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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雷焕,你杀了他好么。
可言苍白着脸看着我,两眼失了神采。
我大笑,迫夜出鞘,直指着静又。
“凌门主,您是不是也太小瞧我了?杀了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看他不顺眼。”静又一脸平静。
“我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活头。人一死,还知道什么?也许你是对的,母子黄泉相见,也没什么不好。”我一字一句地说:“别过我的底线,静又。”
“九天,我们走吧!你真的这么相信这家伙?”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静又突然一吼:“闭嘴!”
没有回头。仍然知道,可言在看着我。目光灼在背后,像能把我刺穿。
“当你的侍仆,可以。伺候你到死,行。反正我的命本来也没那么值钱。但是,既然我答应了,你就要救我娘。否则的话——”迫夜一颤,静又身后的红木大门次卡断裂。
静又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当然,骗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意思。你若能乖乖听话,我就救月公子。大罗丹么——其实根本不难炼,只要有花籽。”
我看着静又。静又看着我。
古井无波。
我闭上眼睛,手一松,迫夜颓然坠落。
“九天!”
声音不高。却撕心裂肺。
“十三岁执此剑,从未离手。”剑身撞击在青石板上,颤音袅袅不绝。原本的晶莹墨玉,瞬间黯然。“我们成交。”我强忍着口中那股腥咸。不能让他看见。
不去看他——不能破坏我最后的坚持。
雨后地面积了水,剑气横扫下的树叶盘旋落下。风很凉,清风中的静又衣袂翻飞,皎如秋月。
嫣然一笑。
隔壁又传来稀里哗啦的摔东西的声音。听动静,这次摔得较为彻底,书房里边边角角的可能全给砸了。
叹气。翻个身,接着睡。半个月来天天如此,习惯成自然。几个侍童缩头缩脑地站在我门前,隔着窗子悄悄地问:“雷哥哥睡着了没?”
“睡着了。”我没好气。
“嘿嘿嘿,雷哥你醒着就好,那什么……”
“书房又不是我负责的,你们不敢,我就敢了么?”
“哪有,雷哥您别生气啊,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上次瞧见门主怎么都砸不找您,对您有信心么……”
“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另一个帮腔:“一桌子的毛笔砚台摔得满天飞,愣是砸不着您,门主脸都绿了,呵呵……”
我猛然坐起:“想都别想!该干嘛干嘛去!黄芪你今天不是当班吗?还不伺候着去?”
小个子的黄芪哭丧着个脸,指了指额头上的紫色大包,旁边的川贝说:“瞧瞧,到底是钦州的砚台。”
“刚才田七被叫进去了,估计这会儿该是……”
书房那边一声吼:“出去!”
咣!嚓!扑!
院子里多了个脸朝下趴着的人影。大晚上黑漆漆地猛一看还挺瘆人。川贝走过,蹲在田七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他。半晌田七支起屁股摇了摇。
川贝观摩了田七的屁股半天,不解其意。回头看黄芪,黄芪连忙看我。我沉着脸,披着衣服站在柴门口咳了一声,“刚才田七是脸着地的吧。”
“嗯。”川贝个黄芪聚精会神地点头。
“所以脸部肯定疼吧。”
“嗯。”
“还极有可能抻着脖子吧。”
“嗯。”
我无奈:“所以就只能用屁股了。”
“哦!”川贝和黄芪恍然大悟。我钳钳太阳穴,“虽然他说没事,你们还是赶紧把他抬进屋里的好。虽然练武之人被人砸砸踹踹不会怎么样,但是也会疼的。我都听见他的哭声了。”
川贝和黄芪七手八脚地把田七抬了下去。
我整整衣服,走到静又书房门口。
“都给我出去!”静又没有抬头,趴在案上,肩膀微颤。
果然是一屋子的狼藉。我看了一圈,问道,“大罗丹那么难炼?”
静又吓了一跳,做起来,见是我,冷笑:“谁准你进来的!”
“没办法。除了我谁都不敢进来。”我说。
“你大可放心,我凌静又一向说到做到。肯定在你死以前给你那个什么大罗丹。”
我淡淡道:“如此,就多谢了。”
“那可以出去了么?”静又一直门外,我却没动。我蹲下,收拾一地板的东西。
“你干什么?”静又又要恼。
“这都砸了半个月了凤凰门快被你砸光了。”我说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摞,“一不顺心就砸东西,你还真是没长大。”
静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傻愣愣地笑。又是连着几天没睡觉,眼睛都是红的。
“去休息一下吧。肝火不能总是这么旺盛。”
静又还是不说话。他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脸上。我正在考虑应该作何反应,他手指一捻,刺啦一下撕下我的易容。我疼得一趔趄,感觉好像自己的皮被他给撕下来了。
“你怎么……”
烛火如豆。昏黄的光线下静又看起来脆弱不堪。眼神如水,盈盈而动。
感觉他的手指微凉。在我的脸上轻轻划着。
“要不,雷焕,咱们一起去死吧?嗯?死了就没烦恼了,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我的手指在他颈上轻轻一敲,他软倒在我怀里。抱起他,转身正撞上闯进来的几个小侍童。黄芪和鼻孔里塞着两大卷白布的田七傻了似的呆住,川贝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我身上飘。
“不要闹了,你们家主子几天没睡觉实在是乏透了,赶紧的,收拾卧房。”
川贝一听我的声音,惊醒一般:“你是雷哥?”
我抱着静又走到院子里,奇道:“是啊,就是那个整天被你们耍得乱转的杂役。还废什么话?快点吧。”
三个小子七手八脚地整理好床,我把静又放到上面,脱掉外衣鞋袜,盖上被子。起身,却发现衣角被静又攥得死紧。我拍拍他的手,“行了,别闹了。快睡吧。”
小时候静又也是不肯睡觉的。怕黑。所以我总是呆在他的房门前。后来睡到他屋里的地板上。再后来不知怎么就和他睡一个床。想来应该是那次过年救了他之后。晚上他怕冷,手脚并用地缠在我身上,一动也不肯动。
“雷焕是给静又暖床的!”小小的静又叉着腰,郑重其事地冲着很多人宣布。师父正在喝茶,喷了一地。我忙着搬药材,而且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是暖床的。
想来,暖床的,就是暖被窝的意思吧。
我掰开静又的手,轻道:“静又已经长大了,自己睡吧。”
静又蠕动一下,没有撒手。口中不是嗫嚅着什么,手越攥越紧。有风进来,吹灭了烛火。
月光清冷。静又的脸,苍白如陶瓷。眼角晶莹一闪。
于是只好枯坐。门外窗底下几个小子唧唧喳喳窃窃私语,惟恐天下不乱。
“我就说么,光看雷哥的身形,也不可能长成那个样子么!”川贝。
“嗯嗯,雷哥真的好好看!”声音囔囔的,田七。
“你们说,咱们门主不会是断袖吧?”黄芪。
“啊?!”两声同起。
“嘘,小声点!”黄芪,“你们看雷哥来的第一天,一句话都没有,倒在柴房里像死了似的,眼神都死得透透的,那个吓人……后来倒了一天,不就好了么?”
“你还说!要不是你去捉弄他,咱们能被他修理得那么惨吗?”田七。
“唉唉,讲正题!什么断袖?”川贝,声音好像很激动。可怜的孩子,在山里闷坏了。
“据我分析,要不是咱们门主横刀夺爱,就是雷哥红杏出墙!”
“哗——”两下惊叹。我忍无可忍,拆下床帐钩子,一指弹出去。铁钩打着转破窗而出,不知道敲到了谁的脑袋,哎哟两声被其他两个聪明的捂着嘴拖走了。
远远的还有人在抱怨,然后又是哎哟的惊叫。
屋中很黑。整个人像浸在夜里,不能自拔。
原来如此。不是什么东西变了。而是,人长大了。
可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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