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

　　酉时三刻，天色渐暗，离黄昏到还有些时候。
　　城镇之中人来人往，路边小摊个别的已经收工，大部分还在等最后的客人光顾。繁华热闹，看起来倒是个十足的行商城镇。

　　白辰夕和楚语在踏进来的一瞬间就再顾不得生气迷茫，剩下的除了警惕就是小心。原因很简单，这里能看见的每个人，武功都不亚于之前一次次遇到的黑衣人。
　　没有人刻意关注他们，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不动声色的监视他们。

　　楚语一咬牙，拉着白辰夕转身就要出城，却被白辰夕反扣住手腕拉了回来。
　　遇到问题会第一反应看自己，想要离开也会拉上自己一起，本来只是因着被现状不得不压下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白辰夕想大概楚语不是拿自己当外人，只是她根本不懂有些事是会有人和她共同承担，甚至可以为她承担的吧。就像当初她带着一身伤去找楚济陈晴，如果自己不提，她也根本一个字都不会说。

　　罢了，至少她在习惯自己的“侵犯”，至少比最初要好上太多。假以时日，总能让她明白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的。就算她不明白，只要不拒绝，自己多有点眼力见别错过了江湖救急也就是了。

　　“别急，我带着钱呢咱们不用露宿。”
　　白辰夕玩笑了一句，见楚语仍是戒备，才柔声道，“没事的，我能护着你。”
　　楚语不说话，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白辰夕怎么气的突然好的更突然，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楚语倒是听懂了，既然来了，去哪不是被监视又何必折腾。

　　点头应了，再看白辰夕的眼神，楚语突然就明白了。
　　从“江湖救急”到“我能护着你”，要说连累早累了太多，一时玩儿心的蝎子不比算错路程后果可怕得多？白辰夕又何曾说过自己一句不是。不声不响的就把责任担起来，毫无怨言的照顾自己。

　　白辰夕带楚语往镇里走，许是出于某种私心，一直没有松开手。
　　楚语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有一点暖意，莫名的就从手里流到心里。

　　两人走过街道，并没有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进了客栈，白辰夕开口只要一间房，楚语没吱声，店家见两人还牵着手，只当是新婚的小夫妻，还乐呵呵的调侃了几句。

　　白辰夕和楚语都清楚，在这个全是高手的地方，若是分开住连个照应都没有，定然要出事。可真同处一室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又不免有些尴尬。

　　“你休息吧。”楚语坐在桌边，明显是要白辰夕睡床，自己坐一夜就好的意思。其实也什么都不用说，眼下这种情况，白辰夕必须要休息好才能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哦？”白辰夕并不意外，也没有动作，“若是和楚兄一起出来，你会不会说同样的话。”一贯的语气，心下却是忐忑。
　　“是师兄的话，我们肯定会要两间房。”看白辰夕听到答案眼睛都亮了，楚语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他大概会在门口守一夜。”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们关系有那么好。”白辰夕脸上的喜色僵住，语气怎么听怎么酸。
　　“我会很安心的让他守着。”见白辰夕脸色更沉，楚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不要两间房，要门外守夜的换成你，我大概就睡不着了。”

　　楚语抬眼，看着白辰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眼睛越来越亮，连自己都忍不住被他这种喜悦传染了，“这么开心？你怎么知道我是担心你不是担心真血...”
　　蓦然收了声，楚语避开白辰夕的视线，暗自检讨，这么危险的境地竟然放松至此，还提起真血，实在太不该了。

　　“真血死了大家就都活不成吗？语儿放心，为了你我也会活下去。”白辰夕笑意不减，玩笑还是真心他自认还是分得清的。
　　“你...”楚语转回视线，白辰夕的眼里满是温柔，哪有半分那夜的影子。
　　“能不能不要这么小瞧我？”乍听真相痛极一时不可避免，但白辰夕又怎会容许自己去逃避事实，还是将来必须要面对的事实，“语儿，不需要忌讳，在我这儿你怎么想怎么做就好，我只会更爱你。”

　　楚语怔怔的看着白辰夕，心跳加速，无力抗拒。时至今日，楚语必须承认自己栽了，而且栽的心甘情愿，“最后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你确定吗？”
　　“我很想后悔，”白辰夕牵着楚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可是它不答应，我控制不了就只好认了。”
　　楚语挑眉，而后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那么夫人，你身体不好，还是你睡床我睡桌子...”
　　“你都叫我夫人了，还要泾渭分明吗？”

　　一夜好梦。

　　次日，两人吃过早饭，向店家问路却被指向来时的地方。一番商量之后，决定继续朝同一个方向走，合不能附近全是黑衣人所在的城镇吧。
　　买了两匹马和足够的干粮，两人天亮就出发，疾行到正午下马休息，仍然没见着半个人影。

　　“我们是不是又迷路了？”楚语一边咬着干粮，一只手拿了个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就张家的位置来看，方圆几百里都不能有这种地方。”
　　白辰夕点头，虽然从赌坊到比武场的路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走的，可时间和步速放在那儿最远能到多远就是定数。伸手也折了树枝，白辰夕若有所思的在地上画起来。

　　简单的几道，白辰夕大致框出了一个地图，招呼楚语一起，“如果以张家为中心点，往西直行是上扬古道。西北方不到上扬古道的位置是裴伍死的石屋，这里大概方圆三十里是一片无人的区域，往东不远有密集的村庄，观音庙也在这个位置。”

　　列完之前的地图，白辰夕一又继续边画边说，“那一段失去方向的路肯定不会向南，因为南边是条大河绕不过去；我们是从西北过来的，如果往回我们不该不认识，那就也不是西北，所以现在只能是向东。”
　　“往东南不远就是河中府，河中府不算繁华至少也是热闹，显然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同，剩下唯一的方向只有东北。”想了想，白辰夕又在西南方画了个区域，“这里虽然不大，但也有一片没人的地方，如果和北边连起来也很壮观。”

　　楚语在白辰夕圈的两个位置补上从比武场出来后的路线，“往东北走的的话我们现在应该离石城很近，如果是往西南，我没记错的话白家在上扬古道有一处镖局。要是就在白家眼下的话，这些人也太好本事了吧？”

　　“这么高评价？白某荣幸之极啊。”
　　“白公子的江湖名声好像还扛不起白家？”
　　“那亲眼所见呢？”
　　楚语没应声，手上的树枝轻点地面，意思是请白公子用事实说话。

　　白辰夕笑，转回正题，“白扬镖局的确和白家有关，但对白家来说只是普通的情报来源而已，常驻的武师也不过刚刚够得上一流高手。要他们对付这些人，实在太强人所难。”白辰夕顿了顿，话题一转，“不过...不知道张财主是靠什么发得家，才能这么些年都不运镖？”

　　比起察觉的无从下手，联络倒显得更为蹊跷。
　　如果张财主运镖，怎么可能放着全幽州最好的镖局不用？无论白扬镖局和白家关系是近是远，总之是能跟白家搭上线的。张家只要和镖局打过交道，这次的事儿又何必舍近求远不求有所交情的白家，而是毫无把握的去求楚穆？

　　楚语听懂了白辰夕的意思，用树枝点着张家西北向的一个小区域。白辰夕点头应声，“你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石城虽然不大，多少也是个城镇，附近的无人区并不宽裕。相形之下，西边这一片区域要符合得多，何况他们都敢正面挑衅楚家人了，想来白家名下的区区镖局还真未必能入得了眼。

　　楚语抬头看天，一会儿分析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走吧，这里不会太大，有了方向天黑之前争取赶回镇子。”
　　“别急，我们之前也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西南这片不会很大，按理说早就走出来了才对。”就算确定了位置所在，迷了路一样走不出去。
　　“趁天气好看太阳定方向。”楚语勾起嘴角，如果沿路会迷路，看天总不会出错，“而且，我不信有任何阵法能在你我有防备的情况下困住我们。”
　　白辰夕愣了片刻，随后跟上楚语上马出发。眼里的的笑意添了几分暖意，一句“我们”怎么听怎么舒心。

　　两人不多耽误，看着天色一路往东北赶路，想在日落之前赶回镇子必须抓紧时间。
　　除了路远，还有要走一些小路，甚至有个别地方实在难走，需要人带马过才能继续。不过越是这样两人对前方的路也越有信心，尤其是好几次感觉大路前面绕可以绕回来，但直走之后很久都是小路的时候，才知道之前的判断一定带有失误。不仅仅是绕路，就连基本的方向果然都出了问题。

　　转眼两人又赶了几个时辰的路。
　　始终不见人烟。

　　天渐渐暗了。
　　马越来越快。
　　在日落之前，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没看错吧...”
　　“我也希望是我眼花了...”
　　彼此的声音里都是不可置信，两人对视，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不解和无奈，只得承认眼前的事实。

　　不再有路。
　　前面是一座山，一座熟悉的山。
　　看来这一夜，又要在同一个山洞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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