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里的独自行走

　　藏沙在沙漠里走，见一个小男孩倒在一株龙骨旁。他将他收养，取名龙骨。藏沙是个游方僧法师，他有一个美丽的侍女叫沙丽。僧不能近色，但沙丽是绝色。僧不能有子，但他有龙骨。
　　藏沙与沙丽兄妹相称，沙丽与龙骨姐弟相称，藏沙与龙骨父子相称。三个人之间的称呼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扑朔迷离。
　　实际很简单，沙丽与龙骨都可算作藏沙的孩子，藏沙之所以叫沙丽为妹妹，只是因为他想有个妹妹。沙丽与龙骨都是藏沙以沙、以植物幻化出的人，他的法力支撑他们的生命，但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人，和藏沙一样，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藏沙知道，自己死去时，他们也会死。所以他要活着，他一个人身上系着三条命。他看不出沙丽与龙骨和其他人有什么分别。
　　藏沙曾经有个异母姐姐，姐姐把他养大。他没少挨打，姐姐讨厌他的黄褐色眼睛，总骂他杂种，说他是他母亲不贞生下的孩子。姐姐做好了饭菜又叫他，声音像叫一条狗，但他碗中的食物总是最好的，是姐姐特意给他留的。
　　沙漠里的男人可以有许多老婆，女人往往很小就出嫁。姐姐十三岁就嫁了人，生了两个孩子后身材渐渐臃肿。姐姐恨她的丈夫，常在背后咬牙切齿地骂，但当那个男人酒气冲天地回家时，她跪下来给他脱鞋，侍候他。那个男人有四个老婆，分别住在不同的地方，姐姐是最初的一个。不过谁先谁后，其实并没有分别。总之都是一样的，当那个男人酒气冲天地回家时，跪下来给他脱鞋。姐姐的脸上总是带伤。
　　姐姐的丈夫是藏沙杀的第一个人，藏沙当时希望是最后一个。他用一柄小巧精致的象牙匕首戳进了那个男人的腹部，男人在梦中发出一声可怕的□□。藏沙埋在沙堆里的刀被人发现，成了犯罪的证据。
　　那柄刀不是藏沙的，而是路过这里的商队的。商队首领和他的二十五名手下被判了死刑，一柄刀上带了二十七条人命。首领的小女儿琵琶小藏沙两岁，常常跟在他后面叫他藏沙哥哥。刀是琵琶偷偷送给藏沙的。父亲死时琵琶不在，她回来时只看见一排尸首挂在绞架上，在风里荡来荡去。
　　琵琶骑着心爱的小骆驼跑向大漠深处，始终不曾回头。
　　藏沙不敢说出真相，便乞求佛的宽恕。他做了游方僧人，每夜为无辜死去的二十六人念经超度亡灵。
　　后来听说琵琶长大了，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沙漠匪帮的首领。她身过常常带着一个女人，既非姐妹，也非侍从，而是她的一个账房先生，掌管匪帮的钱粮。那个女人叫绮绫，年纪与琵琶相仿，手上从未沾过人血。文弱，常年披一领淡蓝色狐裘。琵琶是有名的女匪首，一双银月弯刀下不知结果过多少条人命。可她始终记得要为父亲报仇。
　　藏沙情愿死在她的刀下。所以他在沙漠里一直走，希望能遇上她。

　　二○○五年九月十日于三角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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