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舍不得外孙女没有漂亮新衣裳穿出门玩儿，应氏连夜将一件未曾穿过的旧衣服改了改。

　　衣服的布料还是早些年夏氏送来的，她怕母亲舍不得裁制成衣服，特地做好了送过来。款式有些老了，颜色也偏老气，不过这些年应氏都小心存放着，一点色都没掉。

　　应氏比着徐锦绣的身材略做了修改，又把自己以前舍不得丢的绣片选了鲜亮的贴上去缝好。等放到徐锦绣面前时，已是一件漂漂亮亮的新衣服了。

　　徐锦绣噘着嘴，“不要阿婆那么辛苦，我穿旧衣裳也没事。人家若是嫌贫爱富，我还不稀罕与他们一道呢。”她的手摸着衣裳，心里又心疼又高兴。

　　没有哪个女孩子有了新衣服不高兴，可应氏一双眼睛早就不行了，做这等细致活儿太费眼睛，徐锦绣不想叫老人在自己身上放太多心思。

　　老了老了，安心享福就好，旁的她们自己能做的。

　　应氏哄着让她穿了，“穿上给我瞧瞧，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我再改。”她看着外孙女换了自己新做的衣裳，在面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来，我给你再梳个头发。”

　　应氏的手比夏氏更巧，比徐锦绣那是不用说了。徐锦绣至今连走平针都歪歪扭扭的，完全就是男儿错生女子的模样。她三下两下，就给徐锦绣梳了个极为别致的发髻，旁的都不用，只簪上颜兮兮送到那支水晶兰花簪。

　　“好看。好看极了。”应氏望着如花似玉的外孙女，不由感慨道，“你若是早些成亲生子，阿婆还能再帮你带带小的。”

　　徐锦绣翻了个白眼，“阿娟还不够呀，她才几岁。阿婆惦记我，倒不如惦记她。”

　　应氏笑吟吟地道：“阿婆年纪大了，欢喜热闹。想要做太婆了。”她拉着徐锦绣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往日里你想做什么，我也都不拦着。只婚姻大事上，我不能依着你。”

　　徐锦绣抿着嘴，不说话。

　　应氏觉得好像有戏，接着劝道：“你看看这回，你姆妈从婆家出来，连个去处都没有。若你成了亲，她也就有了底气，到时候可以去投奔你呀。我们绣姐儿最是孝顺，可不会把你姆妈关在门外头。”

　　徐锦绣满头黑线，“这要是我被婆家给赶出来了呢？我同姆妈一道上街上要饭去吗？”

　　应氏被这话给噎到，想不出话来接，只得笑了笑。“你呀，你呀。哪有人还没成亲，就先想着被赶出来的？”

　　“往后的事，谁晓得呢？”徐锦绣把身上的新衣裳给换下来，重新叠好，预备着明日穿。“阿婆觉得我成了亲往后日子会过得好，可我却觉得自己一个人单过，往后会过得好。”

　　应氏叹道：“人就活一回，走错一步，就再回不了头。绣姐儿，你自己要想明白了。”

　　“知道啦。”徐锦绣扶着应氏去外头的院子里坐，“兮娘讨的帕子我也已经放好了，明朝拿去给她。”

　　应氏忙道：“若是她不欢喜那个花样儿，你就拿回来，我重新再做一个。”

　　徐锦绣撇嘴，“她要不欢喜，就叫她自己上铺子去挑去。”又道，“兮娘不是那样的人，要去也不过是图个欢喜，无所谓花样子的。阿婆放心就是。”

　　“阿婆旁的都不会，只有这一手绣活儿还成。偏你姆妈学不好，你就……”

　　更不用说了。

　　应氏对此深以为很，后继无人啊这是。自己打小就看好的外孙女，那双手多好，又细又长，一看就是拿针捻线的。偏偏被自家那个老头子半道截了胡，拎过去学字。

　　现在就只能指望着自己的小孙女了。

　　不过夏娟看起来，似乎对女红也不是非常感冒，绣不了多久就跑了。

　　徐锦绣笑嘻嘻地不说话，听着应氏絮絮叨叨的抱怨。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扶着说够了的应氏去正堂。

　　和徐家比起来，夏家实在是五好家庭的典范。一夫一妻，一儿一女，家庭和睦，还勉强算是个书香门第。

　　徐锦绣有的时候会想，如果能够一直住在阿婆家里，就这样不回去了，那该有多好。

　　二月二，龙抬头。

　　一大早徐锦绣就起来洗漱。她换上应氏精心缝制的衣服，自己尝试着模仿了那日应氏给自己梳的发髻，拆了梳，梳了拆，一头长发被折腾得毛毛糙糙，活像稻草。

　　徐锦绣不得不开始深思，也许自己以后真的应该请一个梳头娘子，专门负责给自己梳头。

　　为了能够完成这个远大的目标，她一定要好好努力，多多赚钱。

　　夏氏捧着粥饭进来，“今天你要出门，就先吃吧。”她将碗筷放在桌上，用手扇了扇风，好叫刚出锅的滚烫粥饭冷一些。“仔细烫。”又瞅了眼女儿的一头稻草，“等会儿吃完了，我给你梳。”

　　实在搞不定头发的徐锦绣只得先乖乖听话吃早饭，吃到一半，她抬起头满怀希冀地望着夏氏。“姆妈，你说往后，我把头发都一把扎起来，好不好。”

　　她模仿着马尾的样子，抓着头发，“就像这样。”想了想，又把垂在后面的头发一把团起来，在脑后盘了个很大很大的花苞头，“这个样子呢？”

　　“少出幺蛾子，吃你的饭。”夏氏轻轻拍了女儿抓头发的手，“那是男子梳的。”

　　看起来还不伦不类的。

　　收拾妥当，正好赶上颜家的马车在外头停了。徐锦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乐滋滋地和小伙伴一起去玩。

　　车上依然不止颜兮兮一个人。

　　徐锦绣很是纳闷地问：“不是说开了春就要考院试？”你们两位考生这么闲，每天到处瞎逛，真的没关系？

　　“无妨。”林静脩云淡风轻地丢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楼时渊笑而不语，对上颜兮兮担心的目光，轻轻在她的手背抚过，“放心便是。”

　　徐锦绣被这话噎到，在心里默默给学霸竖了个大拇指。看好你拿个小三元回来。

　　从夏家去东湖，靠两条腿要走许久，有了马车可就快多了。颜家早就在东湖定了上等的位置，远远看起来，就和其他林立的百姓棚子不一样。

　　颜兮兮带着小跟班们进去，棚子的地上还铺着从北边儿蛮夷重金买来的毛毯。

　　脚下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让徐锦绣感到有几分新鲜，她抿着嘴笑，藏在裙下的脚在毯子上踩了又踩。

　　好舒服！

　　可惜就是太贵，不然可以买一大张铺在家里面，到时候达达尼昂打滚也舒服多了。

　　徐锦绣有些可惜地又踩了踩，脸上露出留恋的表情。她这副模样落在了一直观察着她的的林静脩眼中。

　　颜兮兮坐在视野最好的正中间，一手拉了表哥，一手牵着徐锦绣。

　　然后发现林静脩落了单。

　　颜兮兮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忍痛割肉。

　　不能拆了手帕交的姻缘线啊！

　　“绣娘，你上那边儿去坐好不好？”颜兮兮笑眯眯地望着徐锦绣，小声儿说道，“林大哥一个人看上去孤孤单单的，好可怜的。”

　　徐锦绣心里很无语。你想和楼家表哥卿卿我我就直说，不带这么坑人的。

　　她到底还是没和林静脩坐到一起去，虽说不是孤男寡女，但凑太近也不好。徐锦绣自己是不怕的，但要是妨碍了人家案首娶媳妇，就是大事一桩。

　　徐锦绣还不想被人家爹妈找上门，哭着喊着要自己负责。一脑补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蛋疼。

　　林静脩扫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徐锦绣，没说话，但脸上很明显就是不高兴。颜兮兮是恨铁不成钢，自己都给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手帕交就不知道努力努力呢？

　　此时此刻的颜兮兮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月老，找了红线就把那两个人给捆在一起。

　　东湖今日热闹非凡，恰逢中和节，过了今日，雨水渐丰，农忙也即将到来。今日官府是放了一天假的，吕知府身着便服，在东湖湖畔携家带眷与民同乐。

　　颜家的棚子靠近吕府，听说颜家小姐来了，徐氏便着人去请。颜兮兮不喜欢同那些官宦女眷们打交道，借口自己身上不舒服，推拒了。

　　徐锦绣却不好不去打个照面，吕府过来的人乃是徐氏的贴身婆子。她见那婆子一直冲自己使眼色，略想了想，便道：“我过去瞧瞧，一会儿就来。”

　　颜兮兮说身上冷，粘在楼时渊的身上不肯下来，见手帕交要走，有些不大高兴。“那你可快些儿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怪无聊的。”

　　“知道了。”徐锦绣拢了裙子，轻轻提起，跟着婆子一路往吕府的棚子过去。

　　棚子里，徐氏正坐在上首，和满棚子里的官宦女眷说笑。听婆子在外头说是自己侄女过来后，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又飞快地掩饰过去。“今日她也来了？也好，让她进来吧。”

　　徐氏冲官宦女眷们笑道：“我这侄女，商户出身。”

　　一句话，就歇了其中泰半想靠着与徐氏娘家联姻的低阶官宦夫人们的心思。

　　就是再不行，也不能与个商户搭上。再说了，既然知府夫人这样提出来，显见对这侄女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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