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艳异编

作者: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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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门命扣


      话说这崔家是当地的望族,老家主原来官至折冲都尉别将,告老还乡,广置靠内陆的大好良田,家中只有一个儿子,是当地的参军。这些也都是买棺材的那人告诉谢流离的。

      谢流离在那买棺材的指引下来了崔宅,见大门紧闭,便称是游方到此的道士,有保命金丹之类赐送,让下人去传话。

      等到入了内,才看见四下里挂着的白条和黄条,白条是祭奠亡人,黄条上全是云篆,显然是护着家宅的符咒。下人带着她从长廊去内堂,路过一桩门窗紧闭的屋子,谢流离敏感的鼻子闻到死味,估摸这就是停尸的地方。

      堂上已有一中年男人等着,表情严肃,目光如炬,此时负手而立,腰杆笔直,虽穿常服却能看出来军旅气质。谢流离想,按照那买棺材跟她描述的,这人应该就是崔参军。见到谢流离,还没等谢流离行礼,他自己便握拳,嗓音开口如钟:“方士有什么事?”

      谢流离先从怀里掏出一个稀罕的丹药递过去,“不请自来,倒是叨扰了您家,但我站在您家门外,看见乌气盘绕,恐怕是有鬼神侵了家宅,特来送上家师所炼制的保命丹丸,用汤煮了喝下去,阳气护体,鬼神不侵。”

      这崔参军审视她一阵,只叫下人收了。那下人收了丹药后,便从后面小廊出小门,谢流离眼尖,估摸着是不信她,要找个懂行的道士去看看她这丹药去。

      谢流离也不恼,指着停尸的那一面墙说,“节哀顺变,看您家稍稍挂白,乌气又从那一方而来,想来是死去的这一位眷恋世间,不愿意离去,若是您能让我观上一观,我能为您家宅纾解了这一怨气,您看如何呢?”

      崔参军冷笑两声,并不作答,眼神中有些轻蔑,似乎是说,我家分明死了两人,你却只道死了一个。

      谢流离瞧出他那意思,叹息一声道,“这一怨气来源于出生小儿,方才我走过长廊时,便听到小儿哭声如影随形。不过听小儿的哭声,在哭什么就尚不明确,但是您家宅院外有一妙龄少女的怨气,也在不停哭诉,围绕您家家宅墙壁嘤嘤泣啼,却进不得宅内来,想来是不幸殒身在外,魂魄流落离体后,尸身才被收敛回家,您家中的风水与宅符又齐备,她是进不来了。”

      崔参军毕竟是个军中的,自己手里就沾着人命,因此家宅里常拜鬼神,以免找他仇怨。听到说女儿死在外面,魂魄进不来,他那硬朗的脸上竟然微微抽动,眼眶浮现水光。

      崔参军忽然仰头问,“我女儿为何人所杀,方士可能算出来吗?”

      谢流离讷了讷,笑说,“这属于官府的事情……”

      着实的是这女儿还真没有怨魂飘散,谢流离说魂魄的事都是胡诌的,她来就是想看一看那新生小男的尸体,这才是与她相关的事情。

      “不过,您若愿意让我去观一观她的身体,我也能为您观出一二。”

      那崔参军犹疑片刻,请她坐下先喝茶。等过了一会儿后,那拿着她金丹出去的下人回来与崔参军耳语了几句,知道她送的是正儿八经来自玄境的好东西。

      这下崔参军不多疑,带着谢流离往粗设的灵堂去了。灵堂里面果然一大一小两具棺材,棺盖都还没有钉上,显然是还没出殡。谢流离就问一句说,“出殡的日子已定了吗?”

      崔参军道,“灵虚观的谷道长给定了时日,也就是再过四日,为小女出殡。小男不出殡,择日便会焚化。”

      谢流离装模作样看了看少女,便想作结去看婴儿,可是又不好直接说,就只能称说看一下女孩儿身上有没有伤口,让崔参军与下人先出去。那崔参军和下人面面相觑,有些谨慎,谢流离心道,我都给了你这么贵的一丸丹药,皇帝想要,都只能每年拿到几颗的,你得了便宜还不卖乖么?

      崔参军已经问过了下人,这丹药是经过灵虚观确认了的,但他也没让下人跟灵虚观的道士明说,毕竟本来已经请了灵虚观来帮忙作法,现在又请了别的道士,必然不好解释,但他又多想找人来看看自家发生的古怪事,所以权衡之后,也就退出去了。

      谢流离打开女孩衣裳瞧了瞧,身上都没什么伤痕,只有脑后有被钝器击伤的伤口。她将女孩衣裳再合上,随后去看半身长小棺材里的婴儿。

      揭开婴儿身上白锦时,她也震了一震。这孩儿真和一颗小树一般,褐色发绿的“树皮”覆盖全身。他出生不过才三天,应当来说都只喝娘亲的乳汁,谁还会偷偷地将“异物”的鳞屑放进它嘴里呢……

      这估摸着是一般人的想法。但谢流离却有了种新的猜想。这种东西,说不准能循着血液遗传?那鳞屑里必然有凝固的脓液,进入人身上的血液后便流转全身,自然孩儿也有可能继承。谢流离就是想看看,这孩子能不能证实她的猜想。

      崔参军在门口踱着步,等谢流离出来后便问,“您看出什么了?”

      谢流离道,“小姐儿是钝器所伤,相信您也知道。这个若要得知凶手,除非问她的魂魄,但魂魄不一定说得出话来,您还是得报官追查才是。”

      崔参军对她的第二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直说,“那就麻烦您能帮我问一问小女的魂,能不能追出这个真凶来,好让我将他碎尸万段!”

      谢流离看他对报官的提议毫不留意,想来怕影响他家里的声誉?估摸着他自己心里也有个隐约答案,只是不能确定,或许牵涉他家里什么事情。

      谢流离无心管人家家事,继续说道,“我看您这家宅,应是有阴处,容易生事端。若是不除掉啊,恐怕接下来还有祸事发生。”

      崔参军一听,眉头皱紧,“以前也请城中道长看过,虽有阴处也都以符咒、法法式、家具啊摆件什么的驱邪了……”他说到此,心思一转,谢流离看他模样,定然是怀疑其他道士的法力不行。

      谢流离心道,你家这沾的并不是邪,而是“尸”,自然符咒驱邪的东西拦不住啊。

      谢流离道,“有没有哪位家眷是住在通风阴翳之处?比如竹林中的茅庐啊之类。”

      崔参军神情一禀,“确有在花园林木中设了月华馆,是我的妾室居住,就是死去小男的母亲。”

      谢流离心中暗惊,没准还真被她说准了。现今“异物”进城的不多,但白日就死,身上变成鳞屑,看似是这种东西脆弱,但她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鳞屑不过是干掉的皮和那脓液,说不定“始作俑者”正是利用血液流传这一点,要将这种东西渗透入城中人群之中。现今他们还只是龟裂,又或者有一天,他也能控制他们和他们的子嗣?

      这是个极恐怖的设想。谢流离听他说了地方与人,便称说,“那么这个地方需要我除一除邪祟,不仅要除屋子里的,还要除人身上的。”

      崔参军犹豫片刻,带她走到月华馆。谢流离看到这月华馆周遭树木颇高,占据通风和阴凉,虽然不至于全年不见阳光,但得见阳光的天数应该也极少。那种脓液若要干燥龟裂,靠的只有阳光,因此如果有人一直躲在暗处,身上也不会出现龟裂的模样。

      “您的这位妾室,是否不常出屋?”

      崔参军道,“去年时在城外观音庙拜过,回来说大师嘱咐,原先阳气太盛,阴阳不协,因此要她在阴凉通透处静养。我便按着她意思,让她搬入此馆。后来她怀孕后,也就甚少出来走动了。”

      谢流离问,“那我可否进去瞧一瞧?”

      崔参军想了想,还是说,“您且稍等。”说罢他先走了进去,似是同里面的人去商量。结果进去没多久,那里面就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尖叫呵斥,过得片刻崔参军出来,说道,“她丧子正是悲痛,恐怕今日是缓不过来了。您还是随我先回堂上坐吧。”

      谢流离也只好作罢,回到堂上又寒暄几句,崔参军打算等小男焚烧后,再请她来除家里阴气。

      谢流离想到了什么,就问,“那现下这偷偷给婴儿喂食鳞屑的罪责,可是找到凶手了?”

      崔参军神情大恸,握紧了拳头道,“……是犬子。”

      谢流离心道,果然,这个罪若不说是遗传,总要归咎在旁人身上的。

      “是您那妾室指认的?”

      “是啊……三娘亲眼指认,说道犬子想去抱抱他弟弟,却抱过来后往他嘴里塞了那鳞屑,实在是令我心寒。”

      “那您怎么处置令郎的?”

      崔参军支手撑着太阳穴,“打了三十钢鞭,在床上躺着快死了!这孩子本中了遴选的名额,过几日要去觐见太子,我还盼望着他能进入国学,却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此处,他眼睛一亮,这才惊觉发觉自己和外人说得太多了,于是笑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方便留您。我家小女问魂的事,要先劳您操心了。您住何处?我改日好派人去请您。”说罢让下人抬上一个小桐木箱子,打开看里面有五贯钱。

      谢流离看他这反应倒是好笑。不过拿钱总是好的,这五贯钱虽然抵不过今天她送的药丸,但能回一点本就是一点,谢流离抱起箱子先告辞了。

      那问魂的事还真是没辙,那是她撒的谎。这少女既死在外面,估摸自己也找不回来,又或者没生成怨魂,除了找官府恐怕没人有办法咯。

      这么一来二去的,天色又渐黑了。等回了客栈,给谢九喂了奶,吃过饭,要来一桶淘米水洗了澡,又是一天消磨过去。

      半夜睡得正酣时,突然有人猛烈地敲门,“小道长,小道长,那撞门的鬼又来了!”

      蒋大在楼下听了一个时辰的撞门,实在是怕得不行,才上来请她。

      谢流离迷迷糊糊地爬床醒来,披了衣裳开门,那蒋大额头冒着豆大的汗,“院门……院门……恐怕要撞开了,您赶紧的帮忙收服了这鬼吧!”

      谢流离一边往外走,一边苦恼地说,“可是……你得跟你们掌柜的说啊,要付给我钱的。收鬼用我符文法宝,你知道要多少钱么?”

      说话间已经下了楼,大堂门外忽然猛地一声破地门响,两人大眼瞪小眼,

      “门被撞倒了!”

      谢流离骂一声,“抠搜的,门不能安结实些么!”说罢开了堂门栓子出去,令蒋大从内里关上门。

      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鬼,而是头朝后露出锃光瓦亮瓷一般的一具“异物”!

      “好啊,胆儿够大的,爬进了城还闯进了门,也不知道你祖奶奶姓甚名谁!”

      谢流离大步冲上,剑从楼上照袋破窗而出,直奔向这异物。她迅速地凑近,剑嗖嗖地砍下他的胳膊,令他不能掐人,谢流离亦不抬头,在他身上一阵摩挲,终于摸中了一处温热的肾脏。

      她的手指上伸出银针,向异物体内挖去,手指刚刚进去的那一刻,突然听到异物的脑袋喀拉拉地转了回来,口里吐出一句熟悉的“师父。”

      谢流离的手滞了一滞,她的剑也在空中半旋着不动,那掉在地上的两只手臂蠢蠢欲动。

      “你说什么?”

      谢流离怕是方才耳朵错乱了,大约风声太重,令她感念到了叶炎。

      “师父。”

      异物的口里发出了一个熟悉的音调,这音调好似穿越亘古踏过万水千山而来,那个埋首在水沟中再也醒不来的少年的口音。

      她仰头向他的脸看去。苍白的面上朱红的唇,尽是陌生的颜色。他张开澄黄色的双眼,对着她发出耀眼的光芒……

      顷刻,她失却了浑身的力气。

      而异物的两只手臂蹭地跳回他身上,随后他伸出双掌,扼住她的喉咙,一边掐着,一边向内堂的门上撞过去。

      死亡之力顷刻来袭,这倒是谢流离从来也没想到过的。竟然是这个区区的尸人和最熟悉的声音要将她杀死,或许是对她三年前没有看顾而令叶炎死亡的一种报复。

      谢流离的嗓子被攥得越来越紧,在这一个当口,她也没什么别的遗言好说了,只能望着眼前的家伙,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话来。

      “叶炎,你知道么,咱们学馆的屋顶,一直在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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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惯例下两章该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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