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司

　　宝宝的到来，是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

　　庄里上下都是为迎接七小少爷做准备的，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七小小姐。不仅我愣了好久，小雅也是激动得落泪涟涟。

　　宝宝出生一个时辰后，又狠狠折腾了庄内上下一番，她、她居然不吃奶！

　　张妈（管家夫人）给她找了十个奶娘，结果她一靠近奶娘就皱着小眉头哭闹，听着那越来越低哑的孱弱声音，心抽痛着，却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熬了米汤喂下去，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总算安静下来。

　　擦擦汗先，幸好小雅睡着了，不然她肯定又急哭了！

　　宝宝是个特别的存在。

　　印象中，我记得那六个孩子刚出生那会儿总是哭闹，搅得庄内鸡飞狗跳的。可是宝宝很少哭，难道这就是男孩与女孩的差别？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睡觉，即使醒了，也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周围，然后，似乎——在沉思？老天，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会沉思？我觉得我一定疯了！也许我应该去休息休息！

　　毕竟是千辛万苦才有的女儿，小雅想自己照顾，可是才过没多久，小雅就病了。请来的郎中总是说些血气虚，要好好休养，切忌劳累之类的，我只好让小阳照顾宝宝了。

　　事实证明，小阳把宝宝照顾的很好，除了有一点，宝宝实在太安静了！宝宝在的地方，仿佛一切都静止停留在此刻，停留在那张小小的、白嫩嫩的娇颜上，而且仿佛一不小心，这个仙童般的小东西就会随着阳光消失。阳儿他们大概也察觉到这一点吧，所以他们总是在逗她，笑也好哭也罢，总算安心了。而我，却爱在寂静的深夜小家伙酣睡的时候满心欢喜地守在摇篮旁，描绘着那融合我跟小雅容貌的小眉头、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

　　小雅见了总是笑我，她说：“之前养小阳他们也没见过你这般小心过，我看那，怕是你才是最紧张宝宝的那一个吧！她醒着的时候你偏又不理她，连我也不让抱！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笑笑，抚摸着那柔软的胎发，轻声说：“不让你抱她不是为你好嘛！怕你累着！我不抱她嘛，因为我要照顾你啊！”见到小雅羞红脸低头，心里又补充了几句：而且，宝宝那么小，看起来就像又滑又软的嫩豆腐一般，我粗手粗脚的，万一碰坏了谁赔？还是这样好，就安静地睡在身边，也不怕摔没了揉坏了。

　　小雅的身体越来越糟，除了处理比较重大的事务，我几乎是守在小雅身旁的，甚至一日三餐也是在房里用，跟孩子们的接触更少了。

　　小雅有时精神好点了，总是打发我去见见孩子们，然后要我回来再把孩子们的情况，特别是宝宝的，告诉她。我知道，她这是怕我跟孩子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呢。真是傻瓜！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总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才呕血！

　　冲出去，把病情告诉孩子们吧！他们也有权利知道的！狂乱的思绪叫嚣着。但当看到院子里那亲密的七兄妹灿烂的笑靥，喉咙却仿佛被梗塞了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很怕，怕这样的没有忧伤没有烦恼的笑容从此就消失……静静地看着笑着，然后回房，拥紧那心爱的人儿，轻声说：“小阳今天带孩子们在后院放纸鸢了，宝宝也在，挥舞着小手给她的小哥哥们加油呢！小脸儿尽是笑……”

　　小雅终究还是去了，就在宝宝五岁生辰过后不久。

　　我的世界坍塌了，被无边的黑暗与绝望淹没着，原来痛到极致会变成麻木。几乎就想放下一切，跟小雅一起走了。也就在这时候，混乱的记忆碎片一幕幕在脑海里上演——苍离、噬魂、人间？

　　忽然手臂一沉，周围为什么这样吵？低头一看，怀里怎么多了个丑丑的小孩子？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脸上到处是眼泪鼻涕，恶心！咦，眉间那颗小红痣跟我家宝宝的差不多哦！

　　啊？宝宝？！

　　我的宝宝，我的宝宝怎么了？不行，小雅已经让你们抢走了，不能再抢走宝宝！

　　我紧紧的抱住怀里昏迷的她，拍开周围伸来的无数只手，不给，宝宝是我的！谁都不给！

　　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忍了三天的泪，一颗一颗破溃……

　　入殓、下葬。

　　宝宝终于醒过来，却不再开口说话。

　　每天只是坐在小雅的坟前，发呆。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看着阳儿他们忧伤的脸，心一遍又一遍抽痛。快乐还是走了。。。

　　那一天像往常般去后山接宝宝，竟看到宝宝笑了？！天，我没眼花吧？她竟跑过来牵我的手：“爹爹，我们走吧！”

　　庄里又恢复了欢乐。

　　宝宝还是很安静，一如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只是眉宇间多了淡淡的忧伤。我想把那抹忧伤拭去，可是应该怎么办？此刻才发觉，我竟然几乎没有跟醒着的宝宝相处的经验！我是个不称职的爹爹，怎么办？怎么办？

　　偷偷的观察阳儿他们跟宝宝在一起的时候，呵~~宝宝会跟阳儿月儿撒娇呢！粉嘟嘟的样子好可爱！

　　她跟星儿说什么？爆米花？那是什么东西？可是星儿很有兴趣的样子，宝宝也很期待。雪梨酥？这个我知道，应该是甜品吧！哦，宝宝喜欢吃甜品！嗯，这是个不小的发现喔~~~

　　风儿什么时候改叫“不二”了？宝宝为什么总是叫他“不二哥哥”？风儿明明排第四的，照理也应该叫“不三”啊“不四”的，咦？不三不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哟呵，小雷居然跟宝宝撒娇呢！可是宝宝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呢！伸出小手摸摸小雷的手，笑眯眯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貌似两个人都很高兴的样子？说大声一点嘛，我都听不到了！

　　小海不知道说了什么，宝宝脸色都变了，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泪汪汪的，怪惹人心疼的！混小子，就会欺负妹妹！回头肯定要好好教训一顿！哼，被揍了吧，活该！宝宝被阳儿抱在怀里，气呼呼的样子，可是，人家也很想抱抱宝宝啦！

　　“师兄，你干嘛嘟着嘴站在这里？”师弟（任夫子）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没、没事！啊，我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呢！先走一步！”开玩笑，要是让师弟知道我连跟宝宝相处还要偷师，岂不是被他笑死了！呜~~~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把宝宝给小阳带了！现在宝宝都跟我不亲了！不行，我要反攻！回书房写个战略计划先！

　　********************************计划之慈父篇****************************

　　“宝宝啊，来，这块甜酸鱼很好吃的喔！爹夹给你啊！”

　　“爹，小妹不喜欢吃酸的，尤其是加醋的东西！”

　　“啊~~~~”

　　********************************计划之严父篇****************************

　　“宝宝，你一定要学会下棋，不然以后别想吃甜品了！”

　　“哇~~~~爹最坏了！不吃就不吃！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啊？不不不，宝宝啊，等等我，不要不理爹啦！”

　　********************************计划之冷父篇****************************

　　“阳哥哥，爹为什么老是瞪着我，喊他又不理人家？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小七乖，别理爹，哥哥疼你就好了！反正以前他也没怎么理你啊！”

　　“哦，那好，以后我就只听哥哥的话了。”

　　“5555555555~~不是这样的！宝宝！宝宝！”

　　********************************计划之黏父篇****************************

　　“宝宝啊，你别不理爹好不好啊？爹很可怜的……”

　　“宝宝啊，你就笑一个嘛，爹好久没见到你笑咪咪的样子了……”

　　“宝宝啊，你去哪里啊？爹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小雅啊，我对不起你啊！为夫教女无方啊！啊~~~”

　　嘻嘻，宝宝哭笑不得的样子好可爱喔！我决定了，以后我就这样跟宝宝相处好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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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失踪了！

　　不，不可能！老天不会这样残忍的！我要去找她！对，去找她！

　　寒山，对，宝宝肯定是在寒山某个地方，她肯定是跟我玩抓迷藏呢！宝宝，爹来找你咯。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半年……

　　宝宝，你究竟在哪里？

　　咦，门口怎么有一堆破布？！

　　呀，是个女娃娃呢！比宝宝大上一两岁的样子。摇头，怎么跑到山庄门口来了？还是叫管家等一下送她回去好了。

　　“叔叔，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嘛？我迷路了，我记得我家也是在山脚下的……”那女娃娃拉着我的衣袖怯生生地说。

　　顿了顿，我的宝宝，会不会也迷路了，才回不了家？如果是这样，那我送这个女娃娃回家，宝宝是不是也很快地，会被人送回来？

　　…………

　　不是不知道那女娃来路不明，心怀暗诡，可是总是不忍心！如果我的宝宝也到处被人赶来赶去，她会害怕的。所以，我不赶那女娃，那宝宝也不会被赶，也能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着，是不是？

　　…………

　　我知道那种黑褐色的烟膏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忍不住还是要去哀求司音给我。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小雅，见到宝宝！只有这样，宝宝才没有失踪，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快乐地笑着！那不是梦啊！

　　…………

　　那些混乱的记忆再一次充斥我的脑海，瀛歌？冀娅？苍离？他们是谁？

　　唯宙？唯宙是我么？不，不是的，我叫司晨……

　　万蚁噬身的痛苦，比起心碎之痛，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痛苦？！

　　“不，我不要戒毒！不要……”不要把我唯一的梦也带走……

　　我只有梦了，只有梦了，为什么连我的梦也要剥夺？

　　我好恨！

　　再一次从那无尽的痛苦中醒来，这个孩子是谁？连睡梦中都在流泪。用手指沾上眼角那一颗泪，手一抖，那泪珠儿竟滑溜溜低落在孩子额头眉间上了！苦笑，我的身体，怎么变得如此不受控制？再看那孩子，面色黄黄的，狭长如黛的眉，长长的眼睫毛投下扇形的淡淡的黑影。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轻轻拉出来，露出一块熟悉的旧物：刻着祥云的碧如翡翠的霈玉！

　　老天！

　　是梦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我祈求你，别让我醒来！

　　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牵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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