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他

　　......

　　手术器材用具早已提前准备好。几人顺着二楼走廊走到尽头，已经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

　　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双开门，于重镇推开它，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被一面玻璃墙隔开，分为两个部分，内部是手术室，外部则安放了几把座椅。

　　于重镇先是示意冯乐业坐下，然后对蒋战北和池树启做了手势，示意他们进入里面的手术室。

　　很显然，于重镇要全程监督这场手术。

　　手术室内一片雪白，设施也都是肃然的白色，手术电子仪器下方是两张单人床，一张是空的，另一张，则静静地躺着第二人格的身体，面容安详。此外，旁边还放有一个盛满各角度手术刀的托盘。

　　池树启揉了揉脑后金发，脱了外套便进去检查手术设备了，而蒋战北没有跟着进去。

　　他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冯乐业：“谢谢。”

　　冯乐业坐在椅子上，两手绞在一起，报以一个拘谨的笑。

　　接着，蒋战北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在眼睛到眉骨中间，帅气一比划，随后回身进入手术室。

　　当他进入手术室，和另一个蒋战北并排躺在一起时，画面十分微妙。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连右眼眼尾的疤痕都分毫不差。可见复制时，蒋翎也是用了心。

　　冯乐业对医学一无所知，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格可以通过手术提取。

　　于重镇和他一同坐在手术室外的另半个房间里观摩，两人的神情随着池树启果断自信的动作愈发轻松。

　　此时，冯乐业才终于道出自己的疑惑。

　　于重镇说：“小omega，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们的精神是可以具象化提取的。”

　　“怎么具象化？”

　　“在一个人产生自我认同后，就相当于这个人有了所谓的精神，即神学所谓的灵魂。这种认同在脑内会产生大量的反应，而这些反应只存在于某个区域内。医生就是利用这个原理，进行人格提取的，再详细的我们也无法深入理解了。”于重镇侧头看着他。

　　冯乐业对此闻所未闻，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不过，正因为手术是在人脑部位置操作的，所以这个领域的人才稀缺。”于重镇说，“如果他这次完全成功，那么，我想安排几个学生让他教一教。”

　　“那这手术，风险也很大吧。”冯乐业说。

　　于重镇：“风险不小。一旦大脑供血不足，就得立刻中断，并实施抢救。我在一楼另安排了好几个医生，就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冯乐业有些担心。

　　不过，池树启的医术果然和他的性格相差万里——他人不靠谱，医术却很靠谱。到目前为止，蒋战北的两具身体都没有脑溢血或脑缺血发生。

　　于重镇给他讲解道：“现在，池树启已经找到了人格区域，目前正在辨认阶段。”

　　冯乐业还想再问点什么，这时于重镇突然起身，敲了敲手术室玻璃。

　　池树启抬起脸：“？”

　　“要开始分离人格了？”于重镇对里面说，“你确认好，只提取第二人格出来。“

　　“好的，不过你们也要配合一下。”池树启冲他们笑说。

　　“配合什么？”

　　池树启：“你们两都进来一下吧。”

　　两人也换上白大褂，进入手术室。

　　“你们看，目前屏幕上大致有三个明显区域，但是不知道哪个区域属于哪个人格。”池树启随手一点，指着光屏上的一个影像，说，“靠你们了，跟他们调调情，然后根据他们的反应，判断出目前由哪个人格主导。”

　　说完，他就改变仪器参数，使得蒋战北的身体渐渐苏醒——棕色的睫毛颤动着。

　　于重镇命令冯乐业道：“你先。”

　　“......蒋战北，蒋战北？”冯乐业紧张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逐渐苏醒的蒋战北：“......”

　　于重镇：“......”

　　于重镇脸黑无比，把他推一边去：“悄悄！让我来。”

　　然而——

　　“不用你叫，”已经醒来的蒋战北不悦道，“我自己的身体，还算好控制。”

　　冯乐业扑过来：“医生让我们叫叫你，做个人格区域划分。”

　　蒋战北说：“不是吧，我听池树启说，是让我们调调情。”

　　冯乐业：“......”

　　“好了，第一人格区域鉴定完毕。”池树启打破蜜汁气氛，“下一个下一个——”

　　冯乐业还没来得及再说，就被于重镇拨拉到一边去了。于重镇对第一人格道：“叫第二人格出来。”

　　蒋战北：“慢着，之前我都听到原理了，池医生，别伤了我的人格区域，我还有不少很重要的记忆呢。”

　　“放心吧，下一个。”池树启磨刀霍霍，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提取人格了。

　　终于，蒋战北放心地闭眼。

　　过了一会，这具身体的眼睛睁开了，目光柔和了许多。

　　于重镇一时百感交集，情难自抑，他俯身挨着床边，脸几乎是贴着蒋战北的脸：“小北。”

　　冯乐业和池树启同时都有点受不了。试想一个俊美高冷的男人，速来跟蒋战北不对盘，而他现在正深情凝视着对方，嘴里还叫着特别苏的昵称......但是，于重镇对第二人格是真爱，他等了他三年，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就算是个大男人，在此刻矫情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是他们并没有拿这事开玩笑。

　　“重镇，”蒋战北第二人格似乎还有点不明状况，“为什么我会在手术室？”

　　“你马上就可以独自拥有一具身体了！这位是池医生，他将会确认好你的人格区域！然后提取！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干我们想干的事了！”于重镇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激动道。

　　第二人格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说完，他温柔地亲了亲对方。

　　冯乐业也百感交集，他看着这两人。

　　曾经......而今......不过，总归是过去了。

　　这时，池树启凑近他，低声说：“冯乐业，他的人格区域有点小，等于将军说完，你也和他多说一些。”

　　冯乐业艰涩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以前不认识？”

　　“认识。”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池树启紫色的眼睛流光一转，“要不，你就对他多夸夸我的医术，给我多揽点生意。”

　　“那、或者我可以给他讲讲今早遇见时，你的状态。”

　　池树启：“……哦那还是不必了。”

　　“好吧，我就说几句话。”冯乐业叹口气。

　　两人切切察察的功夫，于重镇已经和第二人格絮叨完，再絮叨下去恐怕只能是床上那点事了。

　　于是池树启让冯乐业过去说。

　　于重镇起初不太乐意，但是冯乐业说：“只要是用第一人格的身体，他就可以全程感知一切。况且，我也只是在配合池医生而已。”

　　“池医生，希望你能快一些确认区域。”于重镇很不爽地妥协。

　　冯乐业走到蒋战北第二人格跟前：“你还好吗？”

　　“没想到他们还保留着我。”第二人格微笑，“谢谢你，老朋友，我知道，你也帮了不少。”

　　“没什么，毕竟咱们也是十年的交情了。”冯乐业哈哈道。

　　第二人格说：“时间过得真快，张婶呢？”

　　“那次以后，再没见到。”冯乐业说，“可能离开红杨村了吧，毕竟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嗯。”第二人格听说张婶还活着，也就放心了。

　　冯乐业又说：“有句话，今天也许应该说出来。”

　　“说吧。”第二人格笑起来和其他人格都不一样，眼睛弯弯的。

　　“今天有幸能够遇见好医生，全是运气。我遇见你也是运气，不然，作为孤儿的我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冯乐业郑重道，“谢谢你。”

　　第二人格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小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孤儿，你会找到父母的。”

　　冯乐业听此，笑着，看向池树启。

　　池树启冲他点点头：“可以了，已经确认了大致人格轮廓。”

　　蒋战北再度陷入昏睡。

　　“要不要请第三人格出来？”冯乐业问。

　　“既然已经确认了两个人格，第三个本没有必要确认。”池树启说，“不过，你们也说了，他马上要选择死亡，想见的话就再多给你们些时间吧。”

　　于重镇冷漠道：“不见了，快点吧。”

　　池树启很不理解：“真的不见？此去经年，可是最后一面了。”

　　提取人格时，会损伤部分脑细胞，这就是为什么蒋战北第一人格想不起来童年记忆，而第三人格的人格区域很可能会在人格提取时作为损伤最多的部分。

　　而于重镇很坚决：“已经没必要见了。”

　　冯乐业说：“蒋战北第三人格也不算坏。”

　　“直接人格提取。”于重镇非常坚决，“事实上，如果没必要，我连第一人格也不想多见。”

　　“这不像你，”冯乐业看着于重镇，“你是不是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所以每次才那么绝情？”

　　果然，于重镇梗着脖子，但是明显在撑着脸面：“悄悄！都说了，没有！”

　　……

　　直到最后，于重镇还是没有松口。

　　于是，手术在未见过第三人格的情况下，终于要做到最为关键的部分了。

　　冯乐业和于重镇重回到外间观摩，而池树启则开始提取人格。他全神贯注，盯着仪器屏幕，手上的动作很慢——显然，操作十分复杂。

　　冯乐业不禁屏住呼吸。

　　空气仿佛变得浓稠起来，它们带着厚重的质感，通过鼻腔钻入肺腑，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好像池树启的每一个动作都成为了电影慢镜头，一帧一帧，永无止境似的。

　　“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于重镇道。

　　冯乐业深吸一口气：“嗯。”

　　然而，两人刚说完，就见池树启的手突然停顿了。他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于重镇站起来，眼睛向仪器屏幕看去。

　　“......感觉哪里怪怪的，”池树启盯着屏幕，“刚才，二、三人格区域似乎同时动了动。”

　　于重镇：“我看看。”说完就向手术室走来。

　　池树启停下手术刀，盯着屏幕，一脸迷惑：“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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