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

　　辰时初刻，比武招亲的人已经到齐。
　　五个华服的男子坐在主位上，身后各站了两个黑衣人，其余则分布场外的角落里，双手背后，面无表情。考官站在擂台上，待全场安静，便宣布规则。

　　“今日是张家比武招亲的日子，感谢各位大侠的捧场。今天的规则是两两一组比武，不论方式不论生死，断气、出擂台、认输都算输，擂鼓三下不上台者视为弃权，最后的胜者可以娶到小姐。比武的顺序按文试成绩取得，榜单在右侧可以自行查看。另外，擂台外一圈的沙地是保护区域，区域内被比武波及后果自负。比武时也请注意不要波及到区域外，伤到区域外的人也算输。第一组，张梁对黄旗，请二位上台，各位也请自便。”

　　张梁，号称江西老鬼，已经纵横江湖十余年。据说此人昼伏夜出，能与鬼神共舞，能唤冤魂暂回阳间。这也是他赖以为生的手段，帮活人短暂的唤回亲友，完成遗愿，从中收取报酬。当然，这是好的说法，也有传言，说他利用控鬼之术讹诈，甚至养恶鬼为己所用。
　　黄旗并没有张梁的名声大，算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也就是近两年才出现的。据说武功上乘，人品极佳，行侠仗义的同时还在帮官府做义工，协助官府抓了不少匪盗。

　　台上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灰白条纹的长衫，披着黑色外衫，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用得是长鞭，武功很是诡异，攻招不见凌厉，身法却如鬼似魅。另一个穿着蓝色底灰纹的短衫，下身是黑色裤子，干练利索，不到三十岁，招数规矩倒也不漏破绽。

　　“我怎么觉得...他们那么像本尊呢？”白辰夕还在老地方没动，上下打量台上人的动作。
　　“和传言符合得过分了。”楚语也有些诧异，不过传言这种东西，除了夸张合该有些扭曲，像成这样，反而会显得假。
　　“话是没错，不过....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白辰夕示意楚语看人群，紧张，崇拜，怀疑，不安，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说明他们开始相信台上人的身份，怀疑起周遭根底不清的人的身份。就像白辰夕和楚语，算和冯烈交好，从来没消过疑心。

　　台上的比武还在继续，两人刚刚过了互相试探的阶段，张梁停下轻功，一腿半蹲一脚抬起，前手持鞭后手成爪，整个钉在地上，腹部一股一股。黄旗也拉好马步，双手握住刀柄。两人都稳如磐石，像是在等对方的破绽。

　　“走吧，结果已经分了，我们去茶棚坐一会儿吧。”真架势一出，胜负已定，张梁腹部的鼓动可不是一般内力能做到的，即使两人招式不相上下，也已经没有悬念。白辰夕本来还想喊冯烈，却发现冯烈和他几位兄弟都不见了，“怪了，冯兄去哪了？”
　　“比武开始就没见他了。”楚语记得最后看到冯烈是他从热身完从擂台上下来，之后就再没见过。
　　“算了，估计找他的朋友去了，我们先走吧。”
　　“嗯。”

　　白辰夕和楚语在茶棚坐了，四周倒是空荡，大部分人都挤在场中专注比武，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茶棚里休息。桌上有现成的茶，旁边还有水壶。安全起见，楚语还是检查了一下，见没事两人才喝了。要说主人家也是大方，上等的龙井就这么给当大碗凉茶喝。

　　“照这个比法，比完可得要上几天。”楚语喝着茶摇头，“你是哪一场啊。”
　　“我抽了个上签。”白辰夕拉长音调，故作神秘道，“和自己打哦。”
　　楚语一时没忍住，一口茶就喷了出去，幸好最后关头转了个头，才没喷白辰夕一身。和自己打，那不就是说他现在的擂台身份是楚济，要和擂台身份是白辰夕的人打么？
　　“浪费啊...”白辰夕倒是淡定，无不可惜的说道，“还不如喷到我这儿呢，多少还能少费点儿。”

　　楚语顺着气扶额，缓过来点儿才道，“你抽了个下签，对手是我。”
　　这回轮到白辰夕喷茶了，只是楚语早有预料，淡定的转身，刚好躲过。很不巧，自己遇上的擂台名字，正是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在浪费。”

　　白辰夕笑了，看着楚语的眼神里满满的温柔。会反击，会玩闹，这才是真实的楚语，能让她卸下几分压抑负担，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就算没白费。何况，楚语偶尔流露出的一点点真性情，还真的更对白辰夕的胃口，让白辰夕忍不住的想见得多一点，想去守护珍惜。

　　“打个商量呗，让我赢吧。”别的可以忘，楚语提的赌约白辰夕可是记得真真的。
　　“你又不是打不过我。”楚语恢复常态，昨儿晚上在亭子里动的几下手，才知道白辰夕武功当真极好。不敢说打不打得过楚济，至少自己和陈晴还真不是他对手。
　　“可我们不能被别人摸出实底啊。”话是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真要出几分内力，他可没把握能不伤着楚语。

　　两人还想说什么，就听人群一阵混乱，茶棚离得远看不清，挤进人群显然也不可能。唯一的方法，估计也只能是凉亭了。双双施展轻功跳了上去，不好用本家太有名的功夫，两人很默契的都用了江湖上最常见的“草上飞”。

　　上了凉亭才看见，擂台上张梁已经把黄旗打翻在地，后者倒在地上翻滚却始终不肯认输，不断的呕血。

　　“他会死的。”
　　不是一贯的平静，而是丝毫没有语气的冷漠。如果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白辰夕会以为是冷到骨子里的旁观者。而现在，白辰夕却很清楚，楚语的冷漠是在对江湖充分认识之后的伪装，这样的语气不过是掩饰内心还留有一分的恻隐。如果配上楚语搭在围栏上的几乎看不出发力的手，就更加明白。

　　“救他一次也无妨。”白辰夕嘴角一扬，转身就要下去，却被楚语一把拉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黄旗已经开不了口认输，但只要他不开口就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认输，张梁又不出手将他打下擂台，按照规则他只能等死。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跳进去就是终止比武，最轻也是取消比武资格。

　　“别生事。”不知道为什么，白辰夕要跳下去的时候，楚语竟然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难道潜意识里在希望白辰夕赢下赌局么？不过比起大局，人命都尚且不算什么，更何况一点点微弱的心思。

　　“反正我们两个第一轮要刷一个，帮他出擂台，最多也就取消资格了。”不是赌约不重要，只是一来楚语没答应放水，她要是真用全力，舍不得伤她的自己估计也赢不了；二来是看到那样冷漠的压抑，莫名的就想替她去做她想做又不能的事儿。

　　“只回个头都能挨鞭子送命，你现在可是捣乱擂台。”取消资格事小，但要闹起来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两人还在僵持，就见擂台中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把黄旗吹飞，围观的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白衣青年像是正好也被人群撞了一下，正巧扑倒在沙地里做了人肉靠垫。
　　“重死了重死了，压死人了！”青年一边嚎叫一边努力从黄旗身下起来。
　　楚语手腕一翻，一颗药丸落在两人中间不被注意的地方，那青年倒也配合，装作揉头顺手就把药丸丢到黄旗嘴里，算是保住一命。

　　已经跌出擂台的黄旗自然有黑衣人带走，爬起来的青年也念念有词的跑出人堆，在茶棚里喝茶压惊。围观的其他人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会儿，就又回到第二场开始的比赛上。

　　“年纪不大，胆子真大。”虽然目光从青年身上回到比武场，但白辰夕语气里还是颇为赞叹。
　　“如果你下去不会也准备来这一手吧。”不仅仅是胆子，从出掌把人吹落，到顺带让自己跌下去，这自导自演的一场救人的戏码，武功头脑都是一流的。
　　“怎么可能？不说多，这里最起码也有二十来个人看得出门道。”青年是聪明，可想这样就玩儿转这里的人，基本上不可能。
　　“最起码他...”没有被取消比武资格，后面几个字被楚语咽了回去。察觉到不对劲的白辰夕顺着楚语的目光看过去，三四个黑衣人正在悄悄靠近喝茶的青年，然后伸手从背后捂住青年口鼻，人迷晕了之后也带走了。

　　白辰夕和楚语都没有动手，因为青年在黑衣人靠近的时候喝茶的收顿了一下，显然是看到了故意被带走的。
　　“也许我应该抢在他前面这么做。”白辰夕挑眉，“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打探更多的消息。”
　　“该是我去。”按说白辰夕的武功比自己强出许多，两人一同行动该是轻松的，楚语却总觉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不是不信任，而是始终觉得不该把他牵连进来。只是楚语忘记了，这样的道德观是不该出现在自己对江湖的认知中的，比起一个理由，更像是为了某些不愿承认面对的事儿的搪塞之词。

　　“你去了，我哪还有心思守在这儿。”玩笑话的语气，却带着无法忽略的认真，“还是说如果我去，你也一样会分心？”
　　是，会分心，也会担心。明摆着的事实楚语不能否认，可是...也不能回应。所以只能沉默以对，一时无话可说。

　　目光落在比武场上，不甚精彩的比赛，难以拉回思绪。楚语就这样混乱的过了好几场比赛，白辰夕也不过是思维稍微清晰点，直到场上又上了一个高手，两人的注意力才彻底回到擂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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