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作者:澄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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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左涯)


      律法院与敕库多有走动,衡胥时常来借阅书籍,有次左涯和冉平聊着天,冉平指着书架那端和左涯说:“那个就是衡监评。”
      左涯匆匆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等人转过来来时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时常来借书。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衡胥把书放回原处,朝左涯和冉平的方向看了过来。
      冉平连忙摆了下手:“衡大人你忙,咱们就是聊聊天…聊聊天。”
      衡胥把视线挪开,然后把脚下垒着的十几本书搬了过去。
      冉平望着衡胥的背影,直到人走的远了,回过头和左涯说道:“看到没有,律法院新上任的一把手,详法厅的二把手,咱们一起进的大理寺,现在直接把咱两甩出一大截。”
      “看到了,看到了。”左涯低头抄着书目,“一没行贿二没靠关系,他上位我服气了,你是不服气还是咋滴。”
      直到“咋滴”脱口而出,左涯才发现他沾染上了冉平的北方腔调,着实懊悔,冉平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左涯被他笑的心烦,搂起书跑到一边去看,以达到掩耳盗铃的效果,然而耳根子还是迅速的蹿红到脸上。
      冉平倒没有继续揶揄他,只是颇为感叹:“倒不是不服气,你看做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形成滴,咱们还坐着学生的时候人家直接就是院主事了,等咱们坐上院主事,他可能就是寺监甚至是大理寺的少卿了,你看寺监在大理寺打拼三十多年,你再看看何伯,一头的白发,想想都觉得可怕。”
      左涯干脆捂住了耳朵,冉平把他的手从耳朵上拽开:“左涯,你有没有妹妹?”
      “嗯,有。”
      “噢。”冉平背靠着左涯,手支着下巴,“亲妹妹?多大了?”
      “二娘生的,比我小三岁。”
      “一定生的很美。”
      “嗯,美。”
      冉平回头看了一眼左涯:“和你长得像不像?”
      左涯在脑海里勾勒出妹妹的样子,她应是很美的,就像一朵明媚的牡丹花,但是鲜少有人说过妹妹和自己长得像,“不像。”
      冉平看见他的眉头极快的皱了一下,用肩头撞了下左涯,左涯手中的书徒然一抖,他恶狠狠的回过头看着冉平:“既然未来想想就觉得可怕,你现在还不努力一把,难道在等着天上掉馅饼吗?!”
      冉平连忙回过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笑个不停,左涯快被他烦死了。
      左涯大有火烧城池之势,幸好何伯及时出现,“你们过来搭把手。”
      年三十前的几个晚上,天格外的冷,窗外的冰棱子结了三尺长,门前雪堆积及膝,左涯在过年前把敕库的内外收拾一新,因为敕库有五人份的年货补贴,冉平和刘越都是到敕库蹭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给激动的流泪。
      在大理寺的学生,不管家境背景如何,平素如何骄奢淫逸,进了大理寺的门,都是普普通通一学徒,肉吃不着,酒喝不起,每次从家里回来,身上藏的银票塞得点心都能被搜出来。
      司直院又比较忙,这一个多月只放过一天假,那次假期回来,冉平就藏了一样东西,指甲盖大的一包皂角粉,还差点被搜出来。
      年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敕库里四个人围坐在后院的小石桌上吃火锅,刘越托人带进来一壶酒,眼下国家粮食紧缺,正是限酒期,即使不在大理寺,到外面的饭馆吃饭也难得能弄到一壶,刘越给每人倒了一杯,闻着酒香,涮着羊肉,吃着正高兴的时候天际慢悠悠的又飘了雪。
      绒绒雪花还没接近锅口就被热气呵溶,雨滴似的一下下坠进锅里,何伯夹着羊肉搅动火锅,二两不到的酒气氤氲在他脸上,半晌叹了一句:“又是年关了。”
      刘越伶俐的给何伯添了杯酒,何伯一口咽下杯中酒,颇为沧桑的说道:“我与萧寺卿吃火锅那年,他也是你们这样的年纪。”
      这是左涯第一次听何伯提起寺卿,不由好奇问道:“萧寺卿是什么样的人?档案里记载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大理寺卿?今年才十五岁?”
      饭桌上一时静默了些,何伯回着:“是啊,很年轻,他刚进大理寺那年也是被分在敕库。”
      如今在任的大理寺卿姓萧,单名擅。
      萧擅少年成名,一度是本朝最负盛名的详断官,他的断案天赋在大理寺的历史上实属罕见,十二岁进入大理寺,三年后,便能与大理寺评事八院的首席详断官一较高下。
      何伯望着酒杯像是追忆往事,半晌叹了口气:“萧擅……萧、擅。”他没有咽下最后一口酒,半杯薄酒按在石桌上,慢腾腾的起身回了卧室休息。
      年前最后一顿聚餐不欢而散,冉平和刘越抹嘴开溜,只剩下左涯一个坐在原处,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年假期间,冉平老娘安排冉平去相亲,对象乃是方将军家的小姐,方小姐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言辞间全是刁蛮任性不可理喻,身材也不尽玲珑,才情尚不如冉平自己,冉平自认风流俊俏一名大好少年,被蹂、躏的苦不堪言,躲到了刘越家去住。
      刘越的长兄因为过年时候在青楼嫖妓被长嫂连同几小妾去抓个正着,长嫂与几房小妾小闹了一场,把刘家闹得鸡飞狗跳,年三十晚上一桌年夜饭被掀了底朝天,刘越为了避免长嫂迁怒,把冉平和一堆行礼打包一起躲到了左涯家里。
      左涯老爹表示热烈欢迎,大年初一晚上为他们两个专门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还积极介绍了左涯的小妹给二人相识。
      左妹妹比方将军的闺女年纪还小,圆乎乎的小脸上两个小酒窝,可爱是可爱的,但全不和美字能搭上勾。
      左涯在饭席间直憋着笑,忍的十分辛苦,左老爹尚滔滔不绝介绍小女儿的种种优点,越发衬的二人面色如猪肝。
      在左家磨蹭到年假结束,逃荒似的的二人连同过年吃的脸都圆了的左涯告别家人,打包行李返回大理寺。
      左涯一行人走到街口的时候看见一名手摇折扇的俊俏公子哥正在大理寺门口徘徊,身边围了不少人,左涯撞了下冉平的胳膊,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刘越连忙抢话:“这不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花痴秦流风。”
      “花痴?”冉平哼了一声,“色鬼更妥帖吧。”
      左涯一头雾水,正要走过去看看热闹,冉平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此人好色,尤好男色,从侧门进去。”
      不多日后,院中不少人在议论,年假期间寺卿大人去金陵退婚,在归程邂逅了秦家纨绔,秦家那公子哥说与萧大人必有前世缘分,十分投缘,很想和萧大人泛舟湖上,谈谈人生,探寻生命的大奥义。
      秦家是金陵富贾,秦纨绔的姐姐是宫中婕妤,纨绔算得上皇亲,十分的有钱有势,自打看上萧擅就似王八咬人,死不撒嘴,一路从金陵追到望京来。
      且仗着手中银钱,在大理寺对街边角租下了一间宅院,美其名曰有缘千里来相会。
      “难怪萧擅至今还未成亲,原来是只兔子。”
      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
      冉平听到耳朵里,回首看了左涯一眼,半晌傻笑了声。
      院里进行升院考试那天,左涯交了答卷等在院门口怎么也没等到冉平,也是后来知道,边疆起了战事,冉平跟他爹去战场,此事刘越知道,与冉平素来交好的同学知道,唯独左涯不知道。
      左涯心心念念着出人头地,冉平自然不会做绊他脚的过路石,是以走的那天,他站在敕库门口,算着左涯进考场的时间,从日出等到日暮,他在敕库最里间的一排书架上留了一封信。
      等着左涯哪天打扫时看见这封信,方才显得自己这一走,不会算做不告而别。
      冉平从军满五载,在第六年,他听说左涯当上了大理寺少卿,为他欢喜了一把。
      那时他躺在北疆战场的沙堤上,望着星辰,周遭将士唱着军歌,心中各有思念的人。
      左涯当上大理寺卿的第二个月便听到冉平战死沙场的消息。他在敕库帮着何伯打理书册,一阵阵的飞灰一个劲的眯着他的眼,他感到眼睛一阵酸涩,踱步到后院,院里四把石椅,一方石桌,当年一盏淡酒,对酌四人,如今缺了一个。
      左涯还是那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左涯,冉平成了北定河边无人收的枯骨,世上再没有策马轻狂的冉少将。
      刘越辞官去北疆游荡,临走前约左涯到敕库见面,两人坐在院里喝酒,一番豪饮过后,好半晌刘越撇开酒杯,拽上左涯走到敕库最后一排书架,把上面蒙了灰的书信塞到左涯怀里,然后顾自拎着酒壶出门,留下左涯一个枯坐在地。
      此后左涯一有空便会到敕库独坐,常绕到最后一排书架,执袖轻掸书架上的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年华流水两匆匆,岁岁年年人不同,此后年岁敕库的管事换过一茬又一茬,左涯到敕库后院里喝酒,身畔再没有陪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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