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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从
宛然可不知道有人正为自己的心思而发愁，此刻她站在傅氏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拘谨。
傅氏笑着问她：“那一日家中繁忙，没有让你师兄送你，你可安全到家了？”
宛然感到被傅氏拉着的手冰冷粘腻，她想要抽回来，抬头却看到大夫人的脸色，只好强忍着不动。
大夫人犹在笑着，十分客气地道：“哎，你看这孩子话都说不清楚，我竟然不知原来将她带回帝京的是方阁老家，这真是大大的失礼了。”
之前方家送到杜家的帖子，是方静云写的，只草草写了“北卢方氏”四个字，并未注明其他。
方氏是北卢望族，便是寓居在帝京的方氏旁支就不只有七八家，大夫人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杜家三老爷在学中认识的普通官宦人家，那曾想到竟是闻名于世的北卢方氏！
大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早让她知道是北卢方氏，她那日定会陪着宛然去送礼。可惜今日在宣城公主家遇到傅氏，她才知道详情。
相对于大夫人的激动，傅氏就很平静，她微微笑着道：“不过都是本乡本里的亲戚，这点小忙是应当的。何况，宛然父亲与我家老爷也是同学。”
大夫人连声应是，道：“没错，没错，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自然当有帮有助。听说您刚回到帝京，想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大夫人想得远，如果能跟北卢方氏搭上关系，自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别的不说，对于杜家这样的外戚来说，能有几个高官在朝中支持，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因此她这话说得十分殷勤。
傅氏不肯搭腔了，宛玉替母亲害羞，大夫人却不气馁，杜家落魄的时候，比这更冷的面孔她都见过了。只要对方露出一点缝隙，她自然能够找到话题。
傅氏是独自来赴宴的，她知道宣城公主一定会请杜家，就没有带方静云。
她明白儿子的心思还未定，先前不过是被自己用老爷的话压住了，可是，一日不为方静云定下亲事，傅氏的心就一日不能落回肚子里。
她将目光重新移回宛然身上，眼前的少女微微垂首，神色淡然。傅氏看这样子，就晓得宛然是知道她的心思。
傅氏心有不忍，但是，为了方家的未来，为了方静云的前程，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当大夫人再一次挑起话头的时候，傅氏应了，并道自己入京诸事妥当，只是有些担心方静云的婚事。她笑着朝大夫人道：“听说您在京中交友甚广，若是有与犬子年貌相当，家世也说得过去的少女，请您一定留心。”
大夫人愣了一下，余光看了一眼宛然，见她仿若未闻。大夫人的确生出过和方家攀亲的念头，试想，宛玉嫁入蜀王府之后，宛然若是能成为方家的媳妇，那么杜家就等于多了两条臂膀，岂非天大的好事？
然而傅氏已经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人家想要找的是家世相当，年貌出众的少女，说是托大夫人寻觅，不如说是告诉杜家，莫要做梦了。
大夫人干笑着道：“方公子年少有为，自然得配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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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然怎么会不懂傅氏的心思呢。
她扶着父亲的棺椁回到北卢，灵堂摆在杜家祠堂。杜氏的族人来了几个，看到只有一个孤女在此，撇撇嘴就走了。
祠堂旁边是杜氏的家学，那些同族的少年少女路过祠堂时，发出“嗤嗤”的笑声。还有人大声地道：“人家是帝京来的小姐，怎么会搭理我们？”
奶娘要去族长家理论，宛然拉住她。她还要在北卢呆三年，就是族长为她贬斥了这些族人，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她只有十岁，家中无人撑腰，就是在北卢病死，也不会有人理会。
奶娘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她只是气自己无力保护宛然。
十岁的少女穿着素服站在灵堂之前，北方的天空高远而晴朗，她抬着头道：“奶娘你放心，等我长大，学好本事，一切都会好的。”
她说的那样笃定，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得好！”
宛然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清俊的少年站在祠堂门前。少年比宛然高一些，眼睛明亮，声音爽朗：“杜世妹，我是方鹏之子方静云，今日代父致祭。”
杜隐竹的棺木在杜氏祠堂里停了五六天，头一次有外人来祭拜。
方静云从奶娘手中接过香烛，走到灵前，一拜，再拜，三拜，姿态端正，表情肃然。
宛然忽而就想起父亲生前曾道：“北卢多松柏，每至寒冬，傲雪而立，便是再恶劣的环境，它们也能怡然自得地活下去。宛然，父亲无法陪你长大，指望你能如松柏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说了这话没多久，父亲就离开了人世。
宛然扶灵回乡，还未去过灵堂以外的地方。她不知父亲所说的傲雪松柏是何模样，可是当她看到方静云的时候，脑海中的那株松柏竟然渐渐地与眼前之人重合了。
方静云就香烛插在香炉之中，转头对宛然道：“杜世妹既然想要读书习武，不如和我一同回北卢书院，那里汇集了本郡乃至整个北方最优秀的师长，无论你想学什么，都能找到老师。”
奶娘犹豫道：“书院中都是男子吧？”
方静云看着宛然道：“世妹，你怕吗？”
北地的风干燥而爽朗，吹在脸上让人感到心胸都为之一阔。宛然抬头，道：“我不怕，请方世兄为我引荐！”
“好！”方静云慨然应允。
等到杜隐竹落葬，方静云就带着宛然去拜见自己的父亲方鹏。
方鹏与杜隐竹昔年确是交好，不忍看他幼女零落，到底将宛然收在了门下，跟着方静云一起读书。
从此“方世兄”便成了“方师兄”。
傅氏的兄长傅冠起是个豪侠之人，一听说杜家之事，便应允教授宛然武艺。
宛然的奶娘特别高兴。
她在北卢三年，除了旬日休假之外，日日都跟着方静云一道读书习武。
只不过方鹏瞧不上杜家其他人，只说是傅氏心慈，怜爱孤女，才时常将宛然接到了身边。因此宛然读书习武的事情，杜家其他人一直都不知晓。
但饶是如此，还是在杜家引起了一些非议。杜家的其他小姐一开始吃惊，后来就暗地嘲笑她，说她痴心妄想，妄图攀上方家。
方静云维护她，傅氏不反对也不支持。
后来方静云课业日重，习武的时间渐渐缩短了许多，倒是宛然还保持着半日习武，半日读书的习惯。
师兄妹之间的较量，也从方静云力压宛然，变为势均力敌。等到大夫人派人来接宛然回京的时候，方静云已经是胜少负多了。
大夫人的信写得很婉转，借了杜老夫人的名义，说是老夫人惦念最小的孙女，怕她独自在北卢无依无靠。既然宛然已经收满了三年孝期，不如就回帝京吧。
宛然不想回京。傅氏劝她：“你的婚事还需要杜家来操持呢。如果你真的不想回京，我可以认你为义女，由方家为你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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