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作者:彭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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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吕知府心情很不好,原本好端端的中和节,最后结局很不完美。本来可以休息一天,结果却还得回家穿上官袍来安抚百姓。

      等一趟走下去,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脏得很。

      第二日上了衙门,吕知府将积压着的案子拎出来一并解决了。小徐氏的案子也混在其中,被他大笔一勾,着人送去北方。

      徐文和薛亮一早就在大牢门口等着了。他们一人身上都带了两份银子,一份是塞给一路送小徐氏去北边儿的衙役,一份则是给小徐氏傍身用的。他们倒是不怕小徐氏在半道上被人给抢了银子,以这位的性子,实在没这个可能。

      小徐氏红着眼将银钱贴身收好,她拉着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子,忍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要说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小徐氏打小就看出来薛淳不是个什么聪明的,所以也歇了让他念书考科举的心思。她心里对父亲是有几分怨气的,她觉得若是当年父亲没有狠心拿着棍子追打自己,那几下没落在自己身上,儿子就不会被打坏了。

      “你在薛家,要听你阿爸的话。凡事别淘气,也别给你奶奶抓着错处,叫她数落你。她嘴巴厉害,有什么难听话你听过就算,别往心里头去,自己个儿生闷气。”

      小徐氏说着说着,甚至有了想去求一求姐姐的心思,让她劝劝吕知府,将自己的流放地改在武林。对着三棍子下去也不会叫疼,只会抹泪的儿子,她实在是放心不了。

      薛亮背过身去,擦了泪,“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儿子吃苦的。”

      小徐氏心里却想,而今你有了那伶俐的女儿,哪还会再记着她的淳哥儿呢。

      一旁扶着她的徐文劝道:“我也会常去薛家看看淳哥儿的,二姐姐就放心了。”

      小徐氏抖着唇,不轻不重地打了儿子几下解气。“你怎么就不说话呢。姆妈这都要走了,往后、往后再也瞧不见了,你晓得不晓得?”小徐氏恨这儿子两个捂心话都不会说,“等你死了,也见不着,晓得不晓得?”

      薛淳被打了几下,仿佛是开了窍,“我、我晓得。”薛亮在他背后拧了一下,凑过去说了几句,又戳戳他的腰窝子。薛淳磕磕绊绊地学了刚才父亲教自己的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姆妈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衙役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走了走了,别磨蹭,一路上还远着呢。”

      徐文唯恐衙役不上心,又从钱袋子里取了一把碎银,塞在那衙役手里。“我这姐姐,就有劳大哥路上多照顾了。”

      衙役麻利地把钱放好,点点头,“知道了。”他看了眼小徐氏,“走吧。”

      小徐氏一步三回头,泛着泪光的眼一直落在薛淳的身上。直到拐过了街角看不见,才哭着离开。

      徐文送别了二姐后,赶紧回家赶着车,上夏家去接人。到了门口,他搓着手,有些不敢进去。

      吕氏见有驴车挡了自家的大门,出去一看,见是徐文。“大姐夫不进来?”

      徐文点点头,舌头有些打结,“进来的,进来的。”他不敢对上吕氏的目光,“我来接她们母女两个回家。这些时候,辛苦弟妹照顾了。”

      “不辛苦。”吕氏将他迎进来,“我还希望大姐能多留些日子呢。我每日做家务都有个伴说说话。要不大姐夫别接回去了,就让大姐她们留下吧。”又道,“听说今日那个送出城了?”

      徐文听着夹枪带棒的话,只“嗯”了一声,没敢接,一声不吭地跟着吕氏进去。

      “姆嬷,大姐夫来了。”吕氏侧过身子,露出徐文来。徐文上前,向应氏点点头,“姆、姆妈,我来接他们回去。”

      应氏长出一口气,“回去好,回去好。你等等啊,我去将她们叫来。”她腿脚有些不好,要撑着桌子才能站的起来。吕氏上去将她按下,“姆嬷别忙,我去就好。”

      徐文侧身让吕氏从身边走过去,自己对着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将近十年后,第一次再进夏家的大门。平日里送往迎来的,也都是夏氏和徐锦绣,他这个女婿还真没做过什么事,对夏家也一点都不了解。

      应氏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她怕徐文觉得尴尬,特地问他徐家两老的身体。“我们都是一年生的,前后不过差了几个月。年纪大了,这病也都出来了,你平日里多上他们那儿去看看,年纪大的就欢喜热闹。”

      应氏说什么,徐文就老老实实应下,一点都不敢说多余的话。他一双眼不停地往门那边儿瞅,应氏见了便笑着说道:“她们去菜地摘菜了,应当就回来了,没几步路。”

      徐文点点头,朝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见院子里出现三个人,眼睛就亮了起来。

      夏氏进了屋,板着一张脸,“你同我阿爸见过没有?可曾去问了好?”

      徐文当然没有,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应氏劝道:“无妨的,你阿爸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夏氏却不肯依,“礼节总要有的。”她瞥了一眼尴尬的徐文,“十年不进门,不见面,又哪家女息是他这个模样的。”

      徐文知道今天想把母女两个接回去,自己必得做些不乐意的事,心里很是别扭。他脾性本就急躁火爆,最受不得人压制,当下竟生出了拂袖而去的念头。

      徐锦绣拉着父亲的袖子,“阿爸同我一起去见见阿公呗,小姑姑能活命,还是阿公的法子。”

      你可别太过分了啊,用完了人就甩一边。

      徐文这才勉强点了头,跟着女儿去书房见夏老童生。“阿、阿爸。”

      夏老童生放下手中快写秃了的毛笔,“哦,女息来了。是来接绣姐儿她们的?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家和万事兴。”

      徐文沉默着点点头,转回正堂,徐锦绣帮着又说了好些话,才哄得夏氏点头答应回去。

      应氏舍不得女儿,一路送出了门。待他们上了驴车,离开夏家,应氏还擦着眼泪,频频挥手,“记得多回来看看!”

      徐文一路没说话,将车赶到家门口。徐锦绣扶着夏氏跳下车,听见家里前院传来的吆喝声,嘴角一扬,“看来阿爸管得还挺好,往后我们可能歇歇了。”

      夏氏笑着点点头,“可算是能歇上了,这些年跟你阿爸开这染坊,哪里就有停过。”她的一双手,早就让无数的染料给浸透了皮肤,指甲缝里黑黜黜的染料,洗都洗不掉,只能拿凤仙花染了指甲遮掩。

      徐锦绣和母亲往后门走,眼角瞥见了小巷尽头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人影。“咦,姆妈你看,那个是不是王师傅。”她轻轻扯动夏氏的衣裳,朝那边努努嘴,“我瞧着挺像的。”

      夏氏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她。”

      “我去看看什么事。”徐锦绣丢下一句,就往那处跑,夏氏拦都拦不住。她本想将女儿叫回来,转念一想,也就没多管,径自回了家。

      徐锦绣本以为是家里负责放料的染色师傅遇着什么事,兴许告诉了父亲,自家还能帮上忙。等她走近了之后,却发现另一个人是走街串巷收零碎染料的货郎。

      徐锦绣停下了脚步,寻了个拐角转进去,想听听看他们说什么。不过连话尾都没听见,那两个人就散了。徐锦绣摒住呼吸,让人不留心自己,等王师傅哼着小曲,甩着钱袋走了,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他们到家晚,已经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夏氏回屋略收拾了一下,换回做活的灰麻布衣裳,就预备上后院的小厨房做饭。

      回来的徐锦绣正好撞见母亲,夏氏唤她来给自己帮忙。“等做完饭,怕是你阿爸已经在前头吃了。今日少做些,就我们娘儿俩吃。”

      怀着心事的徐锦绣点点头,从米缸里取了米,准备做粥饭。“刚才我看到王师傅和收染料的那个货郎说话。”

      夏氏手上顿了顿,“是不是那个姓周的?腿有点瘸,手是六根指头的?”

      “我没看清,应该是他。”徐锦绣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姆妈,你说……会不会……”

      夏氏摇头,“先别往坏处想。兴许……人家有什么其他事呢。在武林做染坊这一块的,都是越州人。兴许他俩原就是一个村的老乡,见了面,说几句话也是正常。”

      徐锦绣点点头,不再多说。她心里并不像夏氏说的那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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