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徐锦绣一路狂奔回家，冲进前院抓住一个染工就问：“我阿爸和姆妈呢？”

　　染工突然被人抓住，脑子还有些懵，一时答不上来。徐锦绣以为自己父母真的遭遇不测，却又不死心。她松开这个染工，又追问起另一个来。

　　“我阿爸和姆妈呢？”

　　这个染工倒是比方才那个镇定些。“王师傅拿竹竿子打了你姆妈，东家抱着你姆妈上医馆去了。”

　　捕头追着徐锦绣到了染坊，一听这话，便知道并没有出什么杀人案子，心下一松。他正打算数落徐锦绣不该胡乱喊杀人，就听徐锦绣紧接着问道：“他打了我姆妈，那我姆妈可有事？”

　　那染工道：“当时就厥过去了，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叫都叫不醒，正好打在脑袋上。”

　　徐锦绣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断从脸上滑落。她还留着一丝清明，哭着问那人，“是在哪个医馆？我要去看我姆妈。”

　　捕头在知府衙门当差多年，深知不少案子就是因为头部被击中，所以导致死亡。这下他也不得不谨慎起来，“我同你一起去看。”

　　徐锦绣泪眼朦胧地望着那个捕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顾着将模糊了视线的眼泪给擦了，嘴里念着：“我要去医馆看姆妈，我要去医馆看姆妈。”

　　“我骑马，快呢。”捕头拉着徐锦绣，抱着她上了马，一路往染工说的那家医馆去。

　　医馆距离徐家并不远，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徐文去自家常去的那家医馆，就近寻了一家就把门板敲得震天响，吵得里头大夫一家起来给夏氏看病。

　　夏氏头部遭遇重击，带过来的时候已经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显见是不大好了的样子。大夫一看她这模样，登时瞌睡虫都给一只只掐死了，唤来自己的小学徒在边上掌灯，亲自取了梅花针给夏氏疏通脑中的淤血。

　　馆中的人焦急夏氏的伤势，并未对外面的动静太过留心，是以徐文错过了女儿追王师傅的事。

　　一番治疗下来，大夫已是出了一身的汗。他对徐文拱手道：“我医术不精，恐不能将这妇人给救治好了。而今暂时用针灸疏通了她头部的淤血，可再往后，就得看这妇人自己的情形如何。”

　　徐文眼泪鼻涕一把把往下掉，“若先生能活我夫人性命，徐某必有重金相酬！”

　　大夫摆摆手，“生死有命，我……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我必得有言在先，尊夫人若是能活下来，往后怕也做不得重活，兴许也再无法下床了。”

　　徐文闻言，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嚎啕大哭。大夫行医多年，早是见惯了这阵仗。他知道劝是没用的，只得让徐文哭够了再说。

　　徐锦绣和捕头就是这时候到的医馆。还在医馆外面，徐锦绣就听见父亲的哭声，捕头将她抱下马的时候，脚下登时一软，没站稳，瘫软在了地上。

　　“姆妈！”徐锦绣哭着冲进医馆，推开地上蹲着的徐文，扑在人事不省的夏氏身上痛哭，“姆妈，姆妈你醒醒！”

　　捕头以为夏氏已是死了，当下也三步并作两步赶进来。他抓起在地上痛哭的徐文，定睛一看，“徐老板？”又看看榻上躺着夏氏，心里大喊不妙。

　　这可是吕知府的姻亲。这桩案子怕是严重了。

　　红着眼的徐文跟着捕头去衙门，留下女儿守在夏氏身边。

　　徐锦绣将母亲有些冰凉的手捧着，不停地给她搓搓，希望可以让母亲温暖起来。大夫见她小小年纪的姑娘家，两只眼都哭得红肿，心下不忍，劝道：“你姆妈若是天亮能醒，就没事的。你且等等看。”

　　徐锦绣哽咽着谢过大夫，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夏氏身上哪怕极微小的变故。她在心里不断地祈求各路神佛，希望可以让她的母亲醒过来，便是瘫痪在床也无妨，她愿意养她母亲一辈子。只要母亲能醒过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夏氏的手突然动了动，徐锦绣惊得挂在睫毛上的眼泪都停住了。她提着心，一眨不眨地等着夏氏醒过来，可最终却没能等来母亲的睁眼。

　　徐锦绣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莫非方才是母亲的回光返照？

　　才止住的眼泪又喷涌而出，哭湿了夏氏身上的衣服。

　　“姆妈，姆妈你快醒醒，绣娘在这边守着你呢。你怎么忍心就丢下绣娘一个人。”徐锦绣把母亲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泪水顺着脸颊落在夏氏的手背上，“姆妈，你快醒过来呀。”

　　天光渐渐亮起来，徐锦绣也随之越来越害怕。她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夏氏的手开始逐渐变得越来越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母亲马上就要离开自己。

　　慌张的徐锦绣不断高声叫着大夫，等大夫过来给夏氏搭脉后，立在一边的她，死死地绞紧了手指头。

　　看着夏氏苍白的脸色，徐锦绣多想把自己穿越的这份奇幻经历分一点给母亲，希望有个奇迹会突然出现。

　　她甚至开始幻想，其实夏氏不过是睡得太熟，所以醒不过来。徐锦绣想扑在母亲身上，大力地摇醒她，让她不要继续睡下去。

　　大夫眉头紧皱，额上也出了细密的汗。他叫过学徒，让他把那套梅花针再拿过来。

　　徐锦绣站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妨碍了大夫救治夏氏。这一晚上，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原本以为即将会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但老天爷仿佛就爱和她开玩笑，非得将这美满的生活用一根棍子给搅散了。

　　徐锦绣不甘心，穿过来之后，她吃了多少苦头，夏氏吃了多少苦头？凭什么，凭什么就要让眼前昏迷的女子连一天舒心日子都过不了。

　　夏氏的头上扎了好几根梅花针，每每大夫下一回针，她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抽动。徐锦绣安慰自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她的母亲还活着，还会动。

　　可她又怕如果夏氏真的变成了植物人，那该怎么办？就算是在科技发达的前世，这也是很难救过来的病，更何况是现在。

　　从衙门回来的徐文身心疲惫，但脚下步伐依旧不敢停留半分。他喘着粗气走进医馆，“如何？”他不敢高声打断大夫的诊治，只能小声地问女儿妻子的情况。

　　徐锦绣含着泪，专注地望着榻上的母亲，缓缓摇头。

　　天光越来越亮，徐锦绣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她的母亲，也许真的就要离开自己了。

　　徐文叹了一口气，揽过女儿往外面走。到了医馆的大堂，他向堂中大夫的妻子道了谢，留下诊金，拜托他们务必要救治夏氏。

　　徐锦绣想要挣脱父亲的手，冲回去守在母亲身边。如果母亲真的救不回来，那现在就是看她最后一眼。徐锦绣不想有遗憾，她想让母亲知道，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起码她这个女儿还在。

　　徐文低低地吼着，“我们不是大夫！留下也没办法，家里头还一堆事呢！”

　　徐锦绣咬牙把父亲的手从自己身上推开，“我不是大夫，救不了姆妈。可姆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只有一个姆妈。我只知道现在姆妈一定很害怕，我要去守在她边上。”

　　徐文头痛得不行，按着自己青筋直跳的额头，“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先把其他的事给处理好了，再回来看你姆妈也不迟。”

　　徐锦绣倔强地抿着嘴，就是不肯挪动半分。“要是姆妈有个好歹，我要那个姓王的给姆妈赔命！”她咬牙切齿地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算，还出手伤人，还杀人。这样的人若能逍遥法外，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

　　徐文无奈地道：“我是见了你大姑父才回来的，姓王的肯定会被追责，自不用说。当下要紧的是江宁的那批货，如果赶不出来，不单你姆妈，我同你都要一起去阎王跟前一家子团圆了。”

　　听了父亲的话，徐锦绣开始有些冷静下来了。她不能叫姆妈醒了之后还操心染坊的事。她深呼一口气，抹干了脸上的泪。“这事儿不能叫阿婆晓得，她必要难过的。我去一趟阿公家里，同阿公、舅舅舅娘说一声。姆妈这边，总得有人守着才是。”

　　“是这个理，你去吧。”徐文现在头痛得要命，眼下这个节骨眼，染坊正是最少不了人的时候，偏偏姓王的进了大牢，短期内他想再找一个染匠是极难的事。但江宁那批货，真的不能拖。

　　徐锦绣从街头跑到结尾的车马行，出了双倍的价钱，坐了最快的马车。她在车厢中默默地流着泪，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马车帘子被她不断地撩起，两边街景飞快地往后挪移。徐锦绣却仍旧觉得这车太慢。她不由怀念前世，如果这时候通讯发达该有多好。她能随时随地知道母亲的情况，也可以马上就通知到阿公他们。

　　甚至，甚至姆妈也许就不会这样一直被拖着，也许半夜里就醒过来了。兴许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呆几天，但比起这里，活下来的几率高太多了。

　　徐锦绣下了马车后，软着腿去敲夏家的门。她心里祈祷着，希望来开门的是舅娘，而不是应氏。

　　如果阿婆知道姆妈可能要死，兴许她就不是一个仅仅失去母亲的孩子了。

　　“开门！快点开门啊！”徐锦绣用力地拍着门，几乎瘫软地倚着门，“舅娘，舅娘快来！”

　　吕氏在院子里应着门，匆匆赶过来将门打开，却见站不稳的徐锦绣扑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了这是？出事儿了？”

　　徐锦绣泣不成声地道：“舅娘，姆妈，姆妈叫人砸了头，怕是……怕是……”

　　吕氏登时就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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