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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井下之约
我沉默良久……
突然想起一些往事,那些猜忌、怀疑、防备、尔虞我诈生生死死,构成的我生命里最黑暗的岁月,现在想起来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一样遥远飘渺。当我面对刘彻的疑问时,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信任”这种可贵的品质居然也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努力地回想着,来汉朝之后吧,复杂的、单纯的、争斗的、了解的,新开始之后的许多经历,卫青、霍去病,甚至包括刘彻,我们之间渐渐地或多或少地建立起一种不能完全用理性去解释的信任的关系,但把这种信任推向高峰的,却是晏七行。
爱,原本就是滋生信任的沃土。
我很珍惜这样的关系,它让人觉得温暖纯真。
刘彻所说的我当然想过,想过不止一次,但每次的结论都是,我相信晏七行。
“陛下,你知道信是什么吗?” 我在黑暗中微笑,自问自答:“就是不合逻辑的、有违常理的、不可能不应该不对劲的情况下仍然不怀疑,这就是信了。”
“即令诸多迹象疑点都指向他,你仍旧信他?”刘彻语气不善。
“是。”我十分肯定。
他突然转开话题,冷冷地问:“还记得当日未央宫中,朕刺你一刀么?”
“当然记得。”我说。那一刀不但伤身而且伤心,怎么会忘?不过他又开始自称为“朕”,有些特别强调自己至高无尚身份的意味。
“此后朕决定放你走,你可知为什么?”他又问。
我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相信我不是凶手,愿意给我机会来洗脱罪名。”
刘彻哂然一笑,说道:“不是。当时所有矛头都指向你,由不得朕不信。”
我怔了怔,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放我?”
刘彻苦笑道:“因为那一刀刺中你之后,朕痛彻肺腑!”
嗯?被刺一刀的是我啊,最痛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虽然这么想着,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只好保持沉默。
刘彻的声音越发低沉,微热的气息痒痒地喷在后颈:“那一刻朕才顿悟,原来不管怎样,朕都必须得相信你,因为朕无法承担不信你、怀疑你的后果,与你是否凶手一事相比,朕更不能忍受的是失去你。”
大约有五秒钟,我的脑子象被什么塞住了,如同被卡在井洞内的身体一样,想转动一下都很费力。
刘彻接着说道:“既然不能失去,只能选择相信。你对晏七行难道不是这样?”
转了好大一弯儿,这才是主题。亏我刚刚还为他的“真情”流露小小地感动来着。
“你说的也有道理。”有些郁闷,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相信我。帝王多疑,似乎是千古定例。“不过事实证明你信的没错。你孩子不是我害的,你老婆不是我杀的,背叛逃跑不是我愿意的,虽说后来晏七行辞官,我们两人不告而别是不太地道,可是也做好善后了,辞呈递了,录音笔也托人转交了,谁都没想到会出这岔子,所托非人。不管怎么说,你信我还是信对了。同理可证,我信晏七行也不会错。陛下你瞧,你信我,我信晏七行,等量代换一下,你不就等于相信晏七行了?相信我吧,不会错的。”
“什么等什么换?”刘彻生气了。“朕喜欢你才愿意相信你,朕不喜欢晏七行,凭什么相信他?”
我缩缩脖子不敢跟他争辩。
见我以沉默来对抗,刘彻的气越发大了,又狠狠地加上一句:“朕容忍你,不会容忍他!不要以为朕喜欢你,就可以对朕予取予求!”
“我也没求着你什么呀。”我暗暗发牢骚。“一直以来予取予求的那个好像是陛下您呀。”
这话也就在心里一想,现在不是治气抬杠耍嘴皮子的时候。
“洛樱不敢。”我貌似谦恭地敷衍着。
刘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估计还在生闷气呢。
上头又有声音响起,我跟刘彻都屏住了呼吸……
“咚”,似乎是什么东西被丢到井里。
接着有人说话:“小小一个四方镇能有多大,挖地三尺竟也找不到他们,莫非他们真能飞天遁地?”
另一个神神秘秘地说:“天子天子,上天之子,莫不是得上天荫庇,若是如此,我等如此行事,岂非触怒上帝……”
“嘘!当心祸从口出。”
“可是,所有地方都搜遍了,人若尚在镇里,还有何处可藏?”
那两个说着话离去。一会儿,又有人来,又是“咚”的声音。
他们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到井里?
“是什么?”刘彻低声问。
我一把握紧他的手,死死握住。
我想到是什么了,是尸体!
他们正把尸体丢到井里。那三百汉军,也许还有那些自发组织起来帮助我们的四方镇百姓。
心脏一阵收缩。
来不及悲伤,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已经摆在我们面前——这个洞口离水面并不高,如果他们继续不断地往下丢尸体,我跟刘彻就死定了,即使不被水淹死,也得憋死-——憋死在因塞满尸体而空气逐渐减少的密闭空间里。
我想到的刘彻自然也想到了,他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问我:“可有办法?”
我说:“两个办法,一是听天由命,二是上去送死。”
“咚”的一声,第三具尸体……想当然尔,水位又在上升。
两颗心脏剧烈地跳动如鼓,寒冷的井洞里,我居然全身冒汗。
“人都死了,何须如此麻烦?”又有对话传来。
“天快亮了,卫公子说如果被人发现这些尸体,会坏了王爷的大事。”
那个王爷不用想一定是淮南王。
“几乎每寸土地都翻过来也找不到,莫非皇……他们已经逃出四方镇?”
“天晓得。不过公子早已布置停当,方圆十里之内遍布暗桩,即使出得了四方镇也逃不掉。” 说话声渐渐模糊。
我竖着耳朵极力贯注全神听着他们的对话,试图从这些意外偏得的信息中找出逃生的方法。听声分辨,这批是两伙四个人,专门负责处理尸体来着……
尸体?尸体?!也许,那些尸体可以对我们有帮助。
“想不死的话,我倒有一个主意。”尽管这个主意真的很恶心。
果然,刘彻听了立刻反对:“不行,我……朕乃天子之尊,你却要朕混在死人堆里?朕宁愿一死。”
没错,这个就是我的计划,混在死人堆里装尸体。
“好,那大家就一起等死好了。”我慢悠悠地说。
好一阵子大家都不说话。等第五具尸体扔下来后,刘彻闷声问:“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吗?”
“有。”我明褒暗讽。“陛下您那头脑比洛樱不知聪明多少倍,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不过您可得快着点,估计现在那水位已经升起来了,再丢那么几具就要水漫金山了。”
他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水漫金山,这节骨眼儿上也没心思追问我是什么意思,沉吟片刻,无可奈何地说:“好,朕依你。”
切!到底是性命比面子矜贵。
主意我出,程序上的事自然由他动手。乘着他们去拖尸体,刘彻开始行动。洞内宽度狭小,但高度还有空隙,所以他竭力地翻身——只能翻到我身上。
“喂,你干什么?”我尴尬得要死。
“挖开土坯。”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喂,你动作慢点。”
“再迟则会水漫金山。”
“你怎么这么重?快压死我了。”
“慢慢会习惯。”
习惯你个头啦,搞得跟还有后续内容似的,真岂有此理!我心里恨恨地。
他在我身上不停地动着真是吃尽豆腐,弄得我难堪之极,但是又没有办法,谁叫我想出这个馊主意?谁叫天时地利人不和就搞成现在这样子?
“怎么样?先挖条缝看看就行。”
他突然停下不动了。
“水位离洞口尚有寸余。”他说。
又有人来,尸体被丢入井里,溅起的水声听得清清楚楚。刘彻伏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差两具。”刘彻审视着外面的情形说。
“挖土坯吧,乘着天没亮光线昏暗。”我轻声提醒他。
“好。”应了一声,接下来刘彻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突然低头吻住了我的嘴,狠狠地。
“呜……”我动弹不得也无力挣扎,本来就稀薄的空气一下子全部消失,很快就脑部缺氧即将窒息。
就在我眼冒金星快要挂掉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放开我。来不及骂人,贪婪地吸几口空气。混合着血与水腥味儿的空气一冲进喉咙,我忍不住咳嗽出声。几乎与此同时,一具尸体被丢进井里。
“可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一个人说。
“什么声音?”
“好像咳嗽声。”
“此地除你我之外,只有一井死尸。莫非是……诈尸?!”
“你,你莫要吓我。”
两个家伙嘟嘟囔囔地走了,我却一头一身的冷汗。
“想死吗你?”忘了他是皇帝,只想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愤怒。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今日你我若死在此地,倒也了无遗憾。”
说罢飞快挖开其余土坯,迅速钻了出去。
我怔在那里,一阵负疚感涌上来,连被强吻的羞恼也被冲淡了不少。真要命,我为大汉、为刘彻付出的也不算少,但为什么却偏偏觉得欠他很多似的?正想着,刘彻已经动手将我拖了出来。
手一摸,湿湿的粘粘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格登”一下,那自然是人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临时,真不是普通的难以忍受。
很快,身上的衣服湿了,感觉寒冷入骨;井水的寒气包裹着血的腥气,在无边的漆黑中渗透进人的鼻孔、毛孔,甚至骨髓,更增森冷可怖。我拼命压抑着心理与生理的反应暗暗苦笑,看来这一辈子是没办法漠视死亡和鲜血了,同时又难免庆幸,至少自己还没变得那么冷血。
尸体一具具地被丢进来,我倒没什么,刘彻可累得要死,又要保护我避免被尸体砸着,又要拖着我踏着死人向上爬,自然辛苦一些。
黎明将至,那黑暗越发的大了,我冷得不停地打寒战。仰起头,启明星闪亮亮的,在丝绒般的夜幕上悬挂着,很漂亮。如今我们的处境啊,正好应了那句成语——坐井观天!
我跟他在死人堆里节节高升,借着外面晨曦的微光略一衡量,离井口至少还有三米远,但是,却不见再有尸体丢下来。
正忐忑不安间,脚步声再度响起,伴随着“刷刷”之声,好像有人在用扫帚扫地,接着,劈头盖脸一阵什么东西雨一样浇下来,浇了我一头一脸,好像夹着块石头正砸在额头,再痛我也不敢叫出声,抬手一摸,靠,一手血,一头包。
等那混蛋脚步声远,刘彻低声问:“你怎么样?”
“没事。”我憋着气。“你呢?”
刘彻没回答,伸手抱住我轻笑。
“还来?”我卯足了劲儿想推开他,可惜力有不逮。“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刘彻感慨地说:“我在想,你我此番生死同当,患难之交弥足珍贵,我会永远记得。”
“记忆有时候是件很累人的事,尤其是这种血淋淋的记忆,越快忘记越好。”我低声说。虽然肉墙比井壁要温暖得多,我还是宁可不要靠在他身上。因为我知道他不是要吃我豆腐,而是想以自己的体温温暖我——我已经冷得抖成一团了。
“又有人来。”刘彻在我耳边说。
这次似乎是三四个人,脚步格外的迟缓沉重,仿佛抬着什么重物。
来不及想,“轰”的一声,震得耳膜欲裂,接着所有的晨星天象都消失于更深的黑暗之中。
呆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刘彻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将井口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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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离井口的高度,想爬上去已经不易,再加个沉重的……估计是块巨石,这次真的是死定了。忽然想起天龙八部中段誉跟王语嫣困在枯井那一段,跟眼前情景真是出奇相似,惟一不同的是少了对爱侣,多了双垂死鬼。
“怎么办?”向来都是别人问我怎么办,想不到这三个字有天会自我口中说出。
刘彻的回答更绝:“两个办法,一是坐井等死,二是喊救命。”
说做就做,扯开喉咙大叫:“救……”幸好我感应准确,抬手堵住他的嘴巴。
“你疯了?”我惊怒交集。
刘彻一动不动由着我,直到我认为安全为止,才把手放下来。
“困在这里惟有一死,落到他们手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刘彻如是说。
我冷哼一声说:“他一定会让我们活着,而且会让我们活久一些,因为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折磨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死得又慢又惨。”
刘城璧对我们的仇恨强烈到什么程度,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然也不会在遍寻不着之后,再来个“落井下石”做得干脆彻底,连“万一”的机会都不给我们留。
刘彻笑了笑说:“对你不会。”
“他曾经怎样对付我,好像我刚刚跟陛下说过了……”刘城璧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会把我先奸后杀给他爹报仇,这我怎么忘得了?
刘彻笃定地说:“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的心,口硬心虚。他说得狠毒,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罢了。”
“恐惧?”我不明白。
“喜欢自己的杀父仇人,焉能不惧?”刘彻语含冷嘲。
我学乖了,只要一提及这种敏感问题,最聪明的方法就是装糊涂装无知装白痴一语不发保证没错。
感觉他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在蕴酿着酸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洛樱啊洛樱,你何其有幸,竟能同时为几个男子所爱;你又何其不幸,竟然同时为几个男子所爱。”
“嘘……”我装出警觉的样子,把他冒出的泡泡堵了回去。“好像有声音。”其实根本没动静。
刘彻果然闭上嘴,竖起耳朵细听,听了半天当然听不到什么,只是也没再说那些唧唧歪歪的事儿。
四周又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丝微光从石头的孔洞里照射下来,天光大亮了。
“这石头是何物?”刘彻仰头望了半天,问我。
“大石磨,你不知道吗?”我懒懒地说。“刘安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发明了一件让中国人受益不小的东西。”
“什么?”刘彻好奇地问。
“豆腐。好象又叫戎菽,这个大石头是磨豆腐用的。”
“噢,数月前淮南王倒是向朕呈过此物,说是居家潜心钻研美食,偶得此物。朕尝过,倒也美味。”
我嗤之以鼻:“什么钻研美食,那是他为了长生不老,叫手下什么八公七公炼丹炼出来的副产品。所以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家伙早有不臣之心。”
“此话怎讲?”
“长生不老这种事,自古以来那都是皇帝的专属爱好,他一个小小的封王竟也妄想长生不死,想干什么不言而喻嘛。” 对于神仙啊,长生啊,有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大概是他们老刘家人的特殊爱好吧。
“有道理……可是,皇帝的专属爱好是何意?”他听出我话中有话。
我正经八百地说:“那意思是说,长生不老是件浩大奢侈政治敏感度又高的工程,普通人根本想都不要想,就算想得到也干不起,就算干得起也不敢干,想得到干得起又敢干的,除了皇帝一家之外,天下别无分号。所以说,长生不老是皇帝的专属爱好。不过陛下,您可千万别有这种愚蠢之极的爱好啊。”
我纯是好心提醒他,反正历史也改变了,说不定除去寻求长生的瑕疵,汉武帝的形象会更正面一些,将来卫长公主也不会因为老爸的昏聩而被迫嫁给一个神棍弄得终身不幸了。
“愚蠢之极?”刘彻静静地重复这四个字,似乎这四个字比“长生不老”那四个字更加重要。“你言下之意,这世上并无长生?”
他这一重复,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就象韦小宝说谎说到最后不得不拿笔记录在册,免得谎言太多穿帮一样,我也早应该给自己记录一下,因为我说的谎不比他少,有些时间一久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比如:世外桃源!
一急,我赶紧补救,说:“呃,当然,也不全是愚蠢啦,毕竟还有世外桃源。不过那也不是绝对的长生不老,只是比外面衰老得缓慢一些罢了。总之在这个世界上,人没有方法可以令自己长生不死。”顿了顿,我假惺惺地作忧伤状说:“唉,何况和田玉没了,我们又给困在这里,别说长生,能活着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刘彻双臂环绕着我,笃定地说:“朕是天子,有神明护佑逢险化夷,不会轻易就死,更不会死在这种肮脏之地。”
“希望如此吧。”我可不像他这么盲目乐观。“可是陛下,你真的不害怕?我们很有可能出不去,也许会饿死在这里,你不怕死吗?”
刘彻实在太镇定,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怎么会不怕死呢?好奇死了。
“你以为朕是贪生怕死之徒?”刘彻不悦。
“当然不是……”我赶紧撇清。“只是陛下你太过镇定了。”
刘彻怡然而笑,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帝王之术也。无此定力,如何驾驭群臣,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君临天下?”
“那,您倒是怕还是不怕呀?”
“怕!世间岂有不怕死之人。不过比起死亡,朕更怕碌碌无为,虚度一生。朕心中有太多未了之事,未竟之志,朕想令大汉空前强大,四海富庶,百姓安居;朕想制服匈奴,永绝汉患;平定四边,令诸夷来朝;朕想成就大汉千秋万世的基业,如东升旭日永不西沉;朕还想跟你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登山临海封天祭地,同享尊荣富贵永不分离。”又来了又来了,干什么都要扯到我身上。
“朕想做的事实在太多,上承天命下应民心,大业未成天岂能绝朕?”
我暗暗点头,正常情况下他说的没错,可问题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谁又知道这口井不是一代大帝的葬身之处?
我望井长叹。
“为何叹气?”
“我是觉得对不起你。”我心里郁闷得慌。“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连累你受这份儿罪。堂堂大汉天子,宏图伟业雄心万丈,如今落在死人堆中装死不说,还被困在井底生死难料。今儿个真出不去的话,我就是死一万次也难以向中国人民谢罪呀。”
汉武帝要是死了,汉朝不亡可就难了,那我就真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万世千秋的罪人。
刘彻揽着我,温柔地说:“傻瓜,出宫寻你是我的决定,朕有心要做谁敢阻拦?朕喜爱你之心,未央宫内外皆知;你屡次婉拒于朕,同样人尽知晓。朕一国君主,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女子承担罪责?若真受死于此,朕便写血书一份以遗后世为你正名。”
我心一软,眼眶就热了。
想想古往今来历世历代因女子误国的帝王,到最后哪个不是把罪名一股脑儿推给女人自己扮无辜?这时候他却还惦着我的名声,不想我承担“红颜祸水”的骂名。真不知道洛樱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为汉廷做了那么几件事,至于说到感情,除了撒谎欺骗,就是敷衍推拖,就连拒绝他的理由都无法坦率真诚,对他个人而言,还真就一无是处,怎么当得起他如此真情?
沿着石磨中间的孔洞照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我略一侧头,看见刘彻庄肃的脸孔,二十六岁的年轻皇帝眼神坚定犀利,下巴上,唇上,渗出青惨惨的胡子渣儿,眉宇神色如三十六岁般沧桑。自十六岁继位,十年之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可谓是惊天动地,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远非一个十几二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承当的,可是作为皇帝,他就必须要承当,必须要面对,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就算他天生做皇帝的材料乐在其中,也总有疲惫的时候,帝王风光的背后,是难掩的案牍之劳、心力之悴。
他那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果断,是由无数政治斗争积累下来的,可敬,但是也可怜……
刘彻的视线落到我身上,微一蹙眉,抬手从身上的外衣上“嘶”,撕下块布条,将我受伤的头部包扎起来,包扎得很细心。
他哪儿知道这点小伤对我根本不算什么。低头任由他,心里又酸又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脾气坏又不识抬举,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起正事儿:“陛下,你猜他们掩藏尸体有什么目的?”
刘彻打好结,说:“他们想留下继续寻找我们,只得将尸体处理干净,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会招惹麻烦。”
他想的倒跟我不谋而合。
“那就糟了。”我说。“如果是这样,早晚他们会想到井底,到时候把全镇的井都重新搜索一遍,你我就插翅难飞了。”
“所以乘他们尚未想到,我们要想法子上去。”说着,刘彻站起来,站在尸体之上,仔细打量着滑溜溜的井壁,衡量着井口的高度,然后说了句:“试一下吧。”这井的圆径大约二到三米左右,刘彻长手长脚,双手扶壁低哼一声两腿用力上跳,整个人呈X形状,撑在井壁上,可撑不到三秒,“吱溜”滑了下来。
我苦笑,如果换了晏七行,这事根本不成问题,刘彻虽有些功夫,但是太肤浅了,跟晏七行没法比。
唉,我也不懂什么“梯云纵”、“开碑裂石”之类的功夫,否则现场传授说不定还有指望。
“这样子不行的。”我说。挣扎着想起来,却力不从心,只得坐回去。“就算上得去,那石头那么重,根本不可能推得开。”
刘彻说:“但有一线生机,也须一试。”
我无奈地叹道:“如果我好好的,合我们二人的力量,也许还有可能。刘城璧这个王八蛋,都是他害的。”顺便骂了一句。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刘彻望着井上的石磨喃喃地说。
我想了一百遍,结果是——没办法!
除非我们走运,外面来了救兵,再除非我忽然奇迹般地复原,还有一点希望。可是这二者都不可能,所以根本没办法。
刘彻不死心,从怀中摸出把短刀来,借着石孔透入的光线一晃,我“咦”了一声,那把刀的造型居然跟我那把瑞士短刀一模一样。
刘彻说道:“是照你那把造作的。”
运足了腕力,将短刀插入井壁的石缝中。我拿出自己那一把递给他,说不定他真可能想出办法来。
插在井壁的两把刀成了借梯,刘彻站在刀柄上,手足可够得着石磨,他双手托住石磨运了运气,全力一顶,石磨纹丝没动;再顶,还是不动 ,又顶,那把复制品短刀再也抵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当场折断,刘彻“咻”地摔了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我关切地爬过去。
“没有。”刘彻气恼地坐起来,抬手揉着额头,额头上肿起好大一包,估计是摔倒时撞到井壁上了。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同样一头包,果然是同病相怜啊。可惜,我却没有力气去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包扎。
刘彻不服气,把断掉的短刀拔出来一些,还想再试。我劝阻道:“算了,你一个人搞不定的,还是省点力气,想别的办法。”
刘彻倔脾气上来,竟然十分不听劝,一试二试三试,短刀倒也没再断,可惜上头那石磨硬是半点推不动。只好跃下身来,坐到我身边喘粗气。因为沮丧,两个人好半天都不说话。
终于,我打破了沉寂,说:“虽然你不眠不休赶着来见我让我很感动,可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陛下这次真的太冲动了。他们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如果找不到我们,接下来只怕会公开造反了。就算我们出得去,迎接我们的只会是更严峻的局面。”
刘彻吐出一口气说:“早反也是反,晚反也是反,既然心存异志,迟早都一样。”
想了想,问我道:“造枪与造弩,哪个工期更快更短?”
我说:“这个不太好说。照道理来说,这里的条件这么落后,设备呀工具呀都成问题,制造枪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实上他们的确成功了。如果他们真的熟练掌握了整个工艺流程,造枪会比弓弩更快,因为弓弩所需的木料,必须经过烘干这一过程,这就延长了工期。不过所幸的是,我们的武库有许多烘干过的木料,这样比较起来,差不多吧。”
听了我的话,刘彻侧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缩缩头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我说这里条件落后,伤了他大汉皇帝的自尊心了。
刘彻消化着我的回话,说道:“他们得到造枪之法是在去年冬天,短短数月间,能造出多少支枪?”
“这就要看他们的实力怎样了。合金原料啊,切割啊,制造火药啊,工艺啊,造一支枪容易,成批制造的话就复杂多了,具体的情况都不清楚,所以实在不好计算。”
“合金?火药?你在说什么?”面对从未听过的名词,刘彻掀起了眉毛。
“合金指的是一种金属与另外一种以上金属或非金属组成的物质,比如钢铁混合物,金银混合物。火药是由硝石、硫磺、木炭为主要成分组成的可以迅速燃烧并爆炸的混合物。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其实就是制造枪支必须的材料。”从怀里拿出那把黑黝黝的铁家伙递给他。“这支枪的外壳完全是铁制的。大汉朝冶金业十分发达,这无疑是个有利条件。对了,以陛下所见,他们这次来人中配备了多少支枪?”
刘彻回想了一下说:“大约有三几十支。相较弓箭而言,的确既快且准。”
我思索着道:“对付大汉皇帝,只带了三十几支,看来他们存货不是很多。啊,奇怪呀,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么仓促行动呢?再等个两三年羽翼丰满后动手,胜算不是更大吗?就算刘安没脑袋,刘城壁跟那个神秘的丹心墀主人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么大的事应该更谨慎才对……想不通啊想不通。”
刘彻说:“兹事体大,待我们上去再议不迟。”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我们开始想办法,幻想着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情节,或者这井里还有什么没有发现的密道通向外边,可惜现实中没有那些戏剧性的奇迹。连那些被我们连累无辜丧命的村民们的尸体都利用上了,但是还是无法出去。
开始时,外面还有些脚步声,到了晚上,就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了。
虽然是夏日,但井水的寒气却愈来愈重,到了夜里,我们必须相互拥抱才能抵抗寒冷。但也因为这样,井底的尸体腐烂的不会那么快,反而使我们的景况不至于更糟。
经过一天两夜的折腾,体力严重透支,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饥饿的滋味,腹鸣之后,就是胃痛,接着无力感一点点地侵袭着身体的每一部分。
困在井底的第三天,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怀疑他们是否已经扩散撤军,也想过喊几嗓子找人救命,又担心还有他们的人在,自寻死路,于是作罢。
饥肠辘辘的我们终于开始饮用浸泡着尸体的井水,顾不得人性尊严,顾不得污染卫生,更顾不得心理反应,生死关头,人的求生意志占据了一切。但奇怪的是越喝就越饿,身体仿佛变成一个无底的深坑,空洞得令人痛苦难挨,但胃却肿胀得难受。最令人尴尬的是生理问题,水喝多了就要解决身体排泄物的问题吧,这个时候人的羞耻感已经降到最底,只剩下本能了,无论是皇帝还是女人。刘彻是男人,还可以对着井壁中的暗洞来办这个这个事儿,我就惨了,只能就地解决,最后这个井底一井三用,卧室兼厨房兼卫生间。
于是问题又来了,做了卫生间之后,这井水还能喝吗?
我是不肯喝的,刘彻更不肯喝,所以会不会死在这里有没有可能获救?这个已经不再成为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再撑过一小时?如何再撑过一天?
“陛下?”
第四天上午,阳光从孔隙中静静地投射向我们,我有气无力地唤着,没反应。我轻轻一推,还是没反应。原来是饿晕了。
我拼着最后的力量,用短刀划破了手腕,就是破口送到他嘴边,同时用刀柄狠敲他的脑壳。
刘彻动了动,还是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吸吮着如同婴儿,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后,一下清醒过来:“你做什么?”声音嘶哑难听。
我扯动着干巴巴的嘴唇挤出丝笑意说:“据科学考证,女人的生命力比男人强,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女人能活七天或者更久,而男人只有五天。”
刘彻呆呆看着我手腕上的血,那血殷红殷红的,缓缓地流淌。我急着说:“喂,快点喝呀,别浪费了。”
刘彻拿过我手中的短刀,割下自己的衣袖,扎住流血的伤口。
“死有何惧?”他脸色憔悴,神态却极为平静。“与你同死,是朕之大幸。”
“我可不想死。”我喘息着。还没见老公最后一面,怎么舍得死。
“其实有个方法可以活命。”
“不必多讲。”刘彻知道我想说什么,坚决地拒绝。
还能有什么方法,无非是喝井水吃腐尸。可是别说一国之尊的皇帝,就算是我自己,也根本做不到,何况还是无辜被我们连累丧命的村民的尸体,那已经超过了作为人的人性底线。
“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有头晕晕的,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眼前出现了一只烧鹅,香喷喷油汪汪的。
舔舔舌头,口里干干的嗓子直冒烟,已经没口水可吞,我叹口气闭上眼喃喃自语:“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掺了尿,那水也不是不能喝,在沙漠里,人渴极了连骆驼尿马尿都喝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喝?一样是人,你我也不见得比别人高贵。”
说着勇敢地抄了一把井水,捧到自己嘴边,奇怪的气味令我皱起了眉,终于身体向大脑屈服,颓然将到口的“水”流掉。
心里明镜儿似的,总会到捱不了的时候,这混合着血与尿的“水”迟早要进肚子里救我的命,也救他的命。
斜睨了一眼刘彻,正好对上他怪怪的眼神。
“别这么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卑贱。”
刘彻说:“你是我所见过最高贵的女子。”
“嗯。”我毫不羞愧地表示赞同。
“时而纯净清澈,时而狡猾慧黠;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冰冷如霜。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不畏权势,不惧生死,与人相交报以肝胆,与国谋事还以忠信。分明如花红颜,却有男儿侠烈心肠……”刘彻倚在墙壁上,怀中抱着我,数算着某人的好处,脸上呈现出奇怪的微笑。好像缅怀,又象憧憬。
孝子割肉饲父,我放血救君王,普天下这么好的人哪儿找去?不过再怎么好也不至于象刘彻说的这样子,实在言过其实,厚脸皮如我,也难免有点吃不住劲。
“失一洛樱,虽为天下至尊,又有何意?”也许感觉到了最后的时间,平时无法出口或不能出口的心里话,刘彻毫无顾忌地全说了出来。“我喜欢你,富贵权势、尊荣威严乃至天下,朕愿意统统给你,为什么你不肯接受?”
我轻声说:“陛下的心装着天下,对于我来说太大了,我的心很小,没办法装下心里装着天下的男人。”
刘彻怔了怔,问:“我若不是皇帝,你会怎样?”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一定会喜欢上你!”
附加上解释道:“你这人才华卓著人品出众,又酷又帅,想不喜欢都难。”
这说的倒不是假话,试想下如果他不是皇帝,而我又认识他在先,交往下去日久生情那是很自然的事。
估计刘彻是懒得追问“又酷又帅”这类的超前流行语的含义,他只问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晏七行又如何?”
我幽幽叹道:“我认识你在先,如果喜欢上你,怎么会有晏七行呢?”
又是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每过一秒,只会增加饥饿所带来的痛苦。我们终于发现,如果不说话转移注意力,我们几乎无法再忍受下去。真的会丧失理智做出禽兽才做的事。
所以我们开始交谈,虽然没有力气,虽然渴得要命,我们不停地说话,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文学诗歌。再加上趣味秩事,又一天又这样渡过。
第五天……
刘彻开始扯着脖子喊:“ 来人,朕是大汉天子,有没有人?”
在密闭的井里,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翁翁”响。
上头自然没有回应。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中蛊的原因,我发现自己的抵抗力远不如从前,甚至比不上穿越之前。在组织里进行魔鬼训练时,曾有七天未进水米的记录。但如今不过五天,我已经一脚迈进死亡的大门。
“不要喊了。”我喊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不过是虚弱的呻吟,用力之后顿时眼前发昏,黑暗瞬间将我淹没。
昏过去又醒过来,觉得唇边咸咸的,刘彻在效法我割腕取血。
“给我水。”我连推开他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央求他。
刘彻好像没听见,说:“快喝,别浪费了。”
血顺着手腕往外流,本能驱使我大大地吸吮了几口,然后我闭上干裂的嘴唇说什么不肯再喝。
这样就够了,君臣之交朋友之谊爱慕之情管它什么都好,单凭危难中相濡以沫的情义,就比什么都宝贵。
忽然有一丝遗憾,如果他是晏七行就好了,就可以为我们跨越时空的爱情画上最美的句号。
可是,幸好他不是晏七行,我希望他好好地活着,这样我死后,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想念我,否则不是太可怜了吗?
“不要想念他。”刘彻含着自己的手腕,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要死了。”我昏昏沉沉地提醒他。
“我们不会死。”刘彻再次强调。
他还真对自己“上天之子”的身份有信心,而且他的精神比我好太多了,奇怪!
可是,他干吗含着自己的手腕不松口?
我的意识不太能集中,一个问题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使我头脑一时间清楚了不少。
“陛下,问你件事儿。”那是个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那个和田玉,在匈奴碎掉的那个,是真的吗?”
刘彻明显一怔,半天没说话。
“陛下,我快死了,这最后一个心愿,难道你都不能成全吗?”一口气没上来,我剧烈地咳了起来。
刘彻急忙伸手拍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
好容易止住咳嗽,生命力又去了大半。
“假的。”刘彻说。
我没听明白。
“送给匈奴少年的那块是假的,真玉在朕手中。”
之前虽有怀疑,但我内心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刘彻的话无疑是一道惊雷,我心里“轰”地塌了一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刘彻脸色如常毫无愧色地说:“当年晏七行将玉呈给我,起初我并未在意,岂知你居然为了此玉入长安办武馆,始知此玉对你一定关系重大,便仿制膺品以备后用。之后你入朝为官,朕也曾有意将玉还你,却从你口中得知世外桃源之秘密。朕深恐你得玉之后一去不返,是以谎称将玉赐给匈奴一少年。其实赐给那少年乃是膺品,真正的和田玉尚在朕的手中。”
我苦苦一笑,无话可说。一块和田玉改写我的命运,这早就是我的认知了。
刘彻接着说:“朕原本打算待得匈奴平定,后嗣有继,便与你携手桃源,岂知先有你出使匈奴,后有子夫红蝶事件,继而你竟不告而别,与晏七行远走天涯,令朕手足无措。幸好天不负我,今日与你再度重逢……”
他忽地住口不说。也是,固然见到我,却也将我们两个推入绝境死地,天到底是负他还是不负,谁也说不清楚。
上帝,你真的要我死在这儿吗?我心里不断默祷。那就让我死好了,请别让刘彻死吧,请理清混乱的次序,让历史恢复正位吧。上帝,噢上帝!
刘彻握住了我的手,毕竟是有一些歉疚的。我强打精神说:“算了,反正都这样了,真假都无所谓。不过你答应我,如果这次侥幸逃出生天,把那块玉还给我吧。”
这么说不过是安慰他,抹平那一丝歉疚而已,到了这个程度,真想不出怎么样逃出生天。
刘彻却当了真,一口答应说:“好,不过朕有个条件。”
“什么时候了还讲条件?真是的。”我埋怨着,是不是饿得不正常了?
刘彻说:“此番若能出死入生,朕将和田玉完璧归还,而你则要答应朕,做朕的皇后!”
“随便。”我已懒得跟他废话,困倦象浪潮一样涌来。
“洛樱素来一诺千金,既已成约,不可反悔。”刘彻的声音越发的模糊。
什么约定?约定什么?我困难地跟思维挣扎,意识渐渐趋向游离状态。
此后,井底复归沉寂。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奇异的响声惊醒。睁眼一看,刘彻早已站起,侧耳用心聆听。
声音来自上头地面,是人的脚步声,不止一人,而是许多人。
是什么人?刘城璧去而复返?
正猜测间,刘彻忽然大叫起来:“朕是大汉天子,速来救朕!”
我呆呆地瞪着他,既无力也无心去阻止他,横竖是一死,被刀杀剑捅也总比饿死强。
脚步声凌乱起来,接着,有人在移动石磨。
突然,阳光大盛,明亮的光线里,隐隐看见上面探身下望的人,那是一群——大汉正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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