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徐锦绣昨晚上忙着挑衣裳，今天是元宵，她和颜兮兮约好了要去东湖听戏。难得单独出趟门，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简直对不起自己满柜子的衣服。

　　这才睡了没多久，就被前院砸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徐锦绣披了件外衣，推门出来，见父母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三人面面相觑，都没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徐文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几下眼，发现声音好像是从前面大门传来的。他大步穿过长廊，走到前院。

　　自家大门已经叫人用锤子给砸出个洞来了。

　　大过年的，这不是给人心里添堵吗？

　　怒不可遏的徐文疾步上前开门，正想破口大骂，定睛一看，发现不对。那个犹如疯婆子一般的妇人，不正是他的二姐姐吗？

　　“二姐，这是、你这是……”

　　小徐氏哭得沙哑的喉咙几乎听不清声音，“徐文，我要同你拼了！”说罢就一锤子砸过来。

　　跟在父亲身后的徐锦绣眼明手快，一把将徐文给拉到边上，让小徐氏砸了个空。

　　小徐氏一击不成，哪里甘心，她挥起锤子又往徐文这边来。“你赔我儿子！你这个人面畜生！说，你是怎么和薛家串通好的？一起来抢我儿子的？！”

　　被自己二姐一锤子给惊出汗来的徐文早已没了睡意，此时东躲西藏地，连鞋都掉了一只。“二姐这话从何说起，哪里就是我抢了淳哥儿。”

　　小徐氏边哭边追，口中只道：“你把儿子还给我，你把儿子还给我！”她见追不上徐文，调转了方向，就朝夏氏这边来。

　　夏氏正懵着，眼睁睁地看那锤子就要砸下来。徐锦绣把母亲推开，一脚踹开小徐氏。她冲周围围观的邻居吼道：“大清早的就顾着看热闹，不会帮个忙上衙门去找人来吗？”

　　人群中一个得过徐文好处的大爷笼着袖子，很是无奈地辩解：“这是你们家事……”

　　徐锦绣像老母鸡一样张着手把身后吓得心惊肉跳几乎不会动的夏氏给护着，对着那人就“呸”了一声，“要是出了人命，你们心里就高兴了是吧？”

　　不想惹事，也不想叫官府的人纷纷散了。

　　徐锦绣的心在这冬日的清晨凉得透透的。明日里有什么要求着他们帮忙的，一个个上赶着哭爷爷告奶奶。现在不过让他们去帮忙叫衙役过来，就一个个躲瘟神一样避开。

　　“我去叫！”一个半大少年高喊一声，急匆匆地往衙门的方向跑去。

　　徐锦绣认得他，是贴着徐家隔壁的张家大小子，和自己也算是青梅竹马。

　　“你别以为叫了官府的人，就能拿了我！”没了命根子的小徐氏毫无顾忌，失去儿子，她的人生就没了任何指望。

　　原本小徐氏甚至已经做好了即便儿子娶不着媳妇，和自己凑合过一辈子的心。为了能叫儿子在自己死后过得好，她千方百计地从薛家、弟弟家捞钱。自己过得清贫些无妨，儿子却是不能亏待的。

　　可现在，薛亮这个王八蛋把儿子从自己手里给抢走了。

　　前几日弟弟刚去过薛家，回来还给她送了银子和东西。几日后儿子就被夺了去，这不是出生弟弟和薛家的阴谋是什么？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了比平时更重的礼，更多的钱，更多的东西，不是心里有愧是什么？

　　小徐氏笃定了就是徐文与薛亮两个人暗中密谋，原因再简单不过。就是想报复她，报复她当年对薛亮的狠心义绝，报复她对徐文的染坊动了心，报复她伤了徐锦绣这小贱人的脸。

　　小徐氏一锤子砸在地上，徐文家门口的地都给砸出了个大坑。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的她跌坐在地上，哭嚎道：“我就知道这男人没个好东西！他竟然另外有了人，还生了女儿。当年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我的淳哥儿……现在连我的淳哥儿都不放过，要从我这里抢了去。你们什么都有了，有钱，有房，可我呢，我只有淳哥儿而已！你们竟连他都要从我这里夺去。”

　　小徐氏哭喊地累了，歇了歇。她双眼发木，想着闷头闷脑地说跟着亲爹走就跟着亲爹走的儿子，连句话都不给她这个做娘的留下。

　　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养大的？是谁到处腆着脸去求人家施舍银钱供着他吃喝玩乐的？是谁连面子都不要，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地四处去寻媒婆想给他娶亲的？

　　狼心狗肺，全部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是个玩意儿！

　　小徐氏松开手里的锤子，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徐锦绣唯恐面前这个走到绝路上的女人会有什么恐怖的行为，拉着夏氏往后退了好几步，就怕她突然冲上来做什么。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说什么话她也听不进去。

　　小徐氏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来，她想笑，但却因为心中的悲愤感到绝望，一张脸狰狞无比。

　　天光渐渐亮起来，太阳从运河的那一头冒出来，一点点地往上升。在朝阳的照射下，小徐氏那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叫人分外看得清楚。

　　徐文有些心疼姐姐，还想劝她，“不是我叫阿亮抢的淳哥儿，我是你的亲弟弟，又是淳哥儿的亲舅舅，我能……”

　　“你这个畜生给老娘闭嘴！”小徐氏指着徐文，恶狠狠地道，“现在还想着要把自己从里面给摘出来，你可真是做了几年生意，就学会了这套手段啊。”

　　徐文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迎上去，想要拦住小徐氏，“不是我要把自己摘出来，这里头原就没我什么事。是阿亮觉得淳哥儿跟着你，娶不着媳妇，想把他接回家，重新上了族谱之后，让老太太给他买一个……”

　　“买！”小徐氏的声音尖利无比，几乎要刺穿人的耳朵，“买来的媳妇，那是媳妇吗？那是牛、是马、是奴隶，是畜生！那样的人，能给淳哥儿做媳妇吗？亏你还说是他舅舅，你心里真的有把他当作外甥来看吗？！”

　　夏氏忍不住说了话，“淳哥儿在武林城寻不着，自然只得从外乡去买了。你也是做人姆妈的，怎么就忍心看淳哥儿鳏寡到老？”

　　“我家的事，要你这个外人多嘴！”小徐氏冲过来就想给夏氏几个耳光，被挡在夏氏前面的徐锦绣给一把推开。

　　“小姑姑别太过分了。”徐锦绣护着母亲不断往后退，“这是你和薛家的事，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们说了，不是我们密的什么谋，也不是阿爸用的什么手段。你自己没把淳表哥教养好，人薛家看不过去，想要领了回去重新好好教，有什么不好的？”

　　小徐氏最听不得自己教不好儿子这句话。她自认自己包揽了儿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凭什么说她教不好儿子？她给了儿子一个遮风避雨的家，日日做了三餐好叫儿子填饱肚子，不至饿着，深夜做衣做鞋，唯恐他冷着热着。

　　她哪里做的不好了？哪里教的不好了？

　　她是这世上对儿子最好的人！

　　薛家，薛家能给淳哥儿什么？一大家子人，谁顾得上谁？薛亮那混账已是有了别的女人，有了新的孩子，他哪里还会记得自己的淳哥儿。她的淳哥儿去了薛家，只会吃苦，只会受人白眼。

　　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替淳哥儿想想，就擅自做主，连和她商量一声都没有。

　　她的淳哥儿，她的淳哥儿……

　　小徐氏越想心里的绝望，她冷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你不是不想嫁人吗？我这做长辈的今日就叫你一辈子想嫁都嫁不出去！”

　　她要让这些虐待淳哥儿和看不起自己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徐锦绣身后的夏氏脚跟绊着门槛，已是退无可退。她想推开女儿，偏偏手脚无力得很，眼瞅着小徐氏离徐锦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徐锦绣倒是想躲，也能躲，可她一躲了，身后的母亲就要代替自己遭殃，是以躲不了。

　　徐文有心想要拦下小徐氏，可他离得太远，人是已经冲过来了，可距离小徐氏还有两臂长的距离。

　　小徐氏狞笑着，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往后她都可以看到这个小贱人顶着那张被自己划花的脸，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到高兴的。若是就这么死了，更好不过。就让她去阴间同阎王爷告状吧。

　　自己便是吃了牢饭也无妨，死后被下油锅也不要紧。没了淳哥儿，她还有什么需要值得去在意的。

　　徐锦绣说不在乎自己的脸，那是假的，可她躲不开。一时之间，徐锦绣闭上眼，转过身去抱着夏氏。还未完全长开的身体不能将夏氏整个罩住，可她仍旧把母亲最要害的地方给遮住，让自己整个背暴露在小徐氏的刀下。

　　“住手！”

　　一支蜡头箭矢从小徐氏身后射过来，正好打在她拿着匕首的手腕上。小徐氏吃痛，松开匕首。落在地上的匕首被一旁的徐文赶紧用脚踢得远远的。

　　小徐氏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子，扭过身子看向背后，眼中凶光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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