罢也离开了。

　　仲涧他们回客栈进了沉悦的房间，西月刚刚施好仙障，沉悦和鸣霜便一同道：
　　“陈二姑娘身上有妖气！”
　　鸣霜没想到沉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我先发现的。”
　　沉悦微笑：“那又怎么样，我先说出来的。”
　　鸣霜：“你乱说！明明是同时说出来的！”
　　这两个人斗起嘴来还跟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西月完全懒得理会了，然而那陈二姑娘身上确实有一股妖气，却不浓，她看向仲涧：“仙官怎么看？”

　　非要论实力和对付妖怪的经验的话，西月应该是远远胜于仲涧这么一个司药局的小仙官的，但不知不觉中她就是想听听仲涧的看法，慢慢都快依赖上了，不过仲涧这会儿也在想着陈二姑娘身上的事情，没在意别的：“是有股妖气，但那二姑娘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看上去也不像被附体了，有些可疑。”如果只是妖怪来时沾染上的，那不可能李训身上一点看不出来，反而隔得有些距离的陈二却有了妖气；又如果是沾到了尸体上的气息，那陈父身上没有也说不过去。
　　但最可疑的，恐怕还要属陈家大姑娘被妖怪一口把头咬了下来，而守在一旁放风的二姑娘却安然无恙，难道真如镇上的人所说，妖怪只袭击长得美的？

　　鸣霜稍稍动动脑子，就想出一个可能性，忙不迭地献宝一般说了出来：“依我说，陈二姑娘和这件事一定有什么关系！我听人讲，她和大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会不会两人之间本就不和，是她杀了陈姑娘之后，再编造说是妖怪杀的？”

　　沉悦不同意：“当时李训还在那儿呢，难道他也要杀了大姑娘？”
　　陈家大姑娘颈上的伤虽然不是朱獳造成的，但那显然也是妖怪所为，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陈二亲自下的手。只是要说起陈二姑娘和大姑娘之间不和……
　　西月再次问起仲涧：“虽然我们没见过大姑娘长什么样子，但都说她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陈家那二姑娘生的却实在是……同父异母会差这么多？”
　　仲涧想了想：“虽不常见，但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说今晚的事情有两点奇怪的，那么第一点是陈二姑娘身上有妖气，第二点就是妖物竟然敢跑到镇上伤人了。
　　西月判断：“如果这个镇子上出了事情，那么别的镇可能也出事了。沉悦，你去临近的镇子上打听打听，看是不是也有姑娘被妖兽所伤。不要贪功，打听到了消息就迅速回来。”
　　沉悦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师父这里领到这种命令了，虽然还是半夜，但仍旧迅速冷静的提了剑赴入夜色之中。鸣霜看着沉悦一脸正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他还蛮帅的，马上掉转头问起西月：“姑娘，有什么我能做的？”
　　看她一脸的期待，好像不布置点什么任务还不行了。西月想了半天：“你去陈家看看，盯着那陈二姑娘的一举一动，尽量多打听点消息回来。如果时间够的话，再到李训家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鸣霜就爱打听这些，这事正中她下怀，当下也高高兴兴地翻窗出去了。
　　眼看着一个两个都走了，西月刚回头，就看着本来挑着蜡烛的仲涧突然笑了起来：“他们都有事情做，战神是不是也要给我布置点什么任务？”

　　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她哪里舍得让仲涧来劳累。
　　“仙官的话，呃，仙官就躺下休息吧！指不定这两个小的会带着一身伤回来麻烦你呢。”鸣霜暂时不知道，但沉悦一向这样，没哪次是能够完完整整不掉一根头发回来的。
　　仲涧把蜡烛重新摆好：“那你呢？”
　　她自己吗？
　　“该做的都交给沉悦他们了，我打算去睡一觉。”
　　“这样。”仲涧听后重重地点点头，像在考虑着什么，“照这样看，收个徒弟还是有诸多好处的，可能这次回去之后我也要开始考虑收个徒儿了，起码热闹热闹，不至于一个人冷冷清清。”
　　司药局这么多人，哪里会冷清，西月难得笑了：“仙官可真幽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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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时候，鸣霜最先回来，西月本来睡的就不踏实，很快就清醒了，叫上了仲涧，三人依旧是回到沉悦的屋子里碰头。

　　鸣霜累了一晚上，坐下先干了一大碗的水，才扯着领子透气：“哎呀，我看了一晚上，这二姑娘确实有问题。至于那李训，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他怕陈棺材匠会去找他麻烦，回家跟自己的父母诉了一晚上的苦，硬说是陈家姑娘先勾引的他，说这次夜会是陈家姑娘主动邀约，把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真他妈不是个男人！我要是陈家姑娘，知道自己看中的是这么个男人，死了也能气活过来我！”
　　把李训狠狠地骂了一顿后，她才说起陈二来。

　　原来晚上回去之后，陈棺材匠本来是准备摆个灵堂给大姑娘守几天灵再下葬的，结果二姑娘硬要说自己一看着姐姐的尸体，就会想起当时妖怪吃人的场面，在家里摔了不少东西发气，又哭又闹，硬是要自己的爹赶紧把人埋了。陈棺材匠起初不同意，然后二姑娘就去央自己的娘。
　　她娘本来就是续弦，对大姑娘也没什么好印象，加上大姑娘长的那样美，自己的女儿却其貌不扬，她之前没少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这回大姑娘死了，她反而觉得轻松，也闹着丈夫赶紧下葬，嫌尸体摆在家里晦气。

　　等陈棺材匠好不容易同意隔天就下葬之后，二姑娘才在她娘的陪伴下回了房间。娘亲回房之后不断地悄声数落二姑娘，说她自作自受，说若不是她自己非要闹着晚上跟大姑娘出去，也就不会看到这种骇人情形了。
　　可随即，二姑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一改之前的懦弱模样，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行了，要不是人家还看不上我这张脸……你就别管了。”

　　说到这里，鸣霜玩味地道：“她口中的这个‘人家’，想必是大有人在。”
　　仲涧和西月也认同这一点，看来要想知道朱獳他们的目的，陈二这里是关键一环。

　　不多时，沉悦也后脚跟着回来，说临镇也是死了一个女孩，年纪大概和陈家姑娘差不多大，死法也是少了一个脑袋，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是死在家里的，而等她爹娘听到动静的时候，妖怪早就逃之夭夭了。
　　除此之外，沉悦还打听到了别的消息。
　　“听隔壁镇上的人议论，说那片林子最近已经没什么人走了。不说林子，就连镇上大白天也看不到几个活的女人了，这妖怪没得吃，不得已才跑到镇中来觅食，只是他们饿成这样，也还是挑食，仍旧只挑长的好看的姑娘下手。”
　　鸣霜听后抱着肩膀抖了抖：“什么罪，这年头长的好看居然也是负担了。”
　　沉悦拍拍她厚实的肩膀：“你不用怕，你长得又不好看。”
　　鸣霜亮出自己的剑：“妈的，有种单挑？”

　　西月揉了揉脑袋，打断她们俩：“行了，你们别闹了。说回这个事儿，如果妖兽只是饿了要吃人，那也不至于这么挑剔，还非要相貌上佳的女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目的。”
　　仲涧不难想到在树林里吴根家夫人被攻击的事情：“上次可能是我们到的早，吴根夫人的头还在。可是吴根还说，朱獳上来也是先咬住了他夫人的脖子，闻到血味之后才会去吃肉。实际上，朱獳最开始目的会不会也是想要取夫人的首级？”

　　鸣霜基本上没怎么出过北海，不懂这是什么新奇玩法：“那妖兽就光要一个头？头有什么好吃的？”这美人脸上都无二两肉，嚼着都不起劲，有什么意思。
　　是呀，光要头有什么用……诶，等等！
　　剩下三人同时想到一个妖术：“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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