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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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寿


      谢茵风也似的奔到了房家。待看到他家门外的篱笆、院落,心里忽然安宁了下来,步履也放缓了。下意识地把嘴边的血迹都舔干净了,这才慢慢往里走。

      房家的七口人正站在院落里,由房老妪领头,清洗着大锅。那锅煮了整整一日的熊肉,上面浮满了油脂。

      谢茵看见,脸一下子刷白,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房老大夫妇这一天始终不曾参与煮肉,一直沉默着站在屋外篱笆那儿。此时他们第一个看到了谢茵,不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房老大媳妇上前来,柔声问,“你是谁家小姑娘?怎么啦,站在我家门口哭?”

      她身上有好闻的气味,谢茵被她搀住,心神安定了不少。拽住她的袖子,指着山头。

      房老大媳妇忙问,“你是住在山上吗?”

      谢茵摇头,拽着她,往外走。

      “这是怎么的?啊?”房老大媳妇想立住脚步,不料谢茵的力气大的吓人,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得回头叫道,“大郎!大郎!”

      房老大忙过来,使了一把力气,欲把妻子拉过来。不料,也拉不动。房老妪见状,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奔过来帮忙。

      谢茵察觉到房老大媳妇被拽走,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正对上房老妪惊疑不休的目光。突然之间,她心中无比刺痛,扑过去,死死地掐住了房老妪的脖子,随即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就要刺下。

      房家的几口人都吓坏了,再也顾不得锅子,拿着铁棒围了过来。

      谢茵见到,心中更为激愤,双手狠命地箍住了房老妪的脖子。房老妪无法挣脱,脸涨的紫红,额上条条青筋爆起。谢茵心中忽然又升起一股悲哀,猛然放开了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房老大夫妇见状,忙搀着母亲离开,一大家子把他们紧紧护在里面。众人面面相觑,远远望着谢茵痛哭流涕。

      清让和乐珩赶到时,恰好见着这一幕。两人暗叫不好,疾奔过来。清让俯下身,迅速念了几句咒语,随即猛然拍谢茵的背,“快醒!”

      谢茵起先懵懵懂懂,还在痛哭,但随着清让厉呼,“你忘了自己是谁吗,窦茵?还不快醒!”

      谢茵的灵台陡然清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像风一样,一下子离散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众人,怯怯地问,“你们——做什么都看着我?”

      乐珩俯视着她,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怜悯,“你刚刚中邪了。”

      谢茵回想起方才的种种:咬人、咆哮、掐人、大哭......脸色渐渐地变了。

      可怕的不是中邪,而是她能回忆起自己中了哪些邪。

      她悄悄抬眼去看周围的人:乐珩似笑非笑,清让面带关切,房老妪惊魂未定,房家其他人神色恼怒。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切,悄悄问清让,“怎么办?啊啊你说怎么办!!!”

      清让踌躇片刻后,回答,“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晕过去吧。”

      谢茵忙说好,咬着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倒了下去。

      清让从善如流地把她放置到了一旁的椅上,对房家众人道,“几位,这位姑娘方才是中邪了。”

      房老妪连连抚着心口,怒声道,“中邪?中邪就跑到我们家来撒野么!怎么回事!”说着,欲上前去叫醒谢茵。

      清让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前面,“夫人小心。那位姑娘身上的邪祟还未除去,暂且不要近她为好。”

      房老妪听了,忙后退了几步,“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房老大见清让行事从容,心中看重了他几分,走了过来,“道长既看出那姑娘身上邪祟未除,那是否知道她身上的邪祟来自何处?此事又为何牵扯到了我家?”

      清让道,“方才令那姑娘中邪的,是一股怨气。”

      乐珩嗅了嗅空气,补充道,“是一只野物的怨气。”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尤其房老妪,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

      “各位可知我们为何出现在这里?”清让道,“这位姑娘,中午食过贵府的熊肉。到了晚间,突然到处向人询问房家在何处?并因此咬伤了两人。我们就是因此追寻到这儿的。”

      房家几人听闻事件始末,更为悚然,“果真是那只熊!”“我早说过不要杀它!那东西是个灵物。你们不仅杀了,还吃它的肉,可不就闹出事情了么!”“那你不也吃了?”

      众人纷纷推诿着责任,房老大夫妻在这样的喧闹中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清让见状,扶起“昏迷”着的谢茵,向房家众人告辞。

      房老大挽留道,“天这样晚了,这位姑娘又昏迷着,如何能走?几位还是先在我家休息一夜吧。”

      清让不欲打扰他们,想开口婉辞。但乐珩懒,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们了。”

      因在别人家中,男女有别,清让和乐珩不好去看谢茵,她只得一直装作昏迷。装的太久,又到了半夜,她索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像又回到了宫里。

      她和妹妹对镜而坐,争着同一枚首饰插戴。

      有人从外踱了进来,声音清朗,“公主镜中争翠羽,君王袖底夺金钩。”

      她们姊妹惊喜回首,“阿寿哥哥!”

      刘寿含笑应了一声。

      谢茵见他始终笼着袖子,笑问,“你袖子里笼了什么好东西?”

      刘寿施施然上前来,展开袖子。柔软的锦缎像花朵一样,拂过她们姐妹的脸颊,一阵清雅的香风扑面而来。

      谢茵忍不住“呀”了一声,惊喜地说,“这是什么香料?气味这样好闻。”

      刘寿笑吟吟地说,“这是小宛的山林四和香。我从小宛王子身上闻见,觉得很是独特,想给你们姐妹要一点,想不到那是小宛王宫秘而不传的香料。我只好常与小宛王子来往,每次坐在他的香炉边上,藏上这一点香气带给你们。”

      谢茵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弟弟窦帆从外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惨白着脸说,“姐姐,姐姐!阿寿——死了!”

      谢茵一下子愣住,好笑地说,“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啊?阿寿哥哥刚才还与我说话。”她转向身旁,“是不是,阿寿——”

      不知何时,刘寿竟不见了踪影。

      谢茵急切地喊,“阿寿哥哥!”

      不要说刘寿了,连妹妹、弟弟也如水中泡影一般,先后消散了。

      谢茵觉得惊恐,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殿,往中宫而去,去找父皇和母后。

      走到门外,只听见母后在哭,“我对不住他。阿寿那孩子——”

      父皇低声地安慰,“只怪他生错了人家。前朝的皇子,我们不可以留。”

      谢茵脸色惨白地走了进去,“是你们!”

      帝后没想到她会听到,有些慌乱地都站了起来,叫她的名字,“石榴,你听我们说——”“阿寿他是前朝的皇子。他在一日,那些复辟的人就不会消止。父皇不能给你们兄妹留下这样的隐患。”

      谢茵捂住了耳朵,“为了我们?原来皇帝的父爱,是建立在漠视他人生命的残忍上的。原来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而不自知!”她惨然地流下眼泪,“为什么会这样?小时候我养的兔子死了,父皇陪着我葬了它。我哭了,父皇也哭了。你对一只兔子尚且有怜悯的情感,为什么就不能容下阿寿?”

      皇帝默然,无言以对。

      谢茵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决然地转身,跑了出去。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身后,变的那样遥远而深不可测。

      谢茵陷在破碎的梦中,不断流着眼泪。忽然,有人叫道,“石榴,石榴!”

      她不由地被唤醒,睁开眼睛。

      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谢茵打开窗,一下子瞳孔收缩。

      那穿着白衣的,竟然是刘寿!

      他远远站在树下,又叫了一声“石榴”。

      谢茵哽咽着答应了,“阿寿哥哥!”想走出房门去看看他。

      刘寿制止了,温和地说,“我如今是鬼魂,身上的阴寒之气很重。你贸然近我,会生很多天的大病的。”

      谢茵摇着头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刘寿低声道,“何况——我如今在阴间落魄的很,已经不似当年了。”

      果然。谢茵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不由问,“你在阴间过的很不好么?”

      刘寿涩声说,“阴间生活残酷,大鬼往往欺凌小鬼,阎王也动不动就施予刑罚。”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如若方便,烧一些东西给我吧。”

      谢茵心中的悲哀更浓,连连点头,“我明日就去置办。”

      刘寿微微一笑,“多谢。明日子时,你我仍在此地相见。”身形渐渐消散。

      谢茵不死心地继续喊,“阿寿!”

      再也没有人回答了。

      她背靠着墙,身体慢慢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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